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曹操強壓怒火,拍案而起,眼中閃爍着令人驚懼的光彩,望着一衆低頭不語的手下,大喝:“你們給我想個辦法出來!難道我曹操要步那袁紹後塵?做這無家可歸的喪家之犬?”
滿寵望了望荀彧,見他老神在在的端坐一旁,眼觀鼻鼻觀心,想必已經胸有成竹,正要出言,卻被人拉了一下,回頭望去,見程翌朝他搖搖頭,隻得作罷。
“文若!速速教我!”但凡遇見難題就請教荀彧成了曹操的習慣,荀彧智計過人,仿佛什麽事都難不倒他。
荀彧睜開眼睛,環顧一周,問道:“陳留拿不回來了?”
一衆武将紛紛羞愧的低下頭顱,不敢對視。
“軍師,不是我等無能,而是那陳留太過難攻!主公經營多年,陳留之堅,非我能破!”夏侯淳向來是一衆武将的領頭羊,他的話最具說服力!
“恩。”荀彧點點頭,也沒有怪罪,道:“早在我等出兵宜陽之時,我便想好了退路,這陳留,不要也罷!”
“哈哈。”曹操大喜,問也不問,道:“我就知道文若定不會讓我失望,快快說來,讓我等參考參考。”
“敢問主公,對這大漢,對那天子,是何看法?”荀彧沒有直接說明自己的謀劃,而是朝着曹操問道,眼中閃爍不定,似乎在做着什麽掙紮。
曹操眉間一片彎曲,荀彧的話可以說問中了他的要害,雖說皇室沒落,但還一息尚存,天下除了那袁術,那一家不是自稱漢臣?又有誰敢明目張膽的說自己敢自立爲王?
望望荀彧,猜不透他心中想法,這是荀彧對他的考驗!
但凡大智之人,心思必然細膩,想要獲取他們的效忠,非一般手段能行,唯有洞察其心,抓住要害,才能投其所好,其中最重要的四個字,便是‘志同道合’!
荀彧此問,等若是考察曹操本心,到底是忠心爲國,還是取而代之,是甯死不屈的剛臣,還是枭雄本色的佞臣,若是說錯,恐怕會失去荀彧的效忠之心!
這看似簡單的問題,其實難如登天!若果曹操說忠心漢室,等于失去了一顆争霸之心,那麽便如同劉備一般,是爲不智,荀彧若一心想輔佐的是王霸之主,那麽,離他遠去的時日就快了!
若是曹操說取而代之,最終要鲸吞四海,而荀彧确是一番肱骨之心,恐怕當場就會離心!今後出謀劃策不會盡心,大多敷衍了事!
汗水打濕了曹操手心,咽了咽唾沫,求助一般的望向滿寵程翌。
滿寵一身冷汗,幸虧剛才程翌拉了他一把,若是早荀彧立場未曾表明之間就将心中所想說出去,今後恐怕要時刻防備着荀彧的暗算了!
以曹操目前的處境,隻有一條出路!那就是一舉拿下徐州,重新建立根基!有獻帝這個幫手在,想吞下徐州的難度可以說小之又小!聽說連張飛都被氣走了,剩下一個關羽,孤掌難鳴!
荀家!曹操猛然想起了什麽。
荀氏八龍,俱是驚世之才,一向深受皇恩,荀彧一定是偏向大漢的!
不對!不對!戰亂四起,荀家遷徙冀州,才被我所得,漢室無道,逼得他背井離鄉,一定深惡痛絕,我該作君臨天下狀!
不可不可!荀家雖比不得袁家此等大族,但也是一方豪門,與天下其他世家牽扯太多,以他立場,自然要多費心思!
荀彧沒有逼着曹操回答,安靜的端坐在下首,閉目養神。
程翌見曹操眉間深深的愁雲,眼中一寒,心道:當局者迷,這荀彧明顯是忠于漢室之臣,從他當日勸曹操迎回獻帝就看得出來!主公此時難以抉擇,我要不要趁機離間?讓主公選擇自立爲王,與荀彧種下嫌隙,方才有我出頭之日!?
不!不行!程翌當即否決了這種心思,暗道:主公乃明眼之人,稍稍冷靜下來定能看出其中端倪,恐怕我也就要遭殃了!既然無法離間,不若賣主公一個人情,叫他記得我的好!
打定主意,程翌當即從後背伸出一隻手,朝着曹操搖了搖,見曹操朝他望過來,連忙望向荀彧,朝曹操使了個眼色。
曹操正是六神無主之際,見程翌眼色,大喜,心中明悟,裝作思量,上前兩步,擋在荀彧身前,眼角餘光掃向程翌。
程翌笑笑,一臉自信,雙手搭在身前,朝着曹操行了一禮,做臣子狀。
曹操幡然醒悟,如此說來,是叫我做那剛正不阿的忠臣?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我曹操份屬大漢臣子,自然是代天巡視,陛下有命,莫敢不從!”曹操昂首挺胸,一臉激動。
荀彧古井不波的臉上驟然展開笑顔,起身跪下,大聲道:“主公英明!我荀文若定竭盡所能,輔佐主公爲天子重拾江山!立下不世功勳!”
曹操心中猛然松了口氣,荀彧保住了!但免不了又有幾分失落,如此一來,不是等于爲他人作嫁衣?我曹操一身才學,壯志雄心,憑什麽不能取而代之?
張嘴欲言,程翌卻連連搖頭,一望滿寵,也是一般,曹操頹然歎息,失去了先前的勁頭,淡淡的問道:“文若有何良策,說來一聽。”
得到了滿意的答複,荀彧也是滿心歡喜,他不是食古不化之人,但從小父親教給他的忠君報國又豈是朝夕之間能改過來的?他一身所學,便是爲了匡扶社稷!漢室無道,他也知曉,但心中始終還抱有一絲希望,道:“徐州!主公即是大漢肱骨,爲何不拿下徐州?那劉備無論膽氣謀略還是胸襟抱負,都無法與主公相提并論,徐州在他手中也隻能明珠蒙塵,不若交給主公,有主公輔助,天子才能橫掃天下,中興大漢!”
滿寵眼中閃過一絲不甘,他也看到了這招棋,徐州乃是眼下唯一的出路。
曹操點點頭,道:“徐州?确實是個好去處,但以我手中兵力,又如何能拿下?”
“主公放心,待我彭城一行,定能說服陛下,大開門府,接納我等,隻消能進的徐州,區區一個劉備,逃不出我荀彧的手掌心!”荀彧大手一揮,不以爲意的道。
曹操眉頭再皺,讓荀彧去做說客?他不放心!莫說荀彧是否一去不返,即便以荀彧爲人隻事一主,那劉備又是否會暗下殺手?失去荀彧,等若再失一臂,以眼下艱難的處境,無疑是雪上加霜,再無翻身機會了!
“主公無需擔憂。”荀彧自然猜到曹操所想,道:“劉備素來一仁義忠厚著稱,想來不會做這斬殺來使的下作之事,況且此番彭城之行,關鍵不在于他!”
“董承!”程翌笑着接過話題,道:“陛下年幼,早在少不更事之時,董承ian不離不棄,一直追随左右,常年建立起來的威信足以改變陛下的決策!隻要能說服他,大事便成!那劉備不是自稱大漢忠臣?那麽,對于天子的命令,一定遵從,所以文若此行,完全可以忽略此人!”
“不錯。”滿寵不甘陪襯,也出言道:“文若此行,也是對劉備的考驗,看他是真君子,還是假小人!若是君子,自然不能對主公形成阻礙,若是小人,恐怕不消我等出手,徐州自然内亂!到時候我軍協助天子掃平反賊,也可名正言順的進駐徐州!”
“好!”退無可退,被逼上絕路的曹操終于決定孤注一擲,既然帳下三大謀臣難得的意見統一,我還有何可想?“荀彧,派你出使彭城,爲我向陛下表明忠心,我率軍開赴山陽,等你消息!”
“是!”荀彧大聲應到。
夜幕降臨,一臉疲憊的曹操坐在帳中,苦悶的喝着水酒,當初以爲給呂布借道陳留定能立于不敗,哪知世事無常,呂布竟然玩的是損人傷己的把戲,縱觀全局,劉備保存了實力,呂布害了韓馥,真正與喬玄拼的兩敗俱傷的,還是自己!
眼下大軍軍心日漸渙散,若是再無出路,恐怕就要變作孤家寡人了!想我曹操,年前占據兖青之地,麾下雄兵十萬,猛将如雲,謀臣如雨,何等意氣風發,怎奈先攻袁術未果,又在渑池吃了個大虧,損兵無數,前不久更是将最後的家底都拼的所剩無幾,連根基陳留都沒保住!非我之罪!時不待我!
“主公,何事煩悶。可否與我二人說說?”掀開門簾,滿寵程翌笑着走了進來,将曹操身前酒壺拿起,徑自坐在對面開懷暢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