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今日雲淺夕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的落到她的身上。
涼涼的,似要将她看透。
又想到了雲淺夕之前說的那話,她的心中更是發慌。
看了一眼她的大姐,手燙傷了,已經拒絕了太後的要求,若是她也再次拒絕,那麽太後必然會生氣。
“去吧,不用緊張,皇奶奶是很慈祥的人。”
龍瑾瑜見雲知畫臉色略微蒼白,眼神也微有閃爍,以爲她是緊張,所以安慰道。
雲知畫這才站起來向前一步,“太後娘娘能賞識知畫,知畫受寵若驚,這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好,哀家能一飽眼福了。”
太後笑着說道,可是那笑總人覺得是挂砸嘴邊而不達眼底。
此時所有人臉上都帶着期待的看着雲知畫,這名才女又會在人前展現怎樣驚人的一幕呢。
可就在這時候,另一道煞風景的聲音适當的響起,帶着點随意也帶着點撒嬌,“幹娘,夕兒也略懂畫術,讓夕兒也爲你畫一幅畫可好?”
誰能想到雲淺夕會在這個時候開口,都驚訝的看向她,她很有禮貌的笑了笑道,“紅花總要綠葉陪襯,我不陪襯一下,怎麽能夠顯出我三姐的畫是多麽的好呢?”
這般自我貶低的語氣實在是讓人拒絕不了,人家自己都不嫌棄自己的畫醜了,你還能不讓人家畫不成?
“怎麽拿都有你?”
龍天佑陰陽怪氣的出聲,一副嘲弄的神态。
淺夕看他一眼,挑了挑眉毛,“沒說話也沒人當你是啞巴,在說話我就畫個你。”
一句話又氣的龍天佑頭頂冒火。
“好了,你們兩個就别吵了,真是一對歡喜冤家。”
太後笑着打了圓場,很快就吩咐丫鬟鋪上了宣紙,準備好了畫墨。
“夕兒要爲哀家畫一幅畫,哀家自然是開心的。”
太後一錘定音,這畫是說什麽也要畫的。
雲知畫站在那裏突然就手腳冰冷,腳步都邁不開了,雲淺夕什麽意思?爲什麽要跟她一起畫畫?
“三姐,快點啊?”
淺夕喊了一聲,她嘴角含笑,臉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異樣,但是雲知畫就是覺得周身發冷,總覺得有一個巨大的陰謀籠罩着她,也許是心裏發虛的原因,她深吸了一口氣,上前走到淺夕的身旁,竟謙虛無比的說了一句,“那就請四妹多多關照了。”
你看這女人就是這麽的虛僞。
雲知畫先執起墨筆,而淺夕在旁邊看着,琴聲依舊,花瓣飛舞,将氣氛渲染的極好。
雲知畫确實是有繪畫功底的,她自小練畫,自然是惟妙惟肖,她畫的是一副百花盛開圖,就将此刻繁華盛開的景象給畫了出來,一點一點的呈現在衆人的眼前。
“漂亮,實在是漂亮。”
龍天佑連連贊賞,龍瑾瑜嘴角也含着笑,似在爲這個女子驕傲。
雲知棋坐在龍墨一的身邊,臉上也有身爲二姐的驕傲,而 龍墨一卻是安靜的品着茶,完全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
君紫璃卻是跑到淺夕的旁邊跟她一起觀賞,眉宇間也自有贊歎,“畫的确實不錯,不過你幹嘛逞能要跟她一起畫啊?”
君紫璃很不理解我,爲什麽雲淺夕要争着搶着當炮灰啊。
淺夕看他一眼,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好,漂亮,太漂亮了。”
龍天佑啪啪的鼓掌,大聲喊道,一副眉開眼笑的模樣,好像畫這畫的是他女人似的,激動的不得了。
雲知畫已經落比,最後一朵梅花徐徐綻放,然後禮貌的彎了一下腰,“知畫獻醜了。”
——啪啪啪。
誇贊的掌聲響起,雲知畫的臉頰微紅,笑着退了下去。
“把畫呈上來,哀家看看。”
太後出聲,立即有丫鬟将畫小心的呈了上來,百花綻放,意境很美,可隻聽太後開口道,“也沒有傳聞中那般神乎其神啊,哀家怎麽看着就一般呢?跟宮廷畫師好不了多少啊。”
這話說的雲知畫的臉色立即尴尬了,嘴角那抹笑容也僵硬在了嘴邊,一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模樣。
“哪有,皇奶奶,我看雲三小姐這畫比宮廷畫師畫的好太多了。”
龍天佑不服輸的反駁道。
太後搖了搖頭,“世人誇大其詞了。”
還是瞧不上,怎麽看都覺得不好。
龍瑾瑜這個時候卻是笑了起來,開口道,“皇奶奶,您怕是對知畫寵愛還不夠,若是這畫是您幹女兒畫的,那一定是上層佳作了。”
龍瑾瑜這話并沒有反諷的意思,隻是以玩笑的形式說出來,果然話落,大家就都笑了起來。
“對,二哥說的對,皇奶奶就是偏心雲淺夕,讓她畫一個你看看,您立馬就看出知畫小姐的華藝是多麽出衆了。”
凡是能打壓到淺夕的地方,龍天佑都是毫不猶豫的開口。
“對,哀家就是疼夕兒,夕兒就算是就畫個葉子,那也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葉子。”
瞧瞧,太後幹娘就是這麽的寵淺夕。
“幹娘,瞧你說的,夕兒怎能畫一片葉子送給你,就算是要送那也要畫個百花争豔,哈哈……!”
淺夕打着哈哈說道。
太後一聽精神了,“夕兒還會畫百花争豔啊,那就畫一個,記得當初你三姐就畫了一幅百花争豔送給了皇後,今日你畫一個送給幹娘,看看你倆誰畫的好。”
龍天佑一聽淺夕要畫百花争豔,驚的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他好笑的開口,“牛皮吹大了,一會兒看你怎麽下台。”
“切。”
淺夕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然後淺夕走到宣紙的跟前,執起墨筆,架勢擺在那裏,還真是有模有樣的,此時這裏的大多數人卻是含着好笑的心情在看,覺得雲淺夕就是搞笑的,爲了博太後一笑的。
隻有雲知畫,臉色蒼白,她的手指甲陷入肉中,現在的她基本上就可以肯定了當初那幅百花争豔跟雲淺夕有關。
不,不能……
她内心叫嚣着,可是卻什麽都做不了。
“我在畫之前,有一些話想說,也算是給自己的一個交代。”
淺夕的語氣突然變的有些怅然,不似剛才的玩笑之意,而是讓人不自覺的閉上了嘴,想要聽聽她要說什麽。
她的目光緩緩的掃過衆人,手中執着畫筆,然後慢慢開口,她道,“這幅畫今天我會用我全部的誠意來畫,将它送給我的幹娘,謝謝她給予了我‘淺夕’這個名字,也謝謝她這麽些年對我的庇佑。”
當一個人在說真心話的時候,表情,言語,氣氛都會不同,所以這個時候沒人說話,就連龍天佑都安靜的閉了嘴,看着淺夕,看着她的眸子染上一層真誠的感謝。
“很多年前,我還不是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叫雲知書,是雲相府的四小姐,可那時候的我跟娘親永遠隻能住在府中後院最偏僻的小院子中。”
淺夕的情緒突然變的難過傷心,這并不是她的性格,她的靈魂好像被分裂成了兩個,她說這話的時候,手下的畫筆已經落下,第一滴墨汁點下落在宣紙上,然後更多悲憤的情緒充滿了她。
她知道,是真正的雲淺夕在控訴,在宣洩。
“那裏很狹窄,很破舊,有時候下雨的時候屋頂還會落下雨水。”
每個人都安靜的聽着,沒有人打破這一刻淺夕的訴說。
“我很多次偷偷的跑到前面的大院子去,去看那裏富麗堂堂的建築,池塘中漂亮的荷花,院子中雕刻精緻的假山,真的是好美,而最美的是我的三個姐姐,她們時常在院子裏玩鬧,那是我最羨慕的,可是我卻永遠都接觸不到。”
她的目光迷茫,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在場的這些人哪裏知道淺夕有過這樣的過往,本是想要打斷她,想要說她又在編故事了,可是她的表情看起來那麽悲傷,那麽難過,所以一時之間竟是沒人出聲。
“我真的很想走進那座大院,住漂亮的房子,看漂亮的花,跟姐姐們玩耍,可是娘親不讓,她說爹爹不喜歡我,姐姐們也不喜歡我。”
“小時候,我嘗嘗是挨打的那一個,我不知道我的姐姐們爲什麽總是欺負我,我難道不是她們的妹妹嗎?不管我有什麽東西,她們都會搶走,小時候我最喜歡的玉佩被姐姐扔進湖裏,我爲了搶回玉佩,差點被湖水淹死。”
“雲淺夕,你在胡說什麽?”
雲知棋是性格最急的一個,她顯然聽不下去淺夕的控訴了,這個女人怎麽會在這個時候說這些事情呢?
淺夕的目光冷冷的看着她,無比陰郁,“二姐,你爲何不讓我說出去呢?我記得我當時的小丫鬟小翠就是爲了救我才死的,當時她還有一口氣的,我哭着含着求你,你都不肯找大夫救她,你忘記了嗎?”
淺夕的聲音好平靜,但是卻滿是控訴。
雲知棋拳頭緊握,呼吸加重,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回蕩。
淺夕冷笑着看她,然後輕聲說,“二姐,這麽些年就沒有做過噩夢嗎?”
雲知棋被淺夕那陰寒的眼神看的毛骨悚然,竟是不自覺的退了一步。
“還有三姐,給我下了藥的點心吃,毀了我的容貌,讓我臭名遠揚,我那時候還真的以爲你是好心的姐姐呢,誰知道你的心腸會這樣壞呢。”
“你,你血口噴人。”
雲知畫也驚呼,她慌忙的看向龍瑾瑜,發現他眉頭緊皺,眼中一片深思。
“怎麽會血口噴人呢?是誰殺了我身邊的丫鬟小翠?是二姐你,是誰打斷了我挖了小景的舌頭和眼珠子,斷了他的腿?是三姐的慫恿,讓爹爹出的手,又是誰因爲小春長的好看,劃花了她的臉,将她扔進了萬花樓中,好像是大姐。”
淺夕一句一句的指控讓眼前的這些人都震驚不已,不知道何時太後已經屏退了那彈琴的琴女,整個花林安靜的可怕。
“我不說不代表我傻,那是我心中還渴望有一點親情,就算世人都道我是毒舌醜女,我依然不在乎,隻要我的家人在乎我,這些外人的看法對我來說又算得了什麽呢?”
“可是我的家人在哪裏?我的親情又在哪裏?我的姐姐表面和善,可是心如蛇蠍,幾次暗害于我,我的爹爹不知道是真的看不出,還是假裝看不出,對我愈加厭惡,就連最疼我的幹娘對我賜個婚,我都能被下好幾種劇毒……!”
“我究竟是做錯了什麽,要遭此待遇?我究竟對不起誰?”
“就連今日,我不過出門想要陪幹娘賞花,都會被自家的姐姐栽贓陷害,扣上一頂謀害公主的帽子,雲知畫,你何其心狠?”
淺夕怒聲質問,雲知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臉上蒼白,捂着胸口,一臉的不知所措,可是接着她的表情就變了,變的委屈而悲傷,淚眼朦胧的看着淺夕,“四妹,你在說什麽?三姐爲什麽聽不懂你說的話呢?”
她都已經控訴的這般清楚,可還是聽不懂嗎?
僞裝的白蓮花,讓淺夕冷笑。
“我說的話從來都沒有人相信,所以我一直在想該用什麽拆穿你的真面目,今天終于讓我給想到了,你爲畫而生,那麽我就讓你因畫而死。”
随着最後一個字的落下,淺夕手中的墨筆也放了下來,幾乎是下意識的,正沉浸在驚訝中的衆人目光下意識的随着淺夕的手動,看向鋪在石桌上的畫。
百花争豔,徐徐綻放,墨汁暈染開來,就好像繁花正在所有人的眼前徐徐盛開。
“這是……!”
一向冷靜自持的龍瑾瑜驚訝的站了起來,看着眼前這副百花争豔。
“怎麽會呢?”
龍瑾瑜的眼睛眯起,他這一生最愛字畫,所以對其下了深功夫了解,此刻看着眼前的這幅畫,跟他珍藏在府中的那一幅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是說一模一樣,但是也八九不離十。
最重要的是感覺,感覺一模一樣,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
雲知畫睜大眼睛看着眼前這一幕,隻覺得天旋地轉,然後她瞧見了淺夕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的眼前。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