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是一件耗時耗力的工作,尤其是要兩家大型公司要簽訂合同的時候,以前所說的每句話,每個字都會被摳出來。
若是遇到說話不夠嚴謹的談判者,再一次的對話也許會更辛苦,更複雜,也會牽扯到更多的情感因素。
巫塵遠全身心的投入其中。
他要讓同事,河東省政府,河東省經貿委以及西堡肉聯廠等地方政府的家夥們看明白,國醫外貿就是做這行的!
對外貿易,可不是那麽簡單的事。
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調集了國醫外貿在臨近兩省的所有力量,組織了一支大車隊,将所有相關人等,以最快的速度,從西堡鎮運送到平江。
國醫外貿在平江的辦事處,又包下了一家招待所,将來自倫敦的老外,京城的老中,和平江的老土,通通塞了進去,以隔絕其他更多的單位人員參與其中。
捷利康公司的談判代表也不甘示弱,他們也是專做這行的!
雙方你來我往,将條件卡的極緊。
英文,中文,再英文,再中文,在招待所的會議室裏你來我往,鬥的不亦樂乎。
僅僅是第一天時間,雙方就有十幾人忙碌于此,又是二三十人服務于此,直到晚上七點,才稍做休息。
輪流休息的數名翻譯都累慘了。即使如此,他們也就拿出了一個大綱罷了。
除了捷利康公司、肉聯廠和國醫外貿三家以外,其他單位亦有各種各樣的心思。省政府和經貿委希望制造工廠落戶本省,他們甚至希望外貿公司也能與本地扯上關系……
教育局也不甘落後,西堡實驗室怎麽說也是在西堡中學名下的,雖然沒什麽權屬關系,但官員們隻是要一個理由分杯羹罷了——即使沒有現金,出國旅行之類的機會,總要分配幾個吧。
不止國醫外貿的家夥打着楊銳的主意,但是,正因爲楊銳沒有第一時間參與進來,其他人也不好提出此事,他們就先躲在省政府的陰影裏,觀察着談判的進城。
談判桌上的勾心鬥角令人疲憊不堪,唯一高興的也許就是重新歸來的蔣德,他隻遠遠的看到了丁亞琴,然後打了一個遠遠的招呼,但這就讓他足夠樂呵了。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次難得的見面吧。
離開談判桌,巫塵遠才活動了一下肩膀,喝了一口淡而無味的茶水,露出的笑容,道:“咱們今天先到這裏,吃點飯,休息休息,明天早上9點鍾繼續如何?”
老外也紛紛點頭,一邊收拾桌面上的文件,一邊擦拭臉上的汗珠。秋老虎兇猛的季節,招待所裏照樣是沒有空調的。
弗蘭奇将自己的肥屁股從寬大的老闆椅上挪下來,搖搖晃晃的擦汗,然後道:“怎麽沒有見到我們的技術所有人?楊銳,沒有來嗎?”
“他還留在學校,西堡中學裏。商業談判,應該暫時不用他來參與吧。”巫塵遠認爲海處長等人帶着弗蘭奇與楊銳見面是一次錯誤,現在,他要糾正這個錯誤,将兩者分割開來,是一個正确的選擇,就像是大多數行業中介所做的那樣。
弗蘭奇說不清中國的商業形式,摸摸下巴,道:“你覺得可以就可以,但我得提醒你,我們的協議是建立在這項技術之上的。”
“當然,我非常明白。”巫塵遠接着用很公式化的語言道:“今天晚上,我就回去确定。”
“希望我們能有一個良好的開始。”弗蘭奇想讓自己的分量加重一點,于是又道:“你知道的,我們在BJ、天*津和武*漢都有人在考察,我們是目前最快開始談判的,我想,我們的談判結果,會對以後的談判産生正向影響,我認爲,一個标杆性的談判,不應該摻雜太多額外的因素。”
“不會有意外驚喜的。”巫塵遠再次振奮的保證。這種業務标杆可不是改革标杆,絕對是升官發财的好媒介。
出了門,巫塵遠就向手下人吩咐了兩句,讓他們了解其他城市的團隊談判進度。
至于他自己,則要忙着招待捷利康公司的代表,以及數量衆多的本地幹部。
經過一天時間的醞釀,平江的機關大院裏都在流傳國醫外貿的大手筆投入,來打秋風的人也不再少數。
招待所的餐廳裏,二樓坐着外國代表和省政府等部門的官員,一樓卻少不了市委、市政府、區委、區政府以及的衛生廳等部門的幹部,就連街道辦的辦事人員,到了酒席參半的時候,也混了進來,拿起桌面上的白酒就喝。
樓上的官員聊天談事,樓下的官員也聊天談事,隻是各談各的事。
在政府工作的男人,要是每天中午晚上都按時回家,不能到外面去海吃海喝,實在是有點掉份了,家裏的女人都會覺得不好意思。
巫塵遠忙着搞接待,手下繼續将工作下放,最後落到了陸成才身上。
陸成才爲此打了兩個多小時的電話,大部分時間是因爲線路堵塞在等待時間,終于了解到相關情況,再回來報告的時候,酒席已至殘局。
在一些好酒的桌子上,過剩的菜肴根本消耗不完,某些人口衆多的家庭,總會想辦法帶一些回去。
陸成才不管他們,搶着吃了幾口菜,填了填肚子,就快步上了樓去。
“巫總接待人呢。”海處長把陸成才給攔住了。
“我是去确定天*津和武*漢的談判,剛收到消息。”陸成才見樓上的老外也興緻昂揚的,幹脆站在了樓梯口,道:“巫總想知道其他幾個地方談的怎麽樣了,我問了一下,京城還在和三廠談合作,天津的研究所也在積極推進,捷利康看上了他們的幾樣血液制品,要求比較苛刻,總額比較小。除了各單位的談判,天*津也有一位下海經商的研究員做的項目,就是那個叫許信的。”
“許信,是不是那個做胰酶的?”海處長對此有點印象,胰酶是銷售量極大的生物制藥産品,同樣在快速的發展中。
陸成才點頭,說:“他的方法比較先進的地方是能用冰凍胰髒,大約95%的冰凍胰髒配5%的新鮮胰髒,據說生産過程不排渣,也不用加稀釋劑。英國人對此比較有興趣,開價2000英鎊。”
“2000英鎊?”剛剛經曆了一天百萬美元規模的談判的海處長很看不上,道:“捷利康又開這麽低的價格。”
“聽他們的意思,好像已經提高了一次價格了,主要是咱們國内不怎麽用得上這種技術。國内也不儲存冰凍胰髒。”
“英國人要去做什麽?”
“大概是外購胰髒,然後本國提取吧。”陸成才想知道他想問什麽,搖頭道:“這個技術,他們不會搞投資了,肯定是拿回去用。最後,能不能用也不一定。”
海處長“咦”的一聲問:“爲什麽?”
“好像RB的投産規模更大,産量更高,英國人有點競争不過。”
“對,RB每年好像有進口不少的胰髒。”海處長回憶着,颔首道:“行了,情況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好……”陸成才挺想到巫總跟前報告一下的,但還是踟躇的走了。
海處長卻是沒當回事,抽空給喝大了的巫塵遠說了一聲。
後者“嗯”了一聲,覺得另外幾處的談判不構成威脅,也就放心了下來。
國醫外貿的談判持續了一個多星期,總算形成了一個雛形。
對于一場國際談判來說,這麽點時間并不算多,若是以80年代的國企效率來說,簡直是快節奏了。
勞累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巫塵遠卻是表現的任勞任怨,頗有三過家門而不入之心态。
十月二十五日,搶在一個月行将結束的時間裏,國醫外貿決定與捷利康公司簽訂正式協議。
巫塵遠早早的來到了會場。他穿了一件條紋西裝,是去年出國的時候,外交部給幫忙定做的,燙的極妥貼,巫塵遠隻在很少的重要場合,才穿它。
海處長等人也是儀表堂堂的端坐在紅桌布的談判桌後面。
平日裏的談判桌自然不是這樣的,但在今天,一切都應該充滿着喜慶。
“準點10點30分簽約,對嗎?他們10點27分進場?”巫塵遠微微偏了一下腦袋問海處長。大廳裏,還有更多觀禮的人呢。
海處長微笑着點頭,道:“捷利康公司派了一名執行總裁,他們準10點27分進廠,和我們聊幾句,然後簽約,握手,拍照。”
巫塵遠不易察覺的看了看手腕,微微閉眼等待。
5分鍾後,巫塵遠猛的睜開眼,問:“時間到了嗎?”
“10點26。”
“再一分鍾。”
“嗯。”
一分鍾後,會議廳依舊安靜如斯。
巫塵遠心裏腹诽:不是都說老外最講究時間觀念?
眼巴巴的又等了一分鍾,眼看指針超過了28分,巫塵遠不禁道:“外面安排的是誰?捷利康的人不懂事,他們也不懂事?”
“要不然,我去看一看?”海處長用手擋着嘴,輕聲說。
“有記者,還有其他單位的,再等幾分鍾。”巫塵遠心懷僥幸,盡管他也知道,外面的工作人員不可能如此不懂事。
10點30分如期而至,來的比巫塵遠預想的還要快。
大門,突然被打開。
正等的心焦的諸人,立刻向右行注目禮,巫塵遠等人也全都站了起來。
然而,進來的卻是陸成才。
“去看看怎麽回事。”巫塵遠臉色重的像是挂了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