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哇!嗚哇啊!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偌大的商場裏,在大頭貼店外的幾個女生突然失控地尖叫起來。人們紛紛投去納悶的目光。隻見那幾個剛拍完大頭貼的女生臉色鐵青地抱成一團,慘叫不斷,雙腳哆嗦得不成樣子。
她們似乎對散落一地的大頭貼心有畏忌,一副見鬼了的模樣,吓得步步後退。
地上的大頭貼是她們剛進店裏拍下的。隻有三個人進去,但是出來的照片卻顯示了第四個人。
就躲在某個女生的身後,有張蒼白如紙的臉半露出來,一隻眼睛血流如淚。
“這……這不是趙詩泳嗎?”一個女生像哭又在笑,聲音充滿了畏懼。
不能不怕呀。一個人失蹤那麽久的女生,根據傳聞是早被連環兇手殺死的女生,居然在她們的大頭貼上出現了。那隻怨恨的血紅的眼睛能抵消半輩子快樂的記憶,永遠吊在你的心頭。
“我們跟……跟趙詩泳……平日無冤又無仇……它爲什麽要纏上我們呀?”
你沒有看見嗎?
它躲在哪個女生的身後?它的目标是它的仇人徐嬌嬌。
徐嬌嬌裝作同樣無辜地站在夥伴們的身邊。但她知道,大頭貼裏的女鬼是如何的死不瞑目。它又回來了。找害它的人報仇雪恨!
隻不過,姑媽對徐嬌嬌的話似乎心存懷疑。
“說什麽呀?趙詩泳會變成厲鬼找我們報仇?不會吧……”
“亞媽,你相信我!今天我和朋友去拍大頭貼,見到了……它就在我身後。”
“可……可能是機器故障了吧。别想這麽多啦。”
姑媽仍不願相信這麽荒唐的事情。她阻止徐嬌嬌說下去,躲進了浴室裏。
她脫去衣服,擰開浴缸的水龍頭。然後站在鏡子前打量着自己剛去做完抽脂手術的身體。原本肥贅的腰部在鏡子裏看起來果然苗條了許多。她思量着接下去還要做隆胸和整容手術。……必須成爲與現在地位财富相稱的富婆才行呢。
水龍頭不知不覺流滿了浴缸,水漫溢出來。
姑媽仍在自鳴得意地欣賞着變苗條的身材。她扭腰晃臀地在鏡子前轉起來,她幻想着自己是一個美女。就在她孤芳自賞的時候——忽然通過鏡子的反射看到浴缸裏浮出一個濕漉漉的腦袋在嘿嘿地陰笑。
“哇!”她吓得趕緊回頭一看。
浴缸裏的腦袋消失了,俨然從未存在過。
是幻覺嗎?
但浴室裏好象真有一道冷峻的視線在監視着自己。
是誰呢?還有誰在這裏?
姑媽愈發心神不甯。怆白的光線使得浴室在刹那間平添了幾分令人窒息的氣氛。靜默的水聲,消失在下水道黑暗的盡頭。她咽了一口唾沫,将信将疑地走過去,把手伸進浴缸裏,以确定水裏的确什麽也沒有。
她攪動浴缸的水,水平靜地旋起一個小旋渦。
呼!明明什麽也沒有,自己吓自己啦!
懸着的心髒剛在胸腔着陸,突然——她伸進浴缸裏的手被什麽大力地抓住。
“啊——”
還沒來得及叫出來,她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進了浴缸裏。
哇!哇!她想呼救,卻吞進了大量的水。水堵住了她的鼻孔和喉嚨,她透不過氣。她拼命掙紮,身體的氧氣最多隻能支撐兩分鍾,然後她就會溺死在浴缸裏。
天啊!這是怎麽回事啊!
她邊想着,邊抽出雙手。手撐着浴缸,打算以反作用力把自己從浴缸裏推出來。但是,浴缸裏的那股力量強大得不可思議。也或許那股力量來自浴缸外。總之不管哪樣,她的頭始終被按在浴缸裏拔不出來。
誰!誰來救救我啊!
她叫不出來,耳鼓裏塞滿了水的嗡嗡聲。
時間過去了有半分鍾。
她的耳邊出現了水聲以外的怪聲——嘿嘿嘿!
水裏誰在陰笑。
哇啊——
她瞪大了眼睛。她看到浴缸底居然浮上來一張陰森可怖的臉。
“是你們殺死了我!”
那張臉憎恨地說。姑媽當然不會忘記這張臉屬于被她和徐嬌嬌共同殺死的趙詩泳。
“你們霸占了我的家!我所擁有的一切!”
那張臉開始七孔流血。眼睛,鼻孔,口腔都湧出腐腥的血,浴缸的水瞬間變紅了,她淹沒在一片血水中。那些恐怖的血水又沿着她的五官侵入她的身體裏。
求求你放過我吧!
她隻要一張開嘴,就吞入惡心的血水。她隻能用意識向它求饒。可它不會原諒她們所做過的壞事。
“你們罪大惡極,将會得到報應!”
不!我不想死!
她作出最後的掙紮,雙手大力拍打着浴缸。浴室裏的動靜,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
急匆匆跑過來一陣腳步聲。門被打開。
沖進來的徐嬌嬌把浸在浴缸裏的姑媽猛地拉出來。
“亞媽,你幹嘛呀?”
“我……我……”赤裸着身體的姑媽吐出幾口水,濕透的頭發搭在蒼白的臉龐,她的嘴動了好幾下,才勉強磕磕絆絆地說出來:“我……我見到了你表姐!”
一大早就要去上學的。
不過,今天早上真夠奇怪,落雨街上一個人影也沒有。所有的商店都拉下了鐵閘,就連平時擠滿人的賣早點的粥店也關着店門。猶如置身于地獄般的寂靜。夜色尚未完全散去,殘留在陰郁的角落裏。黑與白混合着一起,調和出淡淡的灰。
巨大而沉默的死城。
走到無人的街道上,徐嬌嬌下意識看了看時間。六點多了。七點就要早讀的。既然如此,爲什麽路上一個同校的學生也見不着呢?更别說附近還有幾間小學和中學。所有的人就跟不存在于這個世界似的。
街上隻有她一個人。
她的腳步慢了下來。站在原地躊躇不前。……好奇怪喔!人都到哪裏去了?她再次朝街道兩邊望過去,别說人影,連隻動物或飛鳥的影子也見不着。光線依舊是灰色調,找不到日出的方向,城市的高樓大廈圍困着這塊陰冷的疆域。
難道今天不用上學?
她掏出手機想打給夥伴,然而,手機的屏幕卻亮不起來。電池沒電了。又或者受到了這個地方奇怪的磁場影響。她把電池拆下來,又裝上去。手機依然黑着屏幕。
黑絲綢一般的沉默,交織着天空。
就在她思量着要不要離開這個詭異的地方時——她聽到了奇怪的奏樂聲。
唢呐,鑼,鼓。衆多嘈雜的樂器聲迅速流進這一片疏空的地方。
那一刻,喧嘩,卻又安靜。
徐嬌嬌屏住了呼吸。她望向那些類似送葬曲的樂器聲的方向——前面的街口突然拐出來一行人。那些人走起路時,四肢顯得僵硬,腳步輕飄飄的,後腳跟不着地,好象在踮着行走。
灰蒙蒙的天色下,它們擺動着蒼白的手臂,整整齊齊地走過來。它們出現在這樣灰這樣冷的地方,無疑給本已壓抑的氣氛平添了更加陰沉的氣息。一種讓人窒息的感覺緩緩地彌漫開來,世界亮起微弱的危險信号。
它們一步步地逼近。一個人跟着一個人,列着隊。
在它們的身邊,飛舞着死人用的紙錢。像雪那般從天空飄落的紙錢,撒滿一地。徐嬌嬌一動不敢動,毛孔縮緊。空氣就像被切斷了,她掙紮着,努力去呼吸。
……好吓人!
她覺得自己馬上要歇斯底裏地尖叫出來。視線裏那行送葬隊伍逐漸拉近了距離。到了可以一目了然的幾米外了,她看見那些人穿着似用紙做成的衣服,而皮膚慘白無血色,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它們的額頭上無一例外地貼着一道黃色的靈符。
你也許在鬼片裏見過,深夜的荒郊野嶺,穿梭在白霧裏的一群行屍。
它們通常被貼在額頭的靈符壓制住了戾性,一旦靈符被撕下來,它們就會張牙舞爪見人就咬。而走在落雨街的這行人也是那種東西嗎?
徐嬌嬌全身都在發冷,夏日的天氣裏居然感覺到了冬季刺骨的冰冷。好象有許多無形的小雪花嗖嗖鑽進她的身體裏就消失不見。她連逃跑的勇氣也沒有。這種時候,靜觀其變似乎比落荒而逃要好些。
她于是站着不動,眼睜睜地看着這群毫無生命迹象的死物慢慢地從身邊經過。在隊伍的中央,擡着一副大紅棺材。棺材沒有上蓋,看得到裏面睡着一個死人。
很快就會過去的。
徐嬌嬌努力使自己目不斜視,不去看棺材裏的死人。但是,棺材裏卻飄出來一個陰慘慘的聲音,“别以爲,你們做過的壞事沒人知道……”。這個熟悉的聲音幾乎令她休克過去。
那不是表姐嗎?冤魂不息的表姐!
此時她多麽想逃,但腳下的土地充滿了黏性,緊緊粘住了她的雙腳。她隻能拼命地閉上眼睛,捂住耳朵,拒絕腦海裏所有恐怖的想法。
那個死人從棺材裏緩緩坐了起來。
死灰的眼睛始終注視着徐嬌嬌。
她聽到有個聲音在說:“表妹,我又回來了……嘿嘿嘿!”
“不要啊!”
徐嬌嬌終于堅持不住,一下子崩潰了。她倒在地上,惶恐萬分地睜大眼睛去看那副棺材。
棺材呢?行屍呢?
都不見了!
方才還灰蒙蒙的天空竟已被清爽的晨光照亮,冷清的街道上短短一刹那冒出了許多趕着上班上學的人們。周圍的商店全都打開了門。賣早點的粥店依然排滿了饑餓的人。
經過她身邊的路人,全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這個坐在地上發抖的女生。
她在害怕什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