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過往,忘記自己,忘情忘愛忘恨,這是我當年爲躲避追殺給自己吃下的藥。”楚婉繼續解釋着,卻沒有說這藥方她已經改進過,如今的失憶藥藥性更徹底些,亦無藥可解。“也許當年我是想吃毒藥的,情急了拿錯了吧。”
“能活着,還是活着的好。”戚明鸾不能想象楚家當年的遭遇有多慘,她隻知道自己是死過一回的人,雖然因爲是死在手術台上,沒體會到死是什麽感覺,但是她慶幸自己還能重新活,可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重來一次。她想,楚婉大約也是慶幸着她當年并沒有吃下毒藥。
“郡主一直是心善之人。”楚婉翹着蘭花指,夾着小茶盞聞着茶香,“心善之人終會有善報,就像作惡害人之人亦會得了惡報一樣。”
戚明鸾表示不解,不明白楚婉話中所指,似乎是在說留着雨兒的性命是善,又好像是在說着别人,某些惡人。
“婉姐姐在宮中,想必還聽到了不少消息。”稍一思量,戚明鸾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要說惡人,宮裏頭可不都是惡人麽。
“倒也沒什麽要緊的。”面兒上的楚婉神情雲淡風輕,恍惚間總會有與同齡人閑聊的錯覺,更有時候眼前明明才十歲的小女孩,雙眸中的深度讓人目不可測。“倒是見着夫人的身孕,才想起,從時日上算,宮裏那位二皇子側妃的月份也差不多這樣大了吧。”
搖了搖頭,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楚婉幽幽的說了一句:可惜了。
果然。戚明鸾心中一沉,她早該想到的,以楚婉的玲珑剔透,進一趟宮,又豈是隻會知道宇玉珏口中說出的事兒。是自己疏忽了,戚明鸾開始有了不安感,不知楚婉與娘親呆在一起說過些什麽,有沒有提到甯王府,有沒有說到戚明秋。
“可惜了什麽?可惜了就快臨盆的孩兒胎死腹中?還是可惜了明明早就保不住的孩子,還讓戚明秋受累這些個月?”饒是楚婉說的再如何悲天憫人,戚明鸾也不覺得那一句簡單的歎息會是楚婉的真心話。從戚明秋意圖下毒加害她這個戚家嫡出的七小姐開始,從陰差陽錯的讓楚婉深受其害開始,這個梁子已經結大了,所以楚婉沒去落井下石已經是她的寬宏大量了。
“還應該加一句,可惜了那戚明秋心機算盡,最終不過是他人手中的犧牲品。”楚婉那惋惜的神情果然轉瞬不見,平淡的語氣還添了一些打趣的意味,“在戚府不甘願做一個庶出的長女,不甘願配一門她瞧不上的婚事,所以算計到了皇後頭上,以爲當了側妃就能妄想有朝一日母憑子貴當個名正言順的皇妃。”
“戚明秋小産之事……”楚婉說的那些,戚明鸾早就知道,事已至此的确與他人無關,她隻關心楚婉是否有将戚明秋小産的事說與了許氏聽,許氏不知戚明秋爲人,甚至因爲清姨娘的“病故”對戚明秋心有憐惜,若是許氏得知戚明秋失了孩子,豈不是會動了情緒傷了自身。
“郡主放心,楚婉并不曾說,也幸好夫人并未詢問。”在許氏面前,楚婉故意的提起段王妃,說是段王妃告訴了她當年的真兇是甯王府,好讓許氏隻想着段王妃或者許家,難以分心去管其他事。“反正,皇上的聖旨很快便會到了,而且那戚明秋既然嫁入皇家,就是皇家人,雖說死個側妃沒什麽大驚小怪的,但是牽扯到了皇後,皇上總會給戚家一個說法的。”
“等等……”越聽越是腦神經突突的跳,楚婉的話是什麽意思!“戚明秋……死了?”
“恩?”楚婉反倒是覺得戚明鸾的反應有些大了,“銀杏跟陌藍不是跟我說,你都知道了麽,戚明秋的小産。”
“小産的事我當然是知道,可你說什麽?死個側妃沒什麽大驚小怪?戚明秋什麽時候死的?”戚明鸾有些激動的站起了身,她是知道戚明秋小産,也是知道陌藍所說過的,戚明秋以爲能要挾皇後但最終終會被皇後所制,可才多久,戚明秋就已經死了?
“恩……說起來,差不過就是在皇上出宮接了阮姑娘回來的時候,隻不過喪文一直沒有外發。用宮中之人的話來說,秋側妃驟然小産,最初說是與太子側妃孫氏有關,後來皇後出面維護孫側妃,二皇子則是爲夭折的孩兒喊冤,二人間鬧得有些不愉快,後來秋側妃身子一直不好,最終郁郁而終。”楚婉起身,緩緩走至戚明鸾身邊,雙手輕輕的搭在戚明鸾的肩膀之上,猛然間竟是察覺到戚明鸾的身子有一些顫抖。“能從宮人口中打聽到的消息,必然是宇玉珏這個皇上都默認的版本,二皇子所住宮苑和服侍的宮人都有不十分顯眼的服喪的痕迹,所以……”
所以,戚明秋其實已經死了一些時日了。
“她會死,我知道。卻不知會這般讓人猝不及防。”忽然間,戚明鸾悲從中來,源于戚明秋近乎悲涼的結局,死了孩子丢了性命,算計來算計去,什麽都沒有得到。與戚明秋之間說不上是那種抵上性命的深仇大恨,好歹也是同父異母的姐姐,她自己可以做到不爲了戚明秋的生死動搖分毫情緒,可戚府的其他人呢,祖母一定會接受不了,還有娘親。
“是皇後?”小手覆上楚婉的玉手,黑亮的眼眸忽閃着詢問。“你如何得知是皇後?”
戚明鸾問的意思很明白,戚明秋會被皇後下手除掉是意料之中的,但是皇後怎會明目張膽的動手,若是像之前楚婉所說,宇玉珏的聖旨會對戚府有所交代,是因爲戚明秋的死與孫皇後有關,豈不是成了人盡皆知?
“這個……是我話說的直白了些,那聖旨自然不會寫明是孫皇後害了戚明秋的性命。”楚婉有些抱歉的笑笑,眉目中的流光比起樹葉尖兒上凝結的露珠還要晶瑩幾分,“進宮後,皇上并未明說,隻是說起這件事來時,眉宇間頗有幾分爲難。”
“具體是怎麽發生的、發生了什麽暫時不得而知,隻知道眼下宮中暗地裏的傳聞是說戚明秋失了孩子之後一直說是太子側妃也就是孫妙青推了她,心疼戚明秋的二皇子宇懿勤一直請求皇上給個交代,爲了這個皇上與孫皇後間也有過不少沖突。”
楚婉将在宮中短暫逗留時聽來的各種消息一點點的說予戚明鸾聽,其中有幾分真幾分假并不是最重要的,對于皇宮來說,眼見不一定爲真,耳聽也可能是虛,她心知肚明,能從宮人口中探聽來的,都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上有意爲之。
“随之而來的就是戚明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醫們束手無策,在戚明秋死的當天,那二皇子還守在邊上哀哭不已,也不知爲何突然間二皇子就沖到了禦書房嚎叫着說戚明秋是被人下毒害死的,以死相抵隻求皇上能徹查。”
“這些動靜,有夠大的。”戚明鸾就安安靜靜的依偎着楚婉,當聽故事一樣聽着。帝後不合、皇子鬧殿,哪一個都是驚動不小,想必有幾分可信,畢竟那宇玉珏沒必要編出這種丢面子的情節,也不會異想天開到能封了所有知情者的口。
“嗯,的确。皇上見二皇子痛失愛子在前、失去愛妾在後,不忍斥責,爲了安撫,表面上是讓太醫檢查戚明秋的屍身以及日常所用之物,就當是走個過場,誰知道竟真發現戚明秋的死因有蹊跷,就這樣越查越大,查到了孫側妃的身上。”
将戚明鸾攬在懷中,聞着烏發散發的好聞的墨香,其實她現在說的這些,要不了多久呆在鳳宅的銀杏也會知道。
“孫妙青?那看來皇上最終還是出手抹平了這件事,不然那孫妙青又如何能安然的呆在宇懿德的身邊招搖過市。”後面再發生什麽,戚明鸾也能猜到了,在鳳銮閣中,不是見着孫妙青好端端的站在那兒嗎?那孫妙青出身再高又如何,也不過是一顆被人利用的棋子,就算真的是她故意推了戚明秋、再下毒毒害戚明秋,想必也是背後的那位孫皇後授意的。
就連她自己這個十歲女娃都會這般認爲,那龍椅上城府如深淵的宇玉珏又怎麽會想不到,所以保住了孫妙青也是爲了暫時保住皇後。
暫時?戚明鸾嗤的一笑,自己怎麽就想到了暫時這個詞了?戚明秋的死牽扯到了孫妙青與孫皇後,随後孫妙青照舊當個太子側妃,而宇玉珏則是接了個不知哪裏冒出來的阮靈兒進宮,而像來伉俪情深的孫皇後并未有太突出的表現,這其中說不定就是有那麽微妙的聯系。
宇玉珏饒過了孫妙青,還打算拟旨再補償戚府一些,表面上像是不計較戚明秋的死一般,一轉身就接了個長相像極了孫皇後的阮靈兒進宮,這才是最誅心的一個教訓。
可禦花園中的桃花林又是怎麽回事,若真是爲了阮靈兒,時間上又似乎對不上了。
“說句并不怎麽中聽的話,一個是出身皇後娘家的太子側妃,一個是庶出的皇子側室,想都不用想都知道那皇上會保住誰。再退一步說,不爲了皇後的顔面,皇上也不會不顧太子的顔面,到底也是他最寵愛的兒子。”戚明鸾還在整理着思緒,耳邊楚婉溫婉的聲音還在繼續,“聽說太子跪求了皇上整一下午,就爲了替孫妙青求情。”
“什麽?”一邊兒的頭緒還沒理幹淨,又被楚婉的一句話攪得亂麻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