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笑了,笑意中帶着星星零零的甜意,因爲他完全感覺到了此時竹桃對他實實在在的關心,全心全意的在意。
哪怕她真的是有目的的接近他,哪怕她真的見利忘義,非要用這百畝藥圃才肯救他,哪怕她真的就是他們口中那個忘恩負義,心機深沉的女子也沒有關系,從這一刻起,他都已經不在意了。
吸完了毒,竹桃爲他上了藥,卻突覺眼前一片漆黑。
她暗道不好,這蛇毒雖然不會馬上必命,卻相當的霸道,她剛剛也沾染了些,不過好在,她曾吃過她家小姐的藥,這毒傷不到她。
她穩了穩神,看向科目道:“怎麽回事?好好的怎麽中了蛇毒?”
科目仍是心有餘發悸的指了指藥圃外,聲音還有些顫顫的道:“蛇,鋪天蓋地的蛇,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的蛇。”
竹桃聞言忙跑到藥圃外,果然見那裏仍然盤踞着大片的蛇群。
青的,紅的,花的,黑的,有毒的,沒毒的,大的,小的,密密麻麻,光是看着都覺得渾身發麻。
竹桃吓得伸了伸舌頭,忙退回藥圃之内。
“這是玲珑村,又不是蛇村,怎麽會突然湧出這麽多蛇來,肯定有人故意驅它們到這,隻怕又是爲了沐布而來。”竹桃拍了拍她的小胸脯,她也是非常怕蛇的。
科目點了點頭,“應該是這樣的,隻是到底是什麽人想要對付殿下呢?今日之行本是臨時決定,他們居然這麽快便能行動,看來殿下身邊應該有他們的内應,否則不會這麽快得到消息的。”
竹桃看了沐布一眼,心中之怨仍然未消,冷冷的諷刺道:“對于一個喜歡到處玩弄各色女子感情的人渣,有十七八個仇家也是正常的。
隻是下次你們最好離我遠點,免得我又看到什麽成群結隊的毒物猛獸,晚上做惡夢。”
竹桃咬牙切齒的說道,沐布卻聽得一頭霧水,隻有科目悄悄低下頭。
沐布人雖清醒了,但舌頭還有些發麻,說起話來并不靈光,“什麽,什麽玩,玩弄,玩弄女子,女子,女子的人渣,你,你在說誰?”
以前是有許多女人前仆後繼的對他示好,他都是不予理會的,但也并未阻止,但自從他認識了小桃子,他可是和她們隔絕得很徹底,如今小桃子這麽說他,他覺得十分的着急,更多的是委屈。
他讨厭被人誤解,尤其是自己喜歡的人。
竹桃一聽,火氣更大,她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沐布,道:“說誰?說的就是你,你這隻花心大蘿蔔,大騙子,大色狼,一隻隻會用下半身思考的豬。”
“隻會用下半身思考的豬”這樣的名句,自然都出自于納蘭冰之口,竹桃全部都會學了。
沐布被罵得滿頭霧水,莫明其妙,心中的怒火也騰的起來了。
“你,你居然,居然有膽,有膽這樣,罵我,明明,明明是你,見利忘義,心機深沉——”
“殿下!”
科目一見不好,再說下去,隻怕事情就是露餡,忙阻止道:“殿下,你和黃大夫都消消氣,不要再吵了。
如今外面那麽多蛇,我們要怎麽出去呢?總不能一直躲在這裏吧?”
他又轉頭看向竹桃,道:“黃大夫,您這藥圃之中都種了些什麽?爲什麽這些蛇都盤踞在藥圃之外,不敢進來呢?
也許這裏有什麽是它們害怕的,卻是如此,也許我們還有離開這裏的希望。”
沐布的話還沒有說話,可有些話竹桃還是聽到了。
她的心再次一沉,這個家夥居然敢誣蔑她見利忘義,心機深沉,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明明就是他這個花花大少欺騙她在先,絕情拒見她在後,還膽敢趾高氣揚的指責她的不是,真是過分,過分。
她深深看了沐布一眼,那眼神分明在告訴他,等着秋後算帳吧。
随後指了指她腳下這片地,輕輕道:“這下面種的是錢河子,錢河子這種藥本應長在石壁之上,我們卻強行将它種在泥土之中,使得它極不易生長,但若是以雄黃水澆灌,便會解決這個難題,所以,這兩日的地都是用雄黃水澆灌的,所以那些蛇才不敢進入藥圃。”
竹桃絕不會告訴沐布,這錢河子完全是爲他而種,他的傷,還需要錢河子來調養,這個原因,她誰都沒有告訴,包括清揚。
她白了沐布一眼,明顯有的人不領她的情,早知道就讓他變成跛子好了。
看到竹桃又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沐布心中更是委屈。
明明就是她有錯在先,結果她卻比他還兇,一副想要殺人的表情,爲什麽?憑什麽?沐布越想越生氣,翻了翻白眼,無視竹桃。
竹桃氣得牙癢癢,暗忖,這個沐布簡直無藥可救了,這是什麽表情?瞧不起她嗎?虧她剛剛還冒險救他,果然救一隻狗都比救他強。
科目一看氣氛再次變得糟糕,忙道:“黃大夫,那你這裏是不是有很多雄黃?我們用它來對付這些蛇,應該可以闖得出去。”
竹桃看也不看沐布一眼,忙去張羅雄黃水。
随後科迪背着沐布,科目護着他們帶着雄黃粉,便向蛇群沖去。
竹桃實在不放心沐布,也跟在他們身後,準備一旦有人中了蛇毒,她便迅速施救。
這世上果然一物降一物。
群蛇感覺到了雄黃粉強大而刺鼻的氣味,紛紛後退。
就算偶爾有些藝高膽大的蛇,不怕死,沖上向前,也被科目擊殺。
沐布看着竹桃跟了出來,忙道:“你,回去,不,不用你假好心。”
其實他心裏很想說,這裏危險,速速回去,既然這些蛇是沖着他來的,就讓他來承擔一切危險。
可惜此時此刻,他卻說不出這麽感人又浪漫的話,反而出口就傷了人。
竹桃聞言,心中一酸,萬般委屈,卻硬将眼淚憋了回去。
她忙露出無所謂的笑意,故作堅強的道:“你以爲我是爲了你嗎?我是爲了科目與科迪。
在我黃竹桃的眼裏,人無貴賤,衆生平等。
你的命是命,他們的命也是命,你在科迪背上,不易被蛇咬,他們卻在以身犯險,我自然要跟着,随時準備爲他們解毒。
你放心,像你這種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人,我要是再救你,我就是隻小狗,還是最蠢最笨的那種。”
竹桃的臉,因生氣而又變得绯紅。
沐布聽到她這麽說,心裏别提多麽不是滋味。
他狠狠掃過科目與科迪一眼,低氣壓氣氛再現。
科迪暗暗一歎,這兩個人吵架,卻禍及他們無辜之人,真是讓人欲哭無淚,他保證,黃大夫今日這麽說,回到二皇子府殿下一定會尋機會找他與科目的錯處的,他們這是得罪誰了,哎。
科目卻因心中有愧,隻能憤力殺蛇,以求心裏好過些。
就這樣,科目在前,科迪背着沐布在中間,竹桃斷後,幾人帶着大量的雄黃粉,突蛇群而出。
可惜,蛇群雖然不敢靠近,卻并沒有撤離,而且眼見越來越多。
沐布看着拿着匕首,小心翼翼的竹桃,心裏的擔憂越來越重。
他猛的從科迪背上跳下,站竹桃身後,一把拉住她,“回去,聽到沒有?今天就算是你救了我,我也不會給你地來做藥圃,你不要白費心機了。”
竹桃一聽,心中郁結。
她冷冷的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難道你以爲我今天救你,是爲了圖你家的地嗎?”
“難道不是嗎?蛇群越來越多,你卻不肯退回到藥圃,非要跟着來,難道不是爲了讓我感動,感激于你,将我妃母手中的地拱手送你做藥圃嗎?”
爲了将她氣回,也因爲之前的誤會,沐布越說越有些口無遮攔。
可是看到竹桃瞬間慘白的臉,沐布又心痛無比。
竹桃癡癡一笑,她真是傻,真是他娘的傻。
她爲了他,那麽好的清揚都不想要,他卻這樣子說她。
爲了他家的地?呵呵,太好笑了,她黃竹桃雖然是丫鬟出身,卻還不會丢了自己的氣節,爲了這些俗物去放棄自己做人的尊嚴。
沐布這樣說,比她看到他與其他女人歡好,更令她傷心。
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
不是已經心死了,她怎麽還會流淚呢?
“沐布,你真是個混——”
“蛋”字還未說完,竹桃便突然瞪大眼睛,一把推開沐布。
沐布不明就理,轉頭看向竹桃的時候才發現,一支從他背後飛來的奪命之箭,疾馳而來,硬生生射入了竹桃的胸前。
“不……”
在他聽到箭頭毫不留情刺入竹桃身體的時候,他甯願那箭射的是他。
他的心,在這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動。
他的心,既震撼,又愧疚,更多的,是窒息的疼痛。
從來沒有一個人,一個與他毫無關系的人,願意爲了他,以身擋箭,願意爲了他,舍命相救,尤其就在前一秒,他還在懷疑與諷刺着她對他的好意與關心。
此時,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若是竹桃死了,他絕不獨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