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節提要:智宣道人終于打敗巨屍,并且找到了秀姑,但是此時的秀姑已經重傷,無法治愈。知道自己已經喪失道行的智宣道人終于決定不再修道,而是開始着手調查關于“傷痕”的一切。另一方面,宋晨理還在與掩殺而來的日軍作戰,那麽究竟最後的戰果,又要如何呢?
旬州城裏,大火已經消退了,毒氣也在火燒之中盡數揮發了。城裏幾乎躺滿了日軍和遊擊隊員的屍體,這一場慘烈的白刃戰結束之後,整個旬州城都空了。兩千人不到、缺乏訓練和武器的遊擊隊成功阻擊了超過兩千五百名日軍,這在一個日軍中隊就能打敗一個團甚至于一個旅的當時,卻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宋晨理從廢墟中爬出來,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淤血。
他身上隻有兩處撞擊傷,并沒有其他傷痕。他是在連續砍殺之後精疲力盡,昏倒在了地上的。看來當年他在大刀隊裏的一翻操練還沒有完全落下,過去幾個小時的戰鬥裏他至少砍死了七個日本人,砍傷的和吓跑的他已經記不清了。他低下身,從地上撿起了掉落的大刀。刀柄已經被粘滑的血水浸滿了,幾乎抓握不住。
地面都被血水鋪滿了,到處都是人的殘肢斷臂。離宋晨理不遠的地方,甚至還有一個被踏扁的眼球。放眼看去,旬州城的街道、房子都被染上了一層血,如果不是天空尚是一片慘白的話,會讓人誤以爲整個世界就是紅色的。
宋晨理已經感覺不到血腥味了,他從口袋裏摸出懷表,用袖子擦幹了表面上的血迹,看了一下時間。已經超過五個小時了,雖然現在整個部隊都已經犧牲了,但最終總算是完成了任務。城裏一片寂靜,看來剩下的幾個活着的人也已經自己逃走了。宋晨理覺得一陣放松,還活着的人想要在組織起來抵擋下一輪進攻基本是不可能了,存活下來保存實力也許是更好的選擇。
這時候,宋晨理身後傳來幾聲碎木響,宋晨理回過頭,正看見一個人想從廢墟裏爬出來。宋晨理從袖子看出來這人是遊擊隊裏的,便走過去扒開碎木将他拽了出來。
“團、團長……”被拽出來的人年紀并不大,他搖了搖發蒙的頭,認出了宋晨理。
“小楚啊,你還活着。”宋晨理看見拽出來的是小楚,心裏一陣欣慰,“你快回去吧,仗打完了,你奶奶還在家等你。”
“團長,我們走。”小楚說,“我認識這邊的路,翻過厲山就是夯州,過了夯州就可以過封鎖線。”
“你走,”宋晨理搖搖頭說,“我不能走。”
“爲什麽?”小楚不明白,“現在天都這麽亮了,我們已經完成任務了啊。”
“你走吧……”宋晨理推了一下小楚說,“快一點,再遲下一波日本人就來了。”
正在兩人說話之時,日本人的腳步聲又傳過來了。這一次是四千人的大部隊來了,如果小楚和宋晨理被看見,一定是必死無疑了。
“快走啊!”宋晨理沖着小楚吼道。
“團長?”小楚還在看着宋晨理發愣。
“二十九軍沒有了,”宋晨理表情淡然,“我也早該随着二十九軍去了,我活得夠久了。”說着,他用袖子擦了擦大刀的刀柄。
小楚知道宋晨理死意已決,便朝着宋晨理磕了一個頭,立刻扭身從城另一邊向城外套取。
宋晨理從腰間摸出一包煙,點燃了一支細細地抽着。他又想起來喜峰口上他是如何站在趙登禹身邊,看着谷下一片日本人的無頭屍體的。那是他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候,當然,隻是到目前爲止。
宋晨理狠狠地吸着煙,見大批日軍端着槍從城門裏走進來了,便扔掉了煙頭,沖那些人走了過去。
走在前面的日軍看着這樣一個被鮮血染紅的人拿刀站在前面,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不自覺地停住了。
兩隊僞軍走在日本人後面,這時候從兩邊走出來舉槍對着宋晨理。
天空開始飄起雪花,白色的雪花落在紅色的地面上,格外顯眼。
“那兄弟,仗打完了,别撐着啦。”一個騎馬的僞軍軍官沖着宋晨理喊道,“咱都是中國人。”
宋晨理笑着看了一眼那人,随即舉起了刀,大吼道:“沖啊!”
那個僞軍的馬被宋晨理吓了一跳,一揚前蹄将僞軍從馬上颠了下來。那些日本人也被吓了一跳,生怕從哪裏又殺出來一群如鬼魅般的伏兵。
這時候,宋晨理才突然意識到,這是他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刻。
亂槍聲響起的時候,小楚已經跑到了厲山山腳下,他知道宋晨理被打死了,但這時候他甚至連擦眼淚都顧不上,隻是一個勁地向山外跑着。他狠狠地喘着氣,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喊。
然而他走到樹林裏的時候,猛然聽見背後傳來一聲壓斷樹枝的輕響。他即刻停下了腳步,一閃身躲到了樹下。那聲音絕不是自然之聲,而是有人踩到了地上的樹枝。小楚沒有步槍了,他手上隻有一把還剩一顆子彈的手槍。他拿起手槍,從樹邊伸出頭,小心地向外看着。然而四周什麽人都沒有,也再沒有腳步聲傳來。
但也就正在這時候,小楚身後傳來了一聲火柴響。一股燒磷味中,兩縷煙囪小楚身後的灌木中傳來了。
原來這是兩個日本人正忙裏偷閑地在抽煙,并非是有意跟随小楚。
小楚暗暗地松了一口氣,低下身,靜等着兩個日本抽完煙離開。
可是這時候,一隻在雪中蹦蹦跳跳找食的烏鴉突然跳到了小楚面前,一見小楚就驚叫着飛了出去。這一下,灌木叢另一邊的兩個日本立刻覺得不對,一下子撥開灌木叢沖了過來。
情急之中小楚反應迅捷,他一回身對着一個日本就開了一槍。子彈正正地穿過那個日本人的眉心,把他打得仰倒在了地上。另一個日本人提槍用刺刀紮向小楚,小楚抽手抓住了槍,一腳,站起身撞向那個日本兵。
這一撞,那個日本兵立刻失去了平衡向下倒去,小楚也随着向下倒去。
但小楚不知道的是,這灌叢背後竟是一片低地,兩人這一倒,竟而身子懸空向低地摔下去了。從上往下的距離将近三米,這一摔下去就是不死也會殘廢。小楚一把抓住了那個日本人,狠狠把他壓在身下。
不等那個日本人反應,兩個人就已經一齊摔到了低地上。那個日本人一頭撞在凸起的石塊上,當場死亡,腦漿飛濺出去老遠。
小楚也被摔得眼冒金星,他咳嗽一聲,扶着石頭從地上站了起來。
這低地下面是層層疊疊的枯草和藤蔓,小楚轉身看去,正發現枯草和藤蔓後面還有一個山洞,一股惡臭的氣味正從這山洞裏傳來。小楚見死去的日本人身上有手電,便拿起來擰亮了向洞裏照去。
這一照,小楚不禁吓了一跳。
山洞裏躺了五六十具屍體,每一具都是高度腐爛的狀态。從臭味和屍體情況來看,這些人死的時間很近,應當是被日本人送過來的毒氣熏死的。這些人頭上、手上或者腳上綁有繃帶,想來這些人就是秀姑藏在山中的傷員,他們不知道外面竟然發生了戰鬥,更對飄來的毒氣毫無知覺,這才都死在了洞裏。
小楚吓得趕緊向後退去,把手電一扔出去老遠。
也正在這時候,另三個日本兵出現在了低地上面,他們看見小楚和日本人的屍體,不禁舉槍對着小楚大叫起來。
小楚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心想這一下是死定了。
然而正當三個日本兵舉槍對着小楚的時候,三枚銀針破空而來,正正打中三個日本兵的檀中穴。三個日本兵的脈氣淤積在了胸口,整個肺循環被破壞,當場臉面發紫,倒地窒息而死。
這三個日本人一倒地,另一個人出現在了低地上,他抛下一根繩子讓小楚上來。
小楚爬上來的時候,那人說:“這裏本來是有暗道的,但是被你們炸山炸毀了,我來遲了,沒能救他們。”
小楚爬上來,看着那人,有點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來:“你是那個道士……你叫智宣道人!”
但眼前這個人留着短發,胡須也被剃了,已然不是道士的打扮了。
“你認識我?”那人笑着看向小楚。
“我見過你,在旬州城外,我攔着你不讓你去戰線上。”小楚看着智宣道人說。
“哦?”智宣道人笑着搖了搖頭。
雪逐漸大了,大朵大朵的雪花在天地間飄落着,漫山遍野都被白色覆蓋了,血被覆蓋了、屍體被覆蓋了、坦克的殘骸被覆蓋了、甚至連松井保津變成的巨屍的遺骸都被覆蓋了。
“你不是那個道士?”小楚看着那人說,“你這不是刮了胡子、剃了頭發嗎?你不是智宣道長?”
“我不是,”智宣道人笑着搖了搖頭,“我的名字叫孫野安。”
智宣道人說完,就獨自一人走進了越下越緊的大雪裏。
他深知道,這一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