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西垂,長庚東升,東方泛起了魚肚白,新的一天來臨了。。。
辰時一過,萬物散着勃勃生機,與先前陰暗的殺人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人感受到整個江湖的氛圍忽然爲之一變,面貌煥然一新,一切肮髒的事物似乎遠離了塵嚣,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申請師門任務。”辰時剛過,方傑便找善勇領取了新的送信任務。
有趣的是,在他的周圍,人潮湧動,全部是前來領取任務的血刀門弟子,不過這些人都是奔着主佛龛裏去的,因爲他們都至少升到了第六代弟子,師父是裏面的勝谛和寶象,每當這個時候,系統都會開啓主佛龛的副本,要不然一時半會根本無法疏通。
“你把這封信送到成都城武侯祠的劉鬥手裏。”善勇直接說了句程式話後,掏出一封信交到了方傑手裏。
對送信任務流程已經駕輕就熟的方傑沒有廢話,接過信箋便朝傳送佛龛方向走去,路過倉庫的時候,順便将必要的東西都存了起來,身上隻留了二十兩銀子以備不時之需。
再次來到成都城,爽朗的氣氛更加強烈,城裏四處可以看到巡邏的官兵和捕快,玩家們臉上都浮現着一絲輕松和快意,要不是方傑昨晚親身經曆過那個殺人夜,真的無法相信這竟會是同一個場景,變化實在太戲劇性了。
這次方傑有經驗了,第一時間就沖到了武侯祠将信交給了劉鬥,順便查看了一下對方的信息:劉鬥,劉阿鬥。扶不起的阿鬥,給武侯看門贖罪,理所當然。
看到這裏,方傑不由得搖頭笑了笑,暗想這遊戲系統原來也有血性的一面,竟然作出這樣的說明。
拿到回執和八十兩銀子的報酬後,方傑找門外的小販花了一兩銀子買了一條武侯巾纏在手臂上,神色恭謹地漫步往武侯祠裏走去。
方傑之所以如此施爲,探路倒是次要的,關鍵是因爲他以前玩過《三國》,本來又對武侯諸葛亮心生敬畏之情,其生前治蜀,造福兩川,這武侯巾乃是諸葛亮去世川人爲其帶孝之俗,由于武侯遺愛甚深,雖千載以下川人頭巾仍不去。
遊戲裏有此想法的玩家似乎不多,整個武侯祠顯得十分冷清,不過或許是因爲玩家們早就遊覽過此地,已經沒人願意再故地重遊了,方傑心中這麽開解着自己。
走進武侯祠前殿,正中供着漢昭烈帝高可丈許,後主卻沒得供奉,所謂“扶不起來”的阿鬥吧。而哭廟玉碎的北地王劉谌得能和英父同祀,令人不勝唏噓,殿下左右是趙雲等的武将廊和蔣琬爲的文臣廊。
方傑一一行過注目禮,繼續往裏走去,武侯祠正殿,便是諸葛亮殿。隻見武侯羽扇綸巾一如生前,兩邊諸葛瞻和諸葛尚父子塑像也栩栩如生。挂在殿門兩壁的,由詩聖杜甫筆下流露的千古名聯:“三顧頻繁天下事,兩朝開濟老臣心。”道盡了這個千古風範的一生心事。
讓方傑好奇的是,武侯像前,負手立着一男子,是一個玩家,身材高大勻稱,白衣,白袍,白巾,有一股說不出的風流和飄逸。
隻是,身後的方傑隐隐又覺得有些不對,其人看似飄逸潇灑,但渾身上下卻又透露着一股輕狂,一股上位者的氣質,隻是這種感覺很微妙,沒有見到對方的表情,方傑還一時無法證實心中的這種感受。
雖然知道身後有人來了,但那白袍男子卻沒有任何反應動作,仍然仰面注視着武侯像,眉頭緊縮,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方傑也不爲意,隻是覺得此人既然出現在這裏,心中必是是對諸葛亮心生敬意的人,所以對其也心生了一絲好感,輕步走到那人身邊,擡頭注視了武侯像一會後,對其躬身行了一禮。
正要離開,旁邊那白衣男子忽然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方傑一般道:“這武侯,爲何要拜?”
方傑微微一愣,側臉看了看對方,反問道:“爲何不拜?”
“值得麽?”那男子搖了搖頭,顯然,他的意思是武侯不值得他去拜。
“爲何不值得?”方傑心中有了一絲怒氣,諸葛亮可是他的偶像,這人也太猖狂了!
“呵,”那人輕笑了一聲,十分不敬地指着武侯像,側頭對方傑道:“我要是他,就自己當皇帝,既然是扶不起的阿鬥,又爲何要扶?愚忠至極!”
其實方傑一直也是這麽認爲的,不過,對于武侯的智謀,他仍然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見對方如此诋毀諸葛亮,不由得辯解道:“那也隻能說他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古代人講求的就是‘忠孝’二字,這沒什麽不對。”
“何來聰明一世?何來糊塗一時?”那人搖頭笑了笑,卻沒有繼續往下說,顯然,道不同不相爲謀,估計是覺得方傑的想法很幼稚,懶得跟他廢話了。
“算了,跟你較勁也沒意思。”
方傑瞪了對方一眼,他最見不得這種喜歡自作清高的人,話不投機半句多,當即扭頭便走,可走了兩步,執拗的脾性又占據了主導地位,不甘心地站定了身子,回頭道:“在下還是想聽聽閣下的高見,望不吝賜教!”
那男子微微轉過身子,上下打量了方傑一眼後,笑道:“既是有緣,就跟你多說兩句吧……在下認爲,你剛才的話應該反過來說,武侯是聰明一時,糊塗一世……”
方傑氣得翻了個白眼,見過裝逼的,就是沒見過裝成這樣的,正要反駁,卻見對方擺了擺手,打斷道:“諸葛亮千般算計,計謀百出,大小戰役總能以弱勝強,不是聰明一時是什麽?他若真的聰明一世,最後就是劉備統一天下了……”
“強詞奪理!”方傑冷笑道:“所謂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劉備實力最弱,諸葛亮再厲害,也無力回天!”
“呵,”那人低笑一聲:“那隻能說他不夠聰明了,若是足夠聰明,爲何就不能統一天下?就像這遊戲一樣,有些事,不是你做不到,是因爲你的實力還不夠強,所以才無法做到,其他的,都是自欺欺人,給自己找個過得去的理由罷了。強者,隻有一個!隻有站在最頂峰的人,才配稱得上是強者,即便是隻離頂峰還剩半步距離的人,即便是下一個攀上頂峰的人,都不配這個稱号!”
聽了這話,方傑不由得一怔,胸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本以爲此人是裝逼,沒想到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此人要麽就是裝逼裝到極緻了,要麽就是真正的牛逼,至少有點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在思想境界上要比自己高一籌,他可從來沒想過“強者”的意義,應該這麽理解。
見方傑若有所思地站在那裏半天不說話,那人搖頭一笑:“話多了,告辭!”。
說這話的時候,那人也沒像其他人那樣抱拳,而是負手一晃,看似步法緩慢,身形卻極爲飄逸,形成了一道疊影,沒等方傑看清楚是怎麽回事,便見其瞬間到了大殿的門口,接着身形又是一晃,不見了蹤影。
“淩波微步……”方傑失神地望着空蕩蕩的大殿門口,心下駭然不已,當然,更多的是羨慕,甚至有些妒忌,直到現在,方傑才真正相信對方是的的确确的牛逼,而他自己,卻是不小心裝逼了一次。
裝逼和牛逼,一字之差,意義完全相反,許多時候,兩者很難區分開來,因爲境界不同,思想就有局限性,就像一個小屁孩永遠無法理解成年人爲什麽那麽喜歡看av,而一個成年人也難以理解小屁孩爲什麽那麽喜歡玩螞蟻。
“或許,這就是差距……”方傑自嘲地搖了搖頭,剛步入江湖的他,不到兩天時間裏就連續被震撼了兩次,這種打擊确實是前所未有的,當然了,越是如此,方傑心中越是憋着一股狠勁。
但是,現在有個問題,一直在方傑腦海裏不斷地盤旋着。
唐家姐弟二人,覺得能和正常人一樣體驗遊戲的樂趣,便已經知足了,而剛才那人,遊戲的目的,恐怕是爲了成爲他所說的強者。
或許,每個玩家都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目的,而方傑在想,自己的遊戲目的,到底是什麽?
終極武功?是的,終極武功!
爲了無敵天下,成爲強者麽?
方傑先是眼睛一亮,接着卻又搖了搖頭,如果進遊戲之初是爲了無敵于天下,那麽現在……
方傑笑了,笑得很開心,他忽然想明白了一點――先前那人的話雖然不錯,卻也有局限性,強者,未必就非得站在最高峰的位置,即使站在了最高峰的位置,也未必是強者,因爲每個人最大的對手,其實就是自己,戰勝了自己,就是強者!
唐家姐弟,戰勝了自身缺陷,其實就已經是強者!
是的,終極武功,别人學不成,堅持不下去,覺得不可能,但方傑要想戰勝自己,要成爲一名真正的強者,就必須**所不能成,完成這個目标。至于是否能天下無敵,是否成爲站在頂峰上的那個所謂的強者,還有意義麽?
一刹那間,方傑想明白了許多事,心中有了一種豁然開朗感覺,盡管先前那人已經早就不知去向,但方傑卻神經質地對着空無一人的大殿門口笑了一句:“強者,并非隻有一個,每個人,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