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分。留。”
“54分。留。”
“58分。留。”
凡是50分以上的,都被楊銳給留了下來。
左超很快發現,自己的55分似乎并不保險,他的排名在迅速的向後,最後落在了十名以後。
這下子,左超有些着急了,轉身找到王智和焦緻農,問:“你們考的怎麽樣?”
“62。”王智回答。
“老焦呢?”左超問。
焦緻農表情不佳,勉強道:“48分。”
“沒留下?”
“沒。”
“這不合适。化學的分低,生物成績就不算了?”左超替焦緻農說話,道:“不行,得找楊銳說去。”
“我沒臉說,你們都考了50多分了,就我連50分都沒有。”焦緻農不高興的道:“我生物也不怎麽樣,總分也不會高多少,沒意思。”
“怎麽說都是個機會,說一說,指不定楊銳就給你走個後門。”左超用肩膀擠了一下焦緻農,道:“你要不好意思,咱們一起去說。”
“你們的成績夠,想走後門就走,我不去。”焦緻農這麽說着,卻不離開大禮堂,依舊看着楊銳批卷子。
總共有18個人被留了下來。
另外還有三十多個人,沒有離開大禮堂,繼續圍在桌子跟前。
很快,有人提出了左超類似的問題:“化學不夠50分就淘汰,還考生物做什麽,不是應該算總分嗎?”
“你們學的生物是簡單生物,基本派不上用場。生化制藥工廠裏雖然需要生物,但不是需要這麽簡單的生物,所以,優先化學成績,有什麽問題嗎?”楊銳有着勿庸置疑的氣勢,環視一周。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現在可不是講究個性化的年代,沉默是社會生态中最常見的品種。
楊銳也因此看到了田世昌,他不太記得左超等回爐班的學生了。他在回爐班裏呆的時間實在有限,上課的時候也不會去注意其他人。
不過,楊銳對銳學組的成員是再熟悉不過的,看到田世昌,立刻詫異的問:“田世昌,你想進廠工作,不考大學了?”
田世昌頗有些尴尬的道:“是,家裏條件不好,聽說合資廠的工資很高,我就想來試試。”
無論是銳學組還是鴻睿班裏,楊銳給學生們設定的目标永遠都是考大學。田世昌也一度燃起考大學的夢想。
但是,他還有兄弟姐妹,家庭的重擔無法用夢想來扛起,本鄉本土的外資工廠,已經是田世昌所能找到的最好工作了。
楊銳有些可惜的道:“你繼續複習,考上大學的幾率不低的。銳學組的資助不夠用?”
田世昌垂頭:“資助不少了,就是……家裏用錢的地方多,我也到了該幫忙的年紀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銳學組增加一些獎學金,你願不願意讀完高中,再怎麽說,也就剩下不到一年時間了,不考一下,會不會不甘心?”
“假如能招工,我還是會繼續讀書的。”田世昌猛的擡頭,又低下來,小聲道:“大學要讀三四年,還要學費和住宿費……有獎學金,家裏也負擔不起了。再者,我也想要自食其力。”
他的話在衆人中引起一陣共鳴,應該說,80年代初的中國,并不是每個家庭都能達到溫飽的,假如不是雙職工家庭,或者家裏的孩子較多,或者有家人生病,都會不可抑止的遭遇嚴重的經濟危機。
雖然有國家補貼,但在80年代,大學生卻是難以找到兼職的,讀四年大學,就意味着三年無收入,對于長子長女,或者正處于危機的家庭來說,這是很沉重的壓力。
“如果你決定了的話。”楊銳摸了摸下巴,沉默的扯過生物試卷,繼續批改。
盡管他有錢負擔田世昌一家的開銷,但那并不一定是田世昌想要的。強行塞錢給别人,然後自以爲是的幹擾他人的生活,也不是楊銳的風格。
楊銳有信心令很多人考上大學,可他不能保證一定讓田世昌考上大學。80年代的高考,包括大專的錄取率也隻有個位數,即使成績極好,也得有一定的運氣,才不至于因爲報考等場外因素而滑檔。
相比考大學,進工廠顯然不是最好的選擇,卻不失爲一條出路。
楊銳從來都不相信讀書無用論,然而,若是實在讀不下去,辍學工作或辍學從商,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成功的幾率雖然比讀書小,終究是有機會的。
而且,立即工作也能立即解決現實中的麻煩。
西捷制藥工廠有了近百萬美元的投資,建成以後必然是國内數一數二的制藥工廠,田世昌若是能夠成爲二十名員工中的一個,倒也是很不錯的工作經驗。
楊銳沒有表示贊成或反對,田世昌反而有點不安,一會兒,說道:“楊銳……銳哥,我知道你付出挺多的,要是有别的辦法,我肯定會繼續讀的,實在是……”
“沒事,銳學組是一個互助組織,我希望銳學組内部能夠互通有無,互幫互助。你想要退出銳學組,還是想留下來?”
“可以留下嗎?”田世昌訝然。
“當然,你是銳學組的正式成員,無論是繼續讀書,還是讀完了書,都可以留下來。嗯,周末閑下來,你也可以繼續參加銳學組的聚會。”楊銳說着停了一下筆,想想道:“回去以後,我給大家弄個聚會的項目,聊聊天,散散心,說說大家的近況什麽的。”
“啊,好,好的,我願意留在銳學組。”田世昌沒想到銳學組會延續下來,這讓他分外的高興。是否再讀是一回事,延續以前的同學和朋友關系又是一回事。
楊銳笑笑,繼續批卷。
沒有被留下的人,生物卷也不用批改了,剩下的一些,很快被改好。
楊銳按照分數,從高到低的選出了15個人,将名單抄在紙上,給衆人傳看以後,又遞給監考的幹事,讓他轉交給西堡肉聯廠的黨委會。
“怎麽裏面有3個人都是西堡中學的。你也是西堡中學的吧?”有聽說過銳學組的學生,聽适才的對話,也知道楊銳是西堡中學。
楊銳呵呵的笑了兩聲,問:“你叫什麽?”
“萬東。”
“把你的卷子找出來。”楊銳說着,又從選出的15人卷中,找出了西堡中學通過的6份卷子。
8份卷子鋪在桌面上,楊銳問:“能看出區别嗎?”
不用看分數,隻看擺在右側的兩份卷子的留空,就知道它們有巨大的差别。
萬東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口中兀自道:“我考的不好,不能證明其他人考的不好啊。”
“卷子就在桌面上,你們想查看就查看,要是有超過這15份試卷水平的,你們告訴劉幹事。另外,不要把卷子帶出去。”楊銳說完,收拾收拾東西就離開了。
萬東等人翻了一陣子試卷,寂寞的走了。
王智和左超、田世昌樂滋滋的去參加面試,路上低聲道:“說是說呢,你們注意到沒有,好幾個被刷下去的都是縣中的。”
“縣中的又怎麽樣,也有好有差吧。”
“中考的時候,縣中是多少分,鄉中是多少分?咱們學校,有幾個人的中考成績,能到縣中的線?”中考的殘酷不比高考弱多少。小中專就是中考的時候考的,在80年代,成績最好的農村學生,往往都會選擇小中專,這樣既能得到不錯的文憑和戶口,也能得到幹部身份并包分配。另一方面,進入縣中則是通過高考的捷徑,對一個縣來說,能考上大學的學生,大部分來自縣一中或縣二中。
左超揉揉眉頭:“什麽意思?”
“咱們西堡中學來了4個人,有3個人過線,好像是有點多。”
“你意思說,楊銳照顧咱們了?”
“要不就是咱們的成績好。”
左超哈哈的笑了:“比縣中的成績還好?”
王智沒笑,問:“爲啥不行?”
“這……來的人說不定畢業幾年了,忘了以前學的東西了,要不然,本來學的就不行。”
“我問了,那個萬東就是縣一中回爐班的,高中也在縣一中讀的,他說他排班裏二十幾名。”
“那空那麽多題?”
“也沒空多少,兩門算下來也有90多分呢。”王智停了一下,道:“你想想看,去年高考的時候,你兩門課能考90分嗎?”
“哪能,我去年的化學才20分。”
“是楊銳補課了以後,成績一下子高了?”王智邏輯極好,抽絲剝繭的說明。
左超用手指敲敲太陽穴:“好像是有點這個意思。哎,想這些做什麽,人家銳學組又不讓你進,鴻睿班也單另開的。”
“就是突然覺得有點遺憾,當初不要胡思亂想,就支持楊銳,說不定咱也有機會讀大學。”王智文青的感慨起來。
左超笑了:“拿什麽考大學?”
“咱們兩門課可都考了100分,一共7門課,不說考350分吧,就按比例,有325分,機會不小了。”王智扭頭問田世昌:“你說是不是?”
田世昌“哦”的一聲,道:“楊銳也一直說挺容易的。”
“都要進廠了,還說這些做什麽。”左超有點煩悶的甩甩手。不想考大學是不可能,即使放棄了,也不能說是心甘情願。
王智歎口氣,不吭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