英語分班考試就像是一泡蓄了很久的尿。積勢很久,來勢很猛,過程很短,氣味很濃,有的人很緊張,有的人很放松,有的人覺得酣暢淋漓,有的人覺得淅淅瀝瀝……
楊銳是覺得酣暢淋漓的那種,爲了考研和畢業,他曾經沒少接受英語四級,英語六級,考研英語和專業英語的考驗,正好适應增加了聽力的大學分班考試,再加上剛剛經曆高考,又有景語蘭的培訓,楊銳很快完成了分班考試的試卷,而且提前交卷了。
對他來說,這樣的英語考試,隻要能進A班就可以了,精益求精完全沒有必要。
當然,雖然不要求精益求精,但在考試的一個小時期間,楊銳還是很認真的答題了。
北大的新生英語入學考試也不難,因爲要将平時考40分和60分的考生區分出來,它的難度就必須低一些,着重基礎知識的考察。
高分考生不會因爲試卷的難度低就受影響,從出卷者的角度來說,80分以上的考生,考81分還是100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根據學生的英語水平,均勻的分出ABC三個等級來。
所以,這樣的中低難度考卷,讓許多學生大呼痛快,出了教室,還用人滿不在乎的語氣說:“原來以爲北大的試卷會很難的,沒想到也沒有那麽難。”
英語水平差的考生表情就難看了,他們屬于淅淅瀝瀝的那種,正好處于出卷者的考察區間,答的困難不說,出門了還要聽到高分考生的叫嚣,心情瞬間就不好了。
這裏面,擅長自我心理調節的,就會舒服一些,不擅長心理調節的,自然就要過的慘一些。
胥岸青頗爲享受的聽着四周的評論,然後悄然的尋找着楊銳。
找了一圈沒找到人,胥岸青就疑惑的走到蔡桂農跟前,聽他們聊天。
沒想到,蔡桂農一眼瞅見他,就笑着問了起來:“胥岸青還在啊,答的怎麽樣?”
“還成吧。”胥岸青多少要謙虛一點。
蔡桂農哈哈的笑了:“别不好意思,老胥是偏科英語吧,正常,你們廣東人又要說粵語,又要說普通話,天生要學兩門語言,再學一個英語,确實有點累了。”
胥岸青聽着蔡桂農的話,表情由熱轉冷,道:“因爲廣東人的原因說我偏科英語,不科學吧。”
“哎呀,你看我這張嘴,沒個把門的,不好意思,不是說廣東人不好,就是開個玩笑,抱歉抱歉。”蔡桂農又笑了兩聲,還拍了拍胥岸青的肩膀。
“你就怎麽判斷我偏科英語的?”胥岸青揪着問題不放。他對本次的英語分班考試是勢在必得的,而且吸取了高考中的教訓,考完以後,仔仔細細的檢查了好幾遍,英語作文也是寫在草稿上,改好了才抄在試卷上的,胥岸青自問,沒有人能比自己做的更好,他正是志得意滿找存在感的時候,被蔡桂農一盆冷水澆下來,不爽是理所當然的。
蔡桂農愣了一會,看看身邊的邱夏和侯兵,無奈的道:“我這不是看你出來的晚嗎?考的好的,一半個小時就交卷了,我們幾個都是掙命的,才考到現在。”
邱夏也道:“是呀,我們宿舍的楊銳,毛啓明和董志成,都是一半個小時就交卷了……”
“楊銳提前交卷了?”胥岸青打斷邱夏的話。
“是啊,他這陣去圖書館了吧,侯兵和楊銳一個考場的,你看到沒?”
“用了五六十分鍾吧,楊銳是最早交卷的一批。”侯兵摸着後腦勺想了一會。
胥岸青呆住了。他本人是将這場考試看的無比重要,希望一雪前恥,卻沒想到,别人根本不當回事。
畢竟,這次考試又不是高考,就是個分班考試,80分以上的去A班,60分以上的去B班,不及格的去C班,理論上說,這就是80分萬歲,60分九千歲的考試,看着差不多了,交卷并無影響。
像胥岸青這樣認認真真答滿90分鍾的學生,都是站在分班分界線上的學生,成績好的和成績差的,都早早的交卷玩去了。
楊銳自然也不例外。
胥岸青想明白了,滿腔熱血頓時冰冷如雪。
“怎麽就交卷了!”胥岸青簡直憤慨。
蔡桂農等人面面相觑,摸不着頭腦。
兩天後,英語分班考試的成績公布。
全校數千名新生,總共考出了400多名滿分,95分以上的超過千人,當然,也有兩三百号沒及格的偏科生,不得不進入C班,從基礎重新補起。
胥岸青得到了滿分,反而氣的發狂,因爲楊銳也是滿分。
若是就時間來算的話,胥岸青還默默的輸了。
雖然沒有人知道此點,可胥岸青自己知道啊,心裏的一股子氣,也是越冒越旺,偏偏他毫無辦法。
睡在胥岸青上鋪的左立言蹭了胥岸青幾頓飯,卻是看出了胥岸青的不爽,給他出主意說:“接下來幾天是咱們系的分班考試,你好好準備一下,給他們來個下馬威。”
胥岸青頓時有了動力,首先請左立言到校外的小飯店搓了頓大餐。
院系的入學考試,遠沒有全校性質的英語分班考試來的正規,差不多都是随堂考的,對生物系來說,需要考的就是四門,數理化和生物。
不同于全校性質的英語分班考試不同,院系老師自己出的題是怎麽難怎麽出,超綱與否也不在乎,因爲這并不牽扯到分班,就是老師們自己摸底考試。
于是,第一天的高數課,準備提前交卷的胥岸青就被最後一道大題給難住了。
自學微積分什麽的,對北大學生來說可以說是正常,胥岸青也是自習了許久。
但是,微積分和微積分的難度也是不同的。
就像是中學奧數題能難住很多大學教授一樣,微積分的題目難起來,也是非常的喪心病狂的。
給本屆生物系代課的高數老師鄭嶽松同志,就特意準備了一道超難的求極限題。
就這道求極限題的難度而言,别說沒有自學過微積分的學生了,自學過的也是白瞎,更進一步的說,普通的數學專業畢業生看到題目,也會想揪頭發的。
偏偏胥岸青想得一個滿分振奮精神,一個猛子紮進去,就再沒有出來。
尤其是看楊銳提前交卷以後,胥岸青的大腦更是轉的恨不得燒幹腦液。
實際上,楊銳也沒做出來最後一題,他隻是察覺到題目超過自己的水平,就果斷放棄了而已。
學生物的需要高數基礎,但也不能一下子就跳躍到數學系畢業生的水平。
鄭嶽松出這道題的目的,也就是爲了讓學生們冷靜一下頭腦,免得這些天之驕子們太過于自以爲是。鄭嶽松就沒指望有人做出來。
楊銳很冷靜的猜到了鄭嶽松的意圖,他當年也是做過補習老師的人,看到題目的時候就總是喜歡猜測出題人的意圖,鄭嶽松出的最後一題,且不說思考的門檻,僅僅題目的計算量就不适合90分鍾的考試,楊銳自诩沒有高斯的天才,于是毫不猶豫的撤出了。
天底下的難題多了,又怎麽可能有人全做得出來。
就以著名的哥德巴赫猜想爲例,人類用了幾百上千年,無數的天才前仆後繼,依然沒有走到最後一步,誰要是腦袋抽抽了,把這個題目放在考卷裏,再牛的滿分學生,除了放棄也是無路可走。
鄭嶽松出的題雖然遠不及此,可是以90分鍾設限,還是難的不可思議。
胥岸青卻是徹底陷了進去,草稿紙寫了一張又一張,寫完一疊又要一疊。
而每寫一張,胥岸青的心情都會灰暗一些,覺得自己敗了楊銳一陣。
因爲在他看來,楊銳肯定是找到了某種簡練的方式來解題,所以沒有用多少草稿紙,就提前交卷了。
這是胥岸青第一次體會到庸才和天才的差距。
在此之前,他都是俯視着庸才們的,因爲俯視的高度太高,以至于看不清庸才們的渺小。
這一次,胥岸青自覺仰視着楊銳,而且在用草稿紙的數量,衡量着兩者的差距。
多麽好的量具啊!
胥岸青一邊在草稿紙上奮筆直書,一邊把淚水往肚子裏咽。
更令他絕望的是,直到鄭嶽松宣布考試結束,他依然沒有做出答案來。
等于說,他現在用去的稿紙,遠不能度量楊銳的高度!
胥岸青心情無比的煩躁,将試卷一把丢給老師,就追出了課堂,找到楊銳,問:“最後一題,你怎麽解的?”
再次面對楊銳,胥岸青實際上準備了一肚子的話,他甚至特意遠離楊銳,就等着入學考試大勝以後,将之全數倒在楊銳身上。
然而,今天的數學測試,胥岸青絕望了,之前的準備,也被他丢了個一幹二淨。
“或許,高考43分的差距,就是這麽大。”胥岸青站在楊銳對面,觀察着楊銳,越看越是自卑。
比身高,比帥氣,比身體,比英語,比數學……比着比着,胥岸青的眼眶子就紅了。
楊銳被紅眼圈的胥岸青給吓了一跳,想了一會,才小心翼翼的問:“最後一道求極限?”
“是。”
“我沒解。”
“沒解?”胥岸青一呆,轉瞬怒了:“試都考完了,你怕什麽?我還能抄了去?”
“我真沒做。”楊銳無比的誠懇。
“真沒做是啥意思?”胥岸青的腦液已經燒幹了,現在完全轉不動了。
“真沒做就是沒做的意思,我看那題太難了,覺得剩下的時間做不出來,就交卷了。”楊銳老老實實的回答,免得刺激了眼前的怪人。
胥岸青像是灌了沙的軸承似的,想啊想,想啊想,終于想明白了。
“你沒做?你沒做最後一題,就交卷了?”胥岸青如同發現新世界似的叫了起來。
“是啊,沒做。”
“我做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胥岸青指着自己鼻子狂笑。
楊銳訝然:“最後一題你做出來了?答案是啥?”
不止楊銳,好幾個學生都好奇的圍了上來。
胥岸青像是被卡住脖子的鴨子,笑聲驟停,轉瞬大聲道:“我沒做完,做了一半。”
“看你用了好多草稿紙,鄭都心疼了,沒做完可惜了,說說解題思路呗……”左立言以捧哏的姿态出現。
“思路……我這個沒做完,思路也沒完全體現出來。”胥岸青當時就悶頭算題了,實驗性的算式又哪裏能體現得出思路。
左立言一看,馬屁拍到馬腿上了,趕緊亡羊補牢,說:“沒關系,思路沒體現出來,隻要有一式半式的挂卷子上,都能得分。”
“我沒算完,算式沒往上寫。”胥岸青當時都絕望了,覺得楊銳做完了題提前交卷了,自己拖滿90分鍾才做了一半不知是對是錯的算式,又怎麽好意思往試卷上寫。
左立言登時無言以對。
楊銳瞅着胥岸青的臉色不對,安慰道:“沒事沒事,大家都是零分,就當滿分是90好了。”
“是啊是啊,大家都是零分。”旁邊人也笑着安慰。
“恩,大家都是零分,都是零分……”胥岸青将這句話念了兩遍,眼眶子都紅透了,水汪汪的似桃花眼一般。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