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血渴望的不就是這種感覺嗎?
可活了将近三十年,他唯一能留住的,隻剩下心中的一份微小的意念了,他的雙手沾滿了血腥,人命在他的眼裏不過是草芥,心從未對死亡畏懼過,可就算如此,每每黑幕降臨的時候,也是他心境難安的時候,他躺在床上,手握短刀,一點點聲音,都會讓他警覺而起,再難入睡。
眼前的八公主,樸素單純,絲毫不掩飾對人的喜惡,她剛才吸出毒血的一刻,是真誠的,專注的。
這樣的眼光審視,讓安若妤纓很不舒服,她白了他一眼。
“看?看什麽看,我是爲了能多活幾天,才幫你的,呃,呃,好惡心,對了,你别忘記了,讓你娘……别難爲我,嘔,嘔……”
妤纓說完,故作幹嘔狀,避開了沈落血的目光,這家夥用這種眼神看她做什麽,不會生了什麽不好的念頭吧?想想沈夫人的心思,妤纓還真有點不放心,怕沈落血答應的條件,不過是請君入甕的陰謀而已。
“你說的話,真的算數?不會反悔吧?”妤纓不确信地問了一句。
“我答應的一定做到,現在我們要做的是,趕緊離開這裏,天一亮,就不容易離開了。”
沈落血支撐着站起來,毒血清除幹淨了,感覺好了許多,也能使出五層功力,雖然不能健步如飛,可表現和常人一樣沒有困難。
妤纓點點頭,小心地推開了房門,朝外看了一眼,天邊已經露出了一抹魚白,再磨蹭一會兒,街面上的人就多了
出了小巷,一路疾走,回到沈府的時候,天剛好大量,太陽從東邊蓬勃而出,強光射在沈家的大門上,光亮刺眼。
“血兒回來,血兒,血兒……”
大門一開,沈夫人便出來了,兒子一夜沒回來,她尤爲擔心。
妤纓站在沈落血的身後,看着門口楚楚可憐的老婦人,想着她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對自己的欺騙,心裏便生了火氣,若不是看在她是沈落血親娘的份兒上,她一定沖上去揪住她的衣領子問她,她連八公主都幹愚弄,是不是不想在南戈大都待着了。
“什麽味兒?”
沈夫人的鼻子嗅了嗅,眉毛皺了幾下,很快露出了一抹微笑,欣慰地說:“丫頭回來了,不過怎麽有血的味道?。”
想不到沈夫人這麽大一把年紀,還瞎了眼睛,鼻子倒好用,能聞出她的氣味兒來,妤纓悄悄滴碰了沈落血的手肘一下,他應該知道怎麽做了,千萬别讓他娘再來煩她。
沈落血明白妤纓的意思,他走了上去,親昵地扶住了沈夫人的手臂。
“我碰上了手臂,出了點兒血。”
“出血?嚴重嗎?”沈夫人一聽這話有些着急了。
“沒事兒,一點小傷,不過,娘啊,我有點餓了,你能不能給我做點你拿手的糕點來,然後我有話和你說。”
“好,好,娘這就去,還有肉湯,娘做給你吃……”
沈落血柔聲地哄着沈夫人,便向正房去了,臨進入正門之前,沈落血小聲地叮囑了官家什麽,官家應聲帶着妤纓離開了。
安若妤纓又回到了原來的房間,隻是這次狀況不同的是,門沒有上鎖,出入自由,官家還給她送來的換洗的衣服,似乎才一夜之間,她的地位直線上升了,不再是被看管的小囚犯了。
大約小半天的光景,沈夫人便出現了,雖然她沒再說什麽,可臉上一直挂着一種連妤纓也說不清的微笑,笑得隐晦,詭異,又很神秘,想着她也是血族人,可能會吸食人的心血,妤纓稍稍有些畏懼,好長時間不敢和她說話。
沈夫人一如既往,做糕點送過來,找各種借口和妤纓聊天,說她的血兒如何如何的好,聽得妤纓耳朵都生了糨子,好在她沒再提及成婚的事情,妤纓的心裏還能好過一些。
不知道沈落血用了什麽辦法,讓她娘突然變得這麽老實了,老實得有點不真實,讓人心裏隐隐感到不踏實,也許這種慈愛和溫柔之中,正醞釀着什麽天大的事情。
早起,沈夫人到,送糕點,聊天,完後離開,好像定了時的發條,天天如此,日日堅持,時間不覺一晃過了兩年……
好像在夢中,又好像是真實的,好長時間,她都處于一種混沌之中,直到有一天,腦海突然出現一個情緒的畫面,她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這是什麽地方?
安若西子直盯盯地看着頭上似錦如絲,秀滿柔美鳳紋的床頂,淡黃色飛舞着深黃色金鳳的帳幔,還有身上蓋着的輕薄錦被,被子的邊緣也密布了華美織錦的小花,飛鳥圖案,一襲襲垂曳的順水流蘇上,均裝飾紅色的寶石,發着淡淡的紅光,床榻裏很溫暖,光線也很柔和。
不适的動了動,身體很輕,有一絲隐含在體内的飄然感,好像身體不是自己的了。
淡淡的,那是什麽香氣,紫檀,龍涎還是沉木?好像都不是,這香氣更純更淡,聞起了讓人很容易平和下心境來。
“我死了嗎?”
她翻身起來,發現衣衫也不同了,一襲純白,柔軟,服帖,羅衫滑過肌膚,柔柔滑滑的,很舒服,輕挑床幔,望了出去,柳眉微微皺起,臉上浮現不解的表情,在這裏,絲毫找不到一點熟悉的感覺。
若說剛才的床足夠奢華,房間更是無法用語言形容,華貴中有典雅,典雅中精緻,每一件裝飾品都不是常物,帶着一股子說不出的仙氣。
這樣的地方,她沒來過,相信就算再華麗的地方,也不會及這裏半分,除了人死後傳說的極樂世界,這還能是哪裏?
她站了起來,瞬間的輕飄,讓她覺得身體好像羽毛漂浮在半空,沒了根基,若不是及時抓住了床幔,一定會站立不穩,垂落下去,稍稍适應了一會兒,才算恢複過來。
她這是怎麽了?怎麽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一樣。
嘗試邁開步子,踩着松軟的白字毯子,她走到了鑲嵌了特殊紋邊的鏡子前,在鏡子中,她看到了一張精緻的面孔,那是她的,隻是……心中微微有些震驚,鏡子中的臉頰,皮膚白若霜雪,細嫩中透着點點初醒的粉紅,圓潤的臉頰一雙迷人的鳳眸,唇如紅梅一點,鼻若錦川秀岱,端莊秀麗中透出一股不能言喻的妩媚,她好像長大了許多,也變得成熟了,看起來優美動人,沒有一點的稚氣。
人死之後,還會成長嗎?不是該一直停留在最初的年齡嗎?可現在,她看起來好像一個十六歲的婷婷少女,散發着美豔絕倫的氣息。
她正專注于鏡子中的臉頰,一動不動,直到身後傳來了一聲輕呼。
“少夫人……”
這樣的一聲呼喚,讓西子恍然轉身,發現身後站着一個淡妝女子,一襲淡綠色的小夾衣,配着象牙白的雲煙裙,手裏托着一個素色的托盤,瞪着一雙黑豆兒一樣的眼睛看着她,好像被石化了一般。
“你是……”
西子一點印象都沒有,她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見過這樣的女子,從手裏托着的盤子來看,她應該是一個下人,可衣服的質地卻和南戈皇宮裏的差不多,絕對是上等織物,什麽樣的人家,會這樣裝飾房間,又能讓下人穿得如此華麗。
看到西子站在鏡子前,着女人好像還處于石化的狀态,眼睛圓睜,手指發抖,随後一個轉身,端着托盤出去了,看似驚訝,卻魯莽的扔了東西,她走出去後,沒有片刻,便傳了喊聲。
“少夫人醒了,少夫人醒了!”
少夫人,誰是少夫人?西子環視了一下房間,好像這裏除了她,沒第二個人,而且她确實剛剛醒來,到現在,腦海裏還有一些渾濁不清,思維沒那麽靈光,她口中的少夫人是她嗎?
随後,這裏熱鬧了起來,西子站在那裏,完全摸不到頭腦,外面進來了不少人,一個個都衣裝不凡,她們一個個睜大了眼睛看着她,好像她是一個怪物一般。
被她們看得急躁了,西子便邁開步子,上前一步,她們竟然紛紛跪伏了下來,垂眸低首,看起來好像很敬畏的樣子。
“起來,都起來……”
她還沒搞清楚這裏是哪裏,她們這樣跪着,有些不習慣,
“這是什麽地方,你們又都是什麽人,我不認識你們。”
就在西子想仔細詢問的時候,房間的珠簾一挑,一個紅衣女子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