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沖洗這座算不上幹淨的城市。
雨水滲透沙池裏松散的沙子,她感覺周圍濕透了,鼻尖,嘴唇,眼皮沾到清涼的水滴,幹涸的身體被滋潤了。像一顆埋在土裏的種子,她漸漸有了生命力。
泥土的氣味沖擊着鼻腔。外面的空氣沿着沙子的縫隙滲下來,從鼻孔進入呼吸系統,然後沿着血管蔓延全身。氧氣在死灰複燃的身體裏快活地遊動。
她醒了過來。
被壓在一層潮濕沙子下的她,沖破牢籠似的從土裏伸出了手。掠過城市上空的閃電照亮那隻破土而出的手,皮膚蒼白。
豎在沙池上,就像一塊向世人展示的墓碑。
她終于從沙子裏爬了出來。
雨水沖洗着她滿身沙土的軀體。她仰面望着烏雲密布的天空,灰蒙蒙的天幕下,大筆大筆亂畫的雨線筆直地墜落。她拼命呼吸着新鮮空氣,大腦恢複活力後,被腦細胞激活的影像又一幕一幕地從眼前劃過。
喔。她記起來了。
昨天夜裏(她不能确定睡了多久,時間是否正确。)……昨天夜裏,她在公園裏看見一個額頭寫着44的神秘少女,那個少女居然用自己的血把死貓救活了……那少女知道她幹過的壞事呢……當她離開公園時,她被人跟蹤,然後……
徐嬌嬌想起了什麽,趕緊低頭察看身上的傷口。
那個黑乎乎的傷口直穿身體。傷口爛了,黑色的血塊凝結在上面,爛肉圍着狹長的肉洞。手指按下去,卻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徐嬌嬌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霎時産生一種冰冷恐怖的感覺。
她……是死了嗎?
沒錯。她應該是被那個黑衣女殺死了才對。她是那一連串校外兇案的其中一個受害者。
既然如此,爲什麽她還留在這個世界上呢?
一個最近在城市裏極流行的傳言解釋了徐嬌嬌的困惑。
那就是,死去的人會莫名其妙地複活。
大家對此衆說紛纭,懷疑者和支持者的态度泾渭分明。無非是科學和迷信的又一大對決。但是,教室裏支持者的人數越來越多。因爲,的的确确有死去的人在人們身邊複活了。報紙上對這種事情的報道越來越多。
不是空穴來風。
這個城市從此添上了濃厚的神秘色彩。
“哈哈哈哈哈!”
在雷聲盤旋的天空下,徐嬌嬌肆意大笑起來。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她笑這個愚蠢的上天。
像她這種幹盡壞事的人都能活着,何嘗不是一種諷刺呢?
下午沒有課。學校組織去看革命教育展。
趙詩泳和林靈玲中途便跑掉了。她們乘車去楚墨以前住的那條街,打聽有關楚墨的往事。
從街坊們的打聽中得知,楚墨一家的确在幾年前就搬去上海了。
但是……楚墨沒有跟着一起去。
至于什麽原因,街坊們也說不清楚。在她們看來,楚墨像是被故意抛下的。因爲,如果真是一家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把女兒落下。即使忘掉了,也大可以回頭接她。但是,那家人就這樣走了,像丢棄垃圾一樣把女兒留了下來,任由她自生自滅。
當然,楚墨也不是讨人喜歡的那類型。甚至可以說,是個心理陰暗的女孩。心裏充滿了暴力和殘忍,喜歡做一些吓人的事情。這條街上的人都不喜歡她,就連她的家人也嫌棄她。況且,她還有個乖巧可愛的妹妹,成績好,相比之下她便相形見绌。也許在嫉妒心的催動下,楚墨經常毆打妹妹,這更讓家裏人無法忍受。
這樣看起來,被家人抛棄也是咎由自取的下場了。
聽說楚墨木然坐在自己的家門口等了兩天,拒絕一切救助和友善的人。人們發現她的眼神越來越可怕,盈滿恨意。終于在第三天,她消失了。
從來再也沒有人見過她。
她是死,是活?
一個沒有謀生能力,人際關系恐怕不會好到哪裏去的女生,能怎麽生存下去呢?
這一切都顯得神秘莫測。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楚墨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怨恨,對那些曾經欺負和嘲笑過她的同學充滿了恨意。說她是那個冷血兇手,真是一點也不爲過。
坐公交車回來的路上。
兩人交談着關于楚墨的事情。當手袋裏的手機響起時,趙詩泳接了起來。
和來電的駱醫生聊完後,趙詩泳剛關掉手機,便聽到林靈玲說:“嘿,你用的手機鈴聲跟趙詩泳的一模一樣呢。是野人花園的那首《TrulyMadlyDeeply》。”
趙詩泳笑了笑。
林靈玲的眼神忽然變得嚴肅起來。
“說實話,Chelsea,我發覺你跟趙詩泳好像呢。說話的聲音和語氣,還有喜歡的東西,就像你的手機鈴聲。嗯,一點也不像以前那個冷酷的Chelsea,反而像是被趙詩泳鬼上身了。”
“呵呵。”
趙詩泳再次笑了。她想了想,說道:“要是……要是,我就是趙詩泳呢?”
“那怎麽可能?”林靈玲斬釘截鐵地否定道。
“你沒聽說過最近有死人複活的事情嗎?”
“這個……”
林靈玲有點啞口無言的樣子,她蹙起眉頭,針芒般凜冽的目光在趙詩泳的身上來回遊蕩着。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叫Chelsea的女生确實跟失蹤很久的趙詩泳有許多相同的地方。但是,她可不會輕易相信死人複活這種荒唐的怪事。
要是那些冤死的魂魄都複活了。那些做盡壞事的人可不就麻煩了?
就像那個冷血的楚墨,那些死去的女生複活後,會放過她嗎?
最終,林靈玲還是搖了搖頭。
“不,我不相信死人會複活。你不是趙詩泳,是Chelsea。”
“真是!”趙詩泳假裝出失敗的微笑,“我騙不到你咧。”
“切!想騙我,下一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