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裏啪啦的鞭炮聲突如其來,響徹天際,是迎親隊伍進了門了,吹吹打打的熱鬧隐隐約約的傳到了戚明鸾這邊,好奇心一起戚明鸾也就忘記了自己剛才問了陌藍關于戚明秋的事情,陌藍暗自慶幸的暫時躲過了一劫。
“小姐,待喜堂那裏事了,大少奶奶會被送入喜房,喜宴就要開始了,可要抓緊過去了?”大喬收了戚明鸾喝剩下的茶水與吃了一點的點心,比起戚府裏的其他下人,哪一個不是爲了大少爺的婚事忙得昏天黑地的,他跟小喬可就舒服多了,隻需要如往常一樣伺候着七小姐就夠了。
“嗯,早點兒忙完,也好早點安心。”擡手扶了扶發髻上的發钗,如今的戚明鸾,蘭花指翹得自然又柔美,重要的事太多,總要一件件的來。
戚明鸾與大小喬離了去,陌藍沒有跟着,獨自一個在戚府裏晃悠,被紅綢緞妝點的分外豔麗的戚府在陌藍的眼裏并未有什麽特别的觸動,戚少成的婚事辦的風光,遠勝過宇懿德迎孫妙青入門的時候,這樁婚事若不是宇玉珏的支持,恐不會那麽的順利,孫皇後便是那頭一個阻止之人。
不知沒了身孕的戚明秋,現在宮中情形如何,若是宇玉珏看在戚老夫人的面兒上出面說兩句話,那戚明秋還能暫且留着性命,但對這一點,陌藍總覺得沒底,一時就想不到是什麽地方不對勁,他隻知道一個戚明秋死不足惜,卻不想因爲戚明秋的生死擾了戚家上下的安甯。
走着走着,似乎聽見某處有人說話的聲音漸行漸近,下意識的收了腳步,輕功一起,略到一處不顯眼的角落,且不知,這一時的沖動之舉,竟讓他有了意外的收獲。
北侯夫人闵氏未帶任何侍女跟随,也在着戚家花園裏散着步,紗巾遮面反而是讓人更注意着她的眼睛,不斷的左右打量着戚家花園的一草一木。
“北侯夫人有禮。”另一華衣婦人從闵氏的身後靠近,也是獨自一人,福身行禮。
“是你?”闵氏似乎是被這一聲吓到了,略有些驚愕的看着行禮之人。
“看來夫人,還認得我。”華衣婦人起了身,毫無避諱的看着闵氏的正臉,言語中也沒有帶着敬畏的自稱,“原以爲是我認錯了人,既然夫人能認得我,那就是說我沒認錯人。”
暗處的陌藍認出了那人,正是來去匆匆的大姑奶奶戚雯鵑,原先在女眷休憩的大廳中陌藍就注意到了戚雯鵑見着闵氏時的反應,錯愕中帶着不可置信,這一點轉瞬即逝的情緒被陌藍看得清清楚楚。
“伍夫人這是在打什麽啞謎?”闵氏繞開了戚雯鵑的身前,多走了一步。
“新嫁娘已經送入了洞房,喜宴開宴在即,夫人怎一人在這裏,戚家的宅子雖比不得王公貴族那般廣闊,倒也布局精巧,還是有個侍女領路的好。”戚雯鵑往另一邊走了一步,二人背對背的站着說話,場面十分的怪異。“不過,以夫人的聰慧,定然不會在戚府裏貪戀賞花迷了路的。”
“既然喜宴開宴在即,伍夫人何必繞着彎子說話,累得本夫人與你都錯了時辰。”闵氏略轉過半個身位,口氣明顯的冷了下來。“二十年前,戚家還不過是那木凉城内的土财主,定居到了京城裏之後,這宅子裏的布局還跟老宅沒什麽兩樣,不過是大了些,院落多了些。”
“所謂物是人非,二十年前戚家的确是偏遠的小商小戶,如今已是大宇皇朝第一皇商,也許算不上家财萬貫,讓家中小輩風風光光的娶上一門好妻室還是做得到的。”戚雯鵑嗤笑了一聲,早該在二十年前就死了的人,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不僅沒死,還從低賤的侍女搖身一變成了北侯夫人,一步登天飛上枝頭。
隻是這些話,戚雯鵑到底還隻在嗓子口轉悠,沒宣之于口。
“是麽。”模棱兩可的一句應承,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情感。
闵氏回過了聲,看着眼前華服于身的戚雯鵑,曾經不過是一個隻懂得顯擺招搖的庸脂俗粉,如今倒也讓她的武将相公當了将軍、兒子成了狀元。
“物是人非,呵呵,好一句物是人非。”闵氏笑得清冷,笑得薄情。戚家的每個人都如日中天,爲何隻有她自己險些落得個暴屍荒野的下場,親生兒子不得相認,還要眼睜睜的看着兒子成親拜她人爲高堂,憑什麽。“本夫人倒想好好問問,爲何戚府中人,人人隻道少成的生母難産而亡,這麽多年認她人爲母!本夫人做錯了什麽,就這般讓你們容不下!”
“所以,北侯夫人是想對戚家尋仇嗎?”戚雯鵑朝闵氏走近了一步,整個人冷靜的很,就好像所有會發生的可能都早就預見到一般,“既然夫人不曾喪命,既然有了與北侯的這段姻緣,還不能讓夫人消除心中怨恨嗎?”
角落裏的陌藍聽得清楚,真想對老天說聲謝謝,小娘子剛說要好好查查二十年前的真相,就讓他能聽得這樣一段,他陌藍果真是受着上天眷顧的啊。
“怨恨?奪子之仇,哪個當娘的會放得下!”一聲歇斯底裏的低吼,幾乎就将壓抑多年的記恨倒了出來。
“如今不是挺好?少成可以作爲戚家的長子嫡孫,享盡所有該擁有的,否則一個庶出的兒子,有什麽資格進學堂,有什麽資格考取功名,更有什麽資格娶上東侯家的郡主爲妻?”
戚雯鵑沒有退卻,字字句句壓在闵氏的心上,出身何其重要,嫡庶之分高低不是隻差一星半點。
“想必夫人也瞧見了,我那弟弟對弟妹關愛有加,不說心裏,眼裏就從未有過其他女人,在其他大戶人家,也許會有主母苛待庶出子女之事,但在戚家,可以毫不誇張的說,若沒有許氏的關護教導,侯儒他隻會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在他心裏隻會關注許氏以及許氏所出子女……”
“夠了!”闵氏切切實實的打斷了戚雯鵑的話,怒氣沖沖的逼近戚雯娟的面前,“若是要讓長子嫡孫必爲正室所出,過繼到主母名下撫養教導便是,有必要趕盡殺絕留子去母嗎!這都是借口,都是你們戚家行事不端欲蓋彌彰的借口!”
輕紗遮面,遮不住被怒氣扭曲的五官,沒有人能懂她二十年的怨!誰能明白,她疼暈厥醒來之後見到的不是嗷嗷待哺的親兒子反而是一個渾身是血的自己落在荒無人煙的絕望!誰能明白她是如何裝着失憶才能呆在疑心甚重的北侯身邊多年!
沒有人能明白,她這二十年是怎麽過來的,眼下作爲北侯夫人的風光背後是多少血淚鑄就,沒有人能明白!戚家的人更沒有資格說任何話!
“侯爺夫人何須這般激動。”面對近乎咆哮的闵流雲,戚雯娟依舊自若,即使是遮着面容、即使是過去了二十年,但是戚雯娟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闵流雲的樣貌。“夫人覺得是戚家對不住你是嗎?好一句過繼到主母名下撫養便是,多麽的識大體,漂亮話誰都會說,我倒敢問夫人一句,有哪戶人家主母還未進門,便有通房丫頭生育子女的,夫人不是不知道,這個孩子原本也是留不住的。”
通房丫頭,戚雯娟将這四個字特意的說的慢了一些,這是闵流雲的身份,遠比老夫人侍女都不如的身份,若是流雲與清溪一般本分,那麽如今全府上下也會恭敬的叫她一聲流雲姑姑,可惜啊,就是有人會不知足。
“你!”闵流雲的眉間皺了一皺,雙眼緊緊的盯着戚雯鵑,“當年我是戚老爺的通房丫頭又如何,當年戚老爺還是戚家唯一的少爺,老夫人送了我去少爺身邊服侍又如何……”
“侯爺夫人。”這一次,是戚雯鵑出言打斷了闵流雲的話,言語中帶着輕微的笑意,冷冷的諷刺,“這些話,想必夫人已經跟少成說過了是不是,說的一切都不是你能決定的,一個下人聽主子的吩咐天經地義,是不是?”
“少成是你的親生兒子不假,可是你沒有資格當少成的娘親。這個孩子是怎麽來的,夢裏香,北侯夫人可還記得這個?”戚雯鵑步步接近闵流雲,高高在上的北侯夫人?可笑,戚府裏知道戚少成生世的人,包括戚老夫人在内,都在爲了難産而死的流雲心中愧疚,唯獨她戚雯鵑不會,因爲隻有她知道這個流雲是個怎樣的人,留在戚府早晚是個禍害。
“你!”夢裏香三個字一出,闵流雲跟被雷劈了似的定在了原地,不可能,不可能有人會知道!
角落裏蹲得雙腳都要發麻的陌藍聽得滋滋有味,二十多年前的戚府裏頭,原來是這般的熱鬧,可得好好的記清了,好繪聲繪色的說予小娘子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