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陌生的枕頭散發出陌生的氣味。
久久不能入睡。
窗邊流淌着液體般的夜色。
林靈玲聽到走廊上響起細碎的腳步聲時,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起來了。那聲音從Chelsea的房間一直延伸出來,經過走廊。應該是有人在活動。林靈玲走到門邊,稍打開半寸門縫,結果正好看見Chelsea蹑手蹑腳地走出屋子。
都這麽晚了,Chelsea去哪裏呢?
反正睡不着,也因爲強烈的好奇心,林靈玲趕緊随便披上一件外套,跟了出去。
趙詩泳走得很快,大概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所以想盡量縮短行動時間。她沒有搭乘任何交通工具,而此時的街上也少見出租車什麽的,偶爾有無牌營運的摩托車像遊蕩的幽靈迅速地駛過。
林靈玲勉強跟得上對方急速的步伐。
夜風凜凜。城市睡了過去。世界似乎歸于原始,盤古開天辟地之初般的死寂。
走了一段路,林靈玲便發現Chelsea要去的地方可能是趙詩泳的家。
她去那裏幹什麽呢?
大概已經察覺有人在跟蹤自己,林靈玲剛走到一個拐角處,便被躲在裏面等候的趙詩泳一把逮住了。
“诶?是你呀……你怎麽跟着我呢?”
“我八卦嘛。想知道你這麽晚出來幹什麽?”
林靈玲答得很大方。趙詩泳有點沒好氣的樣子,大概在心裏開玩笑地罵着小八婆之類的髒話吧。
“你怎麽這麽緊張啊?我吓着你了?”
林靈玲看到趙詩泳的臉色有些蒼白,睫毛似乎正在顫抖。
“可不是嗎?我差點就把你幹掉呢!”
“啊?”
待趙詩泳将藏在身後的木棍拿出來,林靈玲才冒出一身冷汗。要不是她被及時認出來,那麽等待她的恐怕将是頭破血流的結果。
“哇,想謀殺人命咩!”
林靈玲後怕地叫道。
“不是沒打着嗎?還不是因爲你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後面?我以爲是……黑衣女咧!”
“楚墨,你被她跟蹤了?”
“我也不确定,但最近老感覺有人在跟蹤我。”
“真的?”
林靈玲擔憂地往街道四周張望了一番,沒看到可疑的人影。看來,楚墨沒跟在後面。她松了一口氣,又看着趙詩泳問道:“這麽晚了,你要去哪裏呀?”
趙詩泳沒立刻回答,明顯有遲疑的表情。在林靈玲的催促下,她才不情不願地說出此行的目的是到趙詩泳的家裏找東西。要找媽媽生前的照片,同時也是爲了察看姑媽的情況。但趙詩泳爲了不讓林靈玲起疑心,隻是随便說出要找些無關緊要的物品。
“找那些東西幹嘛呢?還挑這種月黑風高吓人夜的時間……”
“不偷偷溜進去能拿得到嗎?”
趙詩泳以免林靈玲追問得沒完沒了,不由分說拉起她的手。
“走吧。一起去啦!”
她們打開窗戶,鑽進了一片漆黑的屋子裏。
死寂在黑暗中紮了根。
寂靜中兩個人緊張的呼吸聲交錯在一起。趙詩泳和林靈玲蹲在地闆上,細心傾聽着房間裏的動靜。根據她們推斷,這種時候姑媽應該還在夢鄉中。而徐嬌嬌已經死了,所以屋子裏也隻剩下姑媽一個人了。
要是被發現,要逃走也是十分容易的。畢竟這是自己住了多年的家。周圍的環境都了如指掌。
趙詩泳貓着身子,悄悄溜到了沙發後面。林靈玲也跟了過來。此刻的心情宛如做賊似的,趙詩泳覺得這有點荒唐可笑,明明這裏是她的家啊……
客廳的擺設依然那麽熟悉。一切沒變的話,媽媽的相冊就放在二樓第一個房間的床頭櫃裏。趙詩泳剛走到樓梯邊,立刻聽到二樓傳來清晰的腳步聲。
她心呼糟糕,拉起身後的林靈玲連忙躲進廚房裏。
她搞不懂姑媽這種時候起床是爲了什麽,如果姑媽過來廚房這邊就完蛋了。躲在這裏的她們會被發現的啊……
不過,那腳步聲隻在二樓的走廊徘徊。時而急促,時而安靜下來。好像在追逐着什麽東西。總之,沒有要下樓來的迹象。趙詩泳擡頭細心留意着頭頂天花闆的動靜,拍了拍蹲在身後的林靈玲。
“我們回去吧。看來今晚不合适。”
“咿咿……咿咿咿……咿咿……”
身後的人沉悶地呻吟起來,那古怪的氣音就像是從密閉的罐子裏發出似的。趙詩泳發現肩膀上搭上了一隻顫栗的手。那隻手的顫抖程度顯示林靈玲正處在極度的恐懼中,并且這種恐懼在不斷地增強。
趙詩泳受到身後産生的恐懼感所襲來的沖擊波,從腹腔到胸腔,她被危險的,不祥的氣息攫住了。林靈玲害怕的是什麽呢?廚房的氣氛蓦然間陰冷下來,一群凄涼與悲哀穿堂而過,像浸泡在一池冰涼的湖水裏。而她們成了無法呼吸的魚。
緩緩回過頭,脖子轉到時發出蒼老的咯吱咯吱的聲音。
趙詩泳覺得快要窒息了。二樓天花闆傳來的腳步聲依然在無情地踐踏着自己的心髒,而身後林靈玲那張驚恐萬狀的臉更是吓人。她一定是看到了什麽!
而林靈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一個方向。
趙詩泳轉向了那個方向——廚房的斜右方,那裏本應該有個雪櫃。
雪櫃打開了,散發出奇特的青白幽光……
趙詩泳猶如被人從頭淋了一桶冰水,全身都冰冷了。
這股深深的寒意不僅僅來源于雪櫃裏頭冒出來的冷氣,更是來自于存放在那裏面的東西。都是些什麽東西呢?趙詩泳露出了驚恐的苦相,瞠目結舌,喊不出來的尖叫聲堵住了她的喉嚨,死死地打了一個結。她隻感到源源不絕的劇痛,淩厲地掃過身體的每個角落。
隻見雪櫃裏流出黑紅色的污迹,淌到了地上,凝結成一團。
雪櫃被塞滿了。
可不是塞滿了雞蛋牛奶火腿之類的食物,而是人的心髒、腸子、手指、肝髒……。
一顆爛得不像樣的頭顱,像被高溫煮過,沒有眼球的眼窩空曠地從雪櫃裏望出來。
這些東西是姑媽的。她被人肢解了。
趙詩泳這才發現地闆上黑乎乎的全是凝幹後的血塊,由于廚房裏沒有開燈,昏暗之中,她并沒有看到更多恐怖的東西。也許那把用來肢解屍體的菜刀就放在頭頂上,斷手斷腳什麽的,也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
“嗯哼哼……嗯嗯哼哼……嗯哼……”
趙詩泳細聲呻吟,強忍着不讓自己尖叫出來,肺部被憋回來的空氣堵得發慌。爲了舒緩這種痛苦,她大力揪住了胸口。在她旁邊的林靈玲恐怕也吓破膽了吧,身體劇烈地抽搐着。
“回……回去,我們……回,回去!”
由于過度緊張和驚恐,林靈玲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她拼命地搖起趙詩泳的胳膊,表達出自己一刻也不願留在這個地方的想法。
誠然,趙詩泳也不敢待在這裏了。
她們剛剛從廚房走出來,便聽到二樓又響起來了咚咚咚的腳步聲。這一次,那腳步聲直接跑下樓來,似乎正沖她們而來。
既然姑媽死了,那在這間屋子裏的人是誰呢?
她們慌忙躲在櫃子後面,大氣不敢出。
那腳步聲終于沖了下來,然後地闆發出很大的聲響。那人撲倒在地,像捉住了什麽,得意地陰笑起來:
“嘿嘿……看你還能逃到哪裏去!”
那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趙詩泳戰戰兢兢地露出半點臉,朝客廳裏看去。
客廳裏光線陰暗,窗口稀疏的月光模糊地描繪出一個隐約的身影。那身影正從地上慢慢地爬起來,雙手死死抓住什麽。好像一個老鼠似的小東西在絕望地掙紮,發住吱吱的叫聲。……那是老鼠沒錯。
可憐的小家夥,還在絕望嘶叫的時候,腦袋就掉了。
趙詩泳看到那人張大嘴巴,一口咬去了老鼠的腦袋。
……嘔!好惡心啊……
隻見無頭的老鼠軀體仍在條件反射的輕微抽搐,那人像品味美味佳肴似的,竟慢慢地咀嚼起來。房間裏都充斥着牙齒嚼爛老鼠腦袋的聲音,這種聲音好像有味道似的,難聞極了。趙詩泳隻覺胃部在上下翻騰着,胃酸大量地分泌,膽汁都将要吐出來。
那人接着撕開了老鼠的屍體,把剩下的部分一塊塊地塞進嘴巴裏。
這種情形不用看,隻要想一想都會嘔上好幾天。
趙詩泳縮回了腦袋,努力平複心情,試圖忘記腦海裏那些瘋狂想象出來的惡心的畫面。
幸好那人似乎并未察覺屋子裏還有其他人。它一邊吃着老鼠,一邊走進了廚房。
趁這個機會,趙詩泳拉着林靈玲躲到了離門邊較近的地方。
她們剛躲好,那人便抱着足球似的圓體物走了出來。坐在沙發上,雙手愛憐地撫摸起那個‘球’,有點瘋瘋癫癫地自言自語起來:
“亞媽,你要乖乖哦。見到閻羅王别調皮喔……”
亞媽?
這個熟悉的稱呼趙詩泳自然忘不了。她心裏直吃了一驚,不會吧?是那個人?
哇,徐嬌嬌不是死了嗎?
可這又有什麽好奇怪的呢?死人複活在這個都市已經算不上新鮮的話題了。真有可能,徐嬌嬌從沙池裏爬出來了……
趙詩泳又想伸出頭去,好确定自己這個可怕的推斷是否正确。她看到有個人影坐在沙發上,由于光線過于陰暗,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臉,隻能依稀辨認出它在撫摸懷中的人頭。從那喃喃不清的嘟哝聲來判斷,的确有點像徐嬌嬌。
趙詩泳又縮回了頭。她隻想着趕快離開,隻是仿佛有條沉重的尾巴拖累了她逃跑的欲望。她惟有等待着,等待慢慢消磨掉她的耐心,空氣中飛來飛去的恐怖氣氛誘惑着她心中的所有的恐懼和怯懦都跑出了籠子。
最要命的是……寂靜中突然響起了一陣清脆的手機鈴聲。
是林靈玲的手機響了。
偏偏選在這種時候!
就算林靈玲手忙腳亂地把手機關掉也來不及了,趙詩泳聽見沙發上有人跳起來,瘋狂的腳步聲轟轟隆隆地朝她們躲着的地方沖過來。
“快逃!哇啊!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