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楊大老闆在上海并沒有多做停留,僅僅是在他的遊艇上舉行了一場舞會,作爲對上海朋友的熱情的答謝,然後又單獨拜訪了一下上海道聶緝椝,接着便起程沿長江逆流而上直奔武漢。
他是來招兵的,自然正事要緊,既然是招雇傭軍,那麽就得招最适合幹這活兒的。
這貨的目标是鳳凰的鎮竿軍,雖然這些家夥具體戰鬥力怎麽樣他也沒見識過,但就沖着中國廓爾喀的名聲應該也錯不了,現在也不是剿長毛的時候了,原本他們的主要對手苗人也已經内附,絕大多數鎮竿軍都已經被卸磨殺驢,就連他們中的首領人物田興恕都被踢回老家氣死了,其他人估計現在也就是在家種個地cao個老婆,就湘西那窮地方說不定連要飯都是有可能的。
給他們不用多了,一年一百兩銀子的年薪,估計一個個就得嗷嗷叫着去給自己玩命。
吃水很淺的鹦鹉螺号飚着二十節高速在長江航道上狂奔,很快就到達此行的目的地,船靠漢口碼頭,駐漢口的英國領事已經迎候在這裏,兩人随意客氣幾句,剛要乘馬車前往領事館,卻不想身後突然跑過來一隊清兵,爲首的一個大個子匆忙下馬然後拱手說道:“請問尊駕可是楊豐楊公子?”
楊豐多少有些意外地點了點頭。
“在下張彪,制台大人有請。”大個子說道。
一個小時後武昌湖廣總督衙門,張之洞饒有興趣地看着面前這個穿着怪異的家夥,雖然看着很不順眼,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身黑色的皮大衣看上去,遠比自己的官服要威風。
而正在很随意地拱手施禮的楊豐,也在好奇地看着眼前這個幹巴老頭,一身僵屍裝,挺長的花白胡子,再配上腦袋後面那根鳥毛,标準就是一具從墳墓裏爬出來的幹屍,很難想象就是這樣一個人開啓了中國重工業時代。
“咳!”張之洞很威嚴地咳嗽一聲打破了沉默。
“晚輩參見制台大人,不知道大人召見有何差遣?”楊豐忙微一彎腰說道。
“聽聞楊通譯在英吉利開工廠揚我大清之威名,老夫一直頗爲仰慕,今日聽聞駕臨江城,故此冒昧相邀,還請楊通譯不要見怪。”張之洞笑咪咪的說道。
“大人客氣了,應該是晚輩前來拜望才對,隻是身份懸殊,未敢前來打擾。”楊豐汗了一下然後說道。
兩人又互相扯了幾句淡,楊豐實在受不了這種憋屈的感覺,急忙一拱手說道:”大人,晚輩是個急性子,您有何差遣不妨直說,若有用得着晚輩的地方,定然不會推辭。”
張之洞愕然了一下随即笑着說:“既然這樣,那老夫也就不再客氣了,你也知道現在漢陽鐵廠正在建設中,雖然進展還算順利,不過用着那些洋人技師終究不太讓人放心,聽聞你手中有一家鋼鐵廠,而且在泰西也屬著名,可否相助老夫一把?”
“大人,實不相瞞,您的那家鋼鐵廠我也有所耳聞,不過恕我直言,以您現在所用的機器,是根本煉不出合格的鋼鐵的,大冶鐵礦石含磷太高,用您現在的貝塞麥酸性轉爐無法除磷,所以生産出來的鋼鐵會比較脆,沒法用來做鋼軌。
歐洲使用酸性爐必須得配低磷礦石,而高磷礦石必須采用托馬斯堿性轉爐才行,其實改造并不困難,主要就在于高爐内襯的耐火磚,換成白雲石的就可以了,如果您要有興趣的話,我從博福斯給您叫幾個工程師來,算是免費幫您,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改造完成。”楊豐笑着說道,其實英國人也不算騙他,這老頭兒自己不懂科學而已,人家提醒他得先化驗鐵礦石,結果他沒化驗就把煉鋼爐買下了。
這種事情自己不操心,英國人肯定是沒興趣給他操心的。
張之洞有點目瞪口呆,過了一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說道:“楊兄弟所說可是真的。”
他現在也不繃着搞那套文绉绉了。
“您看我都說免費幫您了,自然不會是假的,而且這都是基礎性的東西,不信您發電報給倫敦或者柏林使館,讓他們在歐洲随便找個鋼鐵工程師咨詢一下就知道,而且您要是不怕麻煩,可以弄一部分鐵礦石樣品送過去,讓他們找人給您化驗一下。”楊豐笑着說道。
“這次可是多謝你了,要不然幾乎誤了大事。”張之洞很感慨地說。
“舉手之勞而已,實際上以後您再進新煉鋼爐的時候,盡量使用馬丁爐,平爐比轉爐要劃算一些。”楊豐說道。
“那你說的工程師什麽時候能到?”張之洞迫不及待地問。
“現在發電報到瑞典,估計最快也得一個月以後,鋼鐵廠的建設您還是該怎麽建就怎麽建,等他們來了之後,直接改造煉鋼爐就可以,如果您着急的話,讓現在的那些外國工程師負責改造也可以,白雲石咱們國内并不缺,我記得山東掖縣就有,具體哪個地方忘記了,您讓幾個工程師自己去掖縣找找說不定能找到。”楊豐說道。
既然這樣兩人關系自然親切了很多,楊豐趁機提出自己要去鎮筸招工,希望他能給提供點方便。
“鎮筸?楊老弟,那個地方民風彪悍,可是不适合當工人的。”張之洞很好心地提醒他。
“大人,在下招的就是這樣的工人,您大概還不知道,我在國外最重要的一項生意就是提供安保服務,或者用咱們國内的話叫保镖,不過可不是幾十個人押運點貨物那種保镖,當然那也在業務範圍内。
我在美國的安布雷拉公司,業務範圍包括私人保安,也就是貼身保镖,危險地區廠礦保安,比如說我要去藏區開工廠,那麽我就需要一支小型軍隊保護,還有包括軍事培訓,比如說您的自強軍,如果需要教官的話可以從我們公司聘請,都是歐洲列強軍隊中退役軍官,另外還包括代理戰争,如果您想打某一個地方,但手上軍隊數量不足,那麽沒關系,隻要您掏錢,要多少人都行,就像當年的洋槍隊。”楊豐說道。
張之洞都快傻了,他沒想到還有這樣開公司的,不過按照楊豐所說的,這活兒還就的确适合鎮筸人幹。
有他的幫助楊豐南下鳳凰的旅途就很簡單了,張之洞直接調了一隊清兵,配上一個守備銜的軍官親自帶隊,打着湖廣總督府的旗号招牌,乘坐内河平底船沿沅江逆流而上,一路看着沿途三湘風光,氣勢洶洶地闖進了鳳凰古城,把鳳凰廳同知吓得連滾帶爬地迎了出來。
“這位楊公子是制台大人貴賓,手下缺幾個保镖的,聽說筸軍老兵們都挺能打,所以想從這裏招幾個,貴廳可要多多照應一下。”守備多少有點狐假虎威地說道。
“下官一定盡力配合楊公子。”鳳凰廳同知奴顔婢膝地說道,張之洞是什麽人,碾死他一個小同知就跟碾死隻螞蟻一樣,這樣人的貴賓那豈是他敢怠慢的。
“當年虎威常勝軍的人還有活着的嗎?”楊大老闆摘下墨鏡,很不耐煩地看了看陰雲密布的天空問道。
“有,還有,不過就是年紀大了點,都得四五十了,恐怕不如年輕人了。”鳳凰廳同知繼續奴顔婢膝地說道。
“召集起來我看看。”楊豐很随意地說。
很快幾百名穿着不一的中年人被召集到同知衙門,這些人年齡差距比較大,五六十歲的有,四十出頭的也有,虎威營後期對撚軍作戰也是重要的一支,所以并不是全都打過長毛的,不過這些人把膀子一亮,胳膊上的刺青倒是很威風,一片這樣的刺青就更有視覺沖擊力了。
不過這些老兵看上去日子都過得不怎麽樣,有幾個身上破破爛爛很有符合楊豐猜測的嫌疑,那些過五十的肯定沒什麽用了,不過爲了收買一下人心,楊大老闆還是一人發了十塊大洋的賞錢,這下子别說這些老兵了,就連周圍維持秩序的綠營兵都眼睛冒出了亮光。
這個效果讓楊豐很滿意,作爲一個素昧平生的外地人,想來這裏招人去給自己拼命,不先拿錢砸倒是絕對不行的,而且如果筸軍好用的話,以後這裏就是一個重要兵源了,搞點好口碑還是必須的,幾千大洋對他來說根本不叫錢,在這兒那可就是巨額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