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州區的樓窟子,是娃娃臉的老巢所在。之所以叫“樓窟子”,是因爲這一片樓三十二棟樓差不多呈圓形分布的,而娃娃臉老巢所設置的那棟樓,這在這些樓的中央,簡直如被洞窟包圍一樣,故而人們把這裏叫做“樓窟子”。
娃娃臉是拉皮條出身的,他本來以爲自己一輩子就要靠在賓館房間下面塞大保健廣告、抽取中間的油水過日子了。知道有一天,一個皮條客鬧事,不僅打了小姐還揚言要燒掉娃娃臉的老窩(也就是當時樓窟子的第一層和地下室),娃娃臉聽聞之後拿着一把獵槍打斷了那個人的一雙腿,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心裏有一股足以拼殺到社會頂峰的狠勁。他連打帶殺混迹江湖七年,最終才做到平府區老大的位置。
娃娃臉這個綽号的來由,是因爲娃娃臉長得有些細皮嫩肉,平時還喜歡用女士化妝品才得來的。的确,從外表看來他就是一個妖裏妖氣的龜公,但内裏他實則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棍。
然而這幾天對于娃娃臉來說,卻可以說是相當不順氣。
現實他在天信酒店開的高利貸和賭博場子都因爲孫野安等人的一通鬧騰曝了光,警察在調查天信酒店的屍體時順帶着将幾千萬的贓款都一鍋端走了。第二天老謝搶劫他的盤口,無意中導緻武警和他的手下混戰,他盤口被搶損失了幾十萬,小弟死了三個,被抓一個。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一大早,他手下孫金剛帶着小弟準備去打羅可的盤口,卻被老謝莫名截殺了。
綜合算來,這幾天他丢了幾千萬、十幾支槍,死了八個人,被抓兩個人,對于一個區的老大而言,這是相當丢人的了。
此時的娃娃臉正在自己的辦公室裏踱步,他看了看表,距離他派殺手到孫野安偵探社去已經有三十分鍾,但到現在這四個人都還沒有給自己回電話,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也出了意外。
娃娃臉忍不住了,給這幾人每人打了一個電話,但他們都沒有接,看來這幾個人也是兇多吉少了。他便給手下打電話,吩咐手下多帶點人,再到孫野安的偵探社去一探虛實。
這時候,氣喘噓噓的松井彥上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娃娃臉看着松井彥上,有點妖氣地說:“喲!松井先生來啦,快坐快坐,我讓人給你拿飲料。”說着引松井彥上到沙發上坐下,一邊又招呼手下去拿飲料。
“不用麻煩了。”松井彥上一路跑過來,面色有點慘白,畢竟他是剛剛差點就死在了孫野安的槍口之下,“我隻要休息一會就好。”
娃娃臉的手下端上來一杯飲料,松井彥上喝了一口,濃重的甜味讓他再也喝不下第二口,隻得把飲料放下。
“看你熱的。”
娃娃臉拿過一把圓扇,開始給松井彥上扇風。
“請不要這麽客氣,于先生。”松井彥上始終稱呼着娃娃臉的真姓,“我希望我們今後可以好好合作就好。”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娃娃臉笑道,“現在大敵當前,我們都要團結在一起才對啊。”
“本來我是來和你商量合作的事情,現在出現了這樣的意外,我們首先得做點其他的事情了。”松井彥上看着娃娃臉說。
“什麽事情?”
“現在必須首先抓大孫野安和沈陌,這兩個人知道我是來找你合作的,如果他們把這個消息放出去,花鋼會對你我不利,你明白吧。”松井彥上想了想說,“一定要确保他們閉上嘴。人在緊急的時候,會不擇手段的,那怕那樣的事情不會給他任何幫助,但他也一定會把整個一灘渾水都攪起來。”
兩人正在說話,突然間一個小弟氣喘噓噓地跑上來,說:“老大!不好了,警察來了?”
“警察?”娃娃臉詫異道,“他們來抓我?”
“沒有逮捕令,但是一定要進來。”那個小弟說,“我們給攔在門口了,如果再這麽攔下去,他就真的有理由開搜捕令了。”
“再拖他五分鍾,讓他進來。”娃娃臉說道。
那個小弟又氣喘噓噓地跑回去了,外面傳來一個大嗓門吵吵嚷嚷的聲音。
“這是誰?”松井彥上問道。
“具體的等對付了他再說吧,這是平府區的刑警隊長——我才你也不想讓你的行蹤被刑警隊長知道吧。”娃娃臉說着,打開了辦公室後面卧室的門,請松井彥上進去了。
娃娃臉剛關好房間的門,三個人便推搡着他的小弟走進了辦公室。
“于先生,還記得我吧。”
來人的嗓門很大,一臉絡腮胡子,俨然一個粗豪漢子的模樣。
“哎呦——誰能不記得你耿建歸耿大隊長啊,”娃娃臉擺出一副老鸨一樣的情态,“耿隊長公務繁忙,怎麽想起來來我這裏啊玩。”
“誰他媽來你這裏玩的。”耿建歸說着點了一支煙,毫不客氣地坐在了沙發上,“老子是問你話的。”
耿建歸剛想說話,卻看見松井彥上喝過的飲料擺在沙發邊的茶幾上。拿飲料杯周圍蒙了一層水霧,邊沿有喝過的迹象,顯然是剛剛才被人喝過。而耿建歸所坐着的地方,更是還帶着松井彥上的體溫。
“于先生,你剛剛在和人談生意啊?”耿建歸看着娃娃臉,一邊回想着剛才這一過程中是不是有人下樓。
“嗯,我的一個親戚……”娃娃臉笑道,“準備來開飯店,和我商量商量,他前腳走你後腳就來了。”
“這樣啊……”耿建歸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你這個親戚是不是和我有仇啊,看見我來就躲着我?”
“那怎麽會?”娃娃臉擺擺手,“就一愣頭青小夥子。”
“哦?”耿建歸一扭頭,看向了娃娃臉緊閉的卧室門,“他不會害怕我藏在你卧室裏吧?”
“根本沒有人在這啊。”娃娃臉一攤手,“不信你就搜。”
耿建歸站起身,走到卧室門邊。他叼住了煙,一手搭在門把手上,一手搭在腰間的衣服上(衣服下就是手槍),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啊。”
耿建歸身後的兩個刑警也把手搭在腰間,随時準備開槍。
“嗯,你自己看看。”
娃娃臉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他不敢把手搭在腰間,但也有想拔出藏在後腰的槍的沖動。
耿建歸猛地推開了卧室門,但卧室裏卻空無一人。
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氣,耿建歸也深深地吸了一口煙。
耿建歸沒有細看,實際上這時候松井彥上整個人正躲在娃娃臉卧室的窗外——他隔着門聽到耿建歸要過來,便爬到窗外,倚身在卧室空調的外機上。娃娃臉的辦公室在五樓上,雖然摔不死人,但摔成重傷還是可以的。
“看來你親戚是真走了啊。”耿建歸吐出一口煙氣。
“那可不,我卧室亂,讓你們看見不好意思,才關上門的。”娃娃臉說着,趕緊跑過去關上了卧室的門。松井彥上趁機又從窗戶裏翻進卧室,趴在地上小聲而又大口地喘着氣。
“你這親戚真糟心。”耿建歸搖搖頭,“我還是和你說正事吧,這次來,是給你一個機會來的。”
“給我機會?什麽機會?”娃娃臉不明白。
“你在天信酒店那點勾當,我們不是不知道……我今天是帶着一份自首協議書來的,你要是在上面簽字,我們可以适當減刑。等到我們把天信酒店的事情都查出來,一切都晚了。”耿建歸把一口煙氣吹響娃娃臉。
娃娃臉被耿建歸的煙迷得睜不開眼,他擦了擦眼睛,隻是說:“哦喲,你說的這是啥?我能有什麽事啊?”
“你?你在天信酒店的那批壞賬怎麽算?嗯?你沒事?”耿建歸厲聲道,“你的事情大了去了!”
“這……我是真的不知你在說什麽。”娃娃臉禮貌地搖了搖頭。
“行,可以,随你……”
耿建歸點了點頭,将抽完的煙頭摁滅在了茶幾上的煙灰缸裏,帶着人又走了出去。
一路上,耿建歸都狠狠地盯着娃娃臉的小弟,那些人都被耿建歸的眼神吓得後退幾步,不敢上前。
耿建歸一下樓,便拿出手機,打電話問:“技術組,監控怎麽樣?”
“畫面很清楚……有個人從他卧室走出來的。”技術組的人回答道,“這兩個人一直在說什麽‘合作’,聲音有點不清楚,隊長你抽煙燒壞錄音設備了。”
“卧室?他媽的這小子躲在那裏,我看卧室裏沒有人啊……”耿建歸困惑地說。
原來耿建歸的本來目的,并不是讓娃娃臉簽自首協議,而是去監控娃娃臉。他在娃娃臉辦公室裏抽的那支煙并不是普通的香煙,那煙的煙嘴裏帶着一個微型的監視器。這監視器一邊拍攝,一邊就傳給技術組的人實時錄像。
“把那個人的畫面弄出來,查查看他是什麽人。”耿建歸說,“娃娃臉在平府區猖狂這麽長時間,該讓他吃吃下馬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