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不象茶館的大宅院,門口每天都有一幫鹽商聘請的打手巡邏,沒有鹽商内部的人引薦,普通人根本别想踏足其中。就連杭城中的官員,想進入這裏也需要有點品級。尋常普通小吏,同樣休想踏入其中一步,這也讓其成爲杭城最安全的談私鹽買賣據點。
相比往ri走進這家宅院中的商人,一個個都紅光滿面興高采烈,今天這個挂着五味茶館的大宅院,卻顯得氣氛有些壓抑。一早得到通知趕來的鹽商們,此刻表情都顯得有些凝重,似乎也爲昨晚杭城知州跟轉運使,以及跟他們有牽連官員被抓的事情而顯得憂心忡忡。
此刻組織鹽商參加此次緊急會議的,正是這一屆的鹽商會長呂五味,一個三代從事鹽貨買賣的鹽商巨鳄。面對這種朝廷再次把刀劍指向江南鹽稅的情況,他接管家族制販鹽事業以來,好不容易當上鹽幫會長,這事也當屬頭一次。
盡管心有擔憂,卻也清楚朝廷不敢将他們這些擁有鹽丁的鹽商全部殺光的。不然,殺了他們這些大鹽商,朝廷的鹽運供給就要出問題,朝廷專售的食鹽就要提價。若鹽價提升太快,老百姓就在遭殃,引發了抗議就會生亂。這點他們都非常清楚!
‘會長,你說朝廷這次真的要整頓江南鹽稅嗎?朝廷就不怕,導緻江南生亂嗎?倒在我們這邊收受了好處的江南官員,不說六七成,至少五成還是有的。難道朝廷要把這些官員全部抓起來,讓江南地面上出現無官可用的局面嗎?’
面對同屬鹽商會員的詢問,呂五味神情凝重的道:“據我們的探子回報,劉知州跟陳轉運使,都會那位欽差大人給扣押起來。我們先前在城裏看到那些身着铠甲的兵卒,都是朝廷秘密調來的應天府禁軍。這意味着,朝廷這次怕是要動真格整頓江南鹽運稅賦的啊!”
做爲江南地面上的地頭蛇,鹽幫的消息渠道自然不會太慢。這短短幾個時辰,他們非但清楚知州衙門發生的事情,就連蘇州城有鹽商被抓的情報,他們同樣收到了。正是看到這次,朝廷似乎對鹽商也下了狠手,他們才會顯得有些擔心。
聽着這位會長大人的擔心,坐在大廳中的一位新晉鹽商,則顯得不以爲然的道:“怕什麽,我們手裏可掌握着朝廷近五成的鹽運買賣。若朝廷逼人太甚,我們隻需要停止供鹽一月,别說江南生亂,隻怕江南周邊吃我們鹽的百姓,都會鬧起來。
更何況,我們往外運的鹽,可都是交了銀子給官府的。朝廷要想追究起責任來,也隻能追究那些貪官的責任,又能拿我們怎麽辦?總不能因爲我們交了稅銀,反倒交出錯來?這大宋朝也是講律法的,總不能因爲欽差一來,就要抄我們的家搶我們的錢?”
對這位新晉鹽商的不以爲然,呂五味長歎一聲道:“立業,話雖如此,可朝廷何時重視過我們這等賤商呢?若朝廷真要狠心追究我們的賄官之罪,你覺得我們能擋的住朝廷的千軍萬馬?雖說我們有後手,可這後手是不能輕易用的。
若惹怒了朝廷,真把我們人頭砍了,你覺得我們能反抗嗎?說到底,錢再多有時也抵不過當皇帝的一句話啊!所以,我覺得暫時靜觀其變,看看這位欽差大人到底想怎麽樣。若是不動我們的根基,大不了換了新的官員,我們老實一段時間就是。
隻要朝廷還需要我們制鹽,那我們就能賺錢,若連脖子上吃飯的家夥什都掉了,再多錢又有何用呢?自古民不與官鬥,何況這還是朝廷派來的欽差大臣呢?爾等千萬不可意氣用事,這段時間所有出鹽的事情都停下來,等此事過了之後再談出鹽的事!”
聽這位會長這樣一說,下面就有鹽商出言道:“會長,此事不妥?前幾天我們剛跟兩淮的人談妥運鹽的事情,這鹽都裝船了,若不運過去。我們好不容易搶到的鹽售份額,不是又要被其它人給搶了去嗎?
我覺得,趁着欽差大臣處理那些官員時,盡早把裝船的鹽開走,才是最穩妥的辦法。若是讓朝廷将這批數額巨大的鹽貨堵住,那我們可就真的麻煩了。那裏面不少,都是商會的私貨,沒有開據鹽引的啊!”
被這位鹽商提了一句的呂五味,心中猛的一緊道:“兩淮的貨,不是應該昨晚發船的嗎?怎麽今天還沒發出去?”
那位說話的鹽商苦笑道:“昨晚禁軍入城封鎖四門,我們的船員連城門都出不了,又怎麽發船呢?今天一大早,就被會長給請過來,我們也想聽聽會長的意思,再決定發不發貨啊!畢竟,這可是商會今年的一樁大買賣,出不得任何皮漏!”
聽到這裏呂五味趕忙道:“這都商量好的事情,怎麽能拖延呢?馬上派人去通知開船,這些船越早離開越踏實。我總覺得,這次來的欽差大人,跟以往朝廷派來視察的官員不一般,千萬不要出事。若出事,我們就真的麻煩大了。”
在呂五味迅速派這位鹽商,去通知碼頭等候的船員開船時,坐鎮杭城得到奏報的趙孝錫。已然親自帶兵趕到碼頭,看到碼頭上那些還未解纜的鹽船,趙孝錫立刻下令上前查封。結果負責看押這些鹽船的漕幫護衛,竟然敢明目張膽的上前阻攔。
望着這上百号手持刀兵的武人,趙孝錫冷酷的道:“敢阻擋官軍者,殺無赦!”
随着趙孝錫一聲令下,帶出來的上百名禁軍,很快就沖了上去。而這些本身清楚,這些船上的鹽到底有多重要的漕幫亡命之徒,也意識到這批鹽被查封,他們也将落個死無全屍的境地。更何況,這批私鹽裏面,漕幫同樣占了不小的份額啊!
對于這些常年在刀頭舔血的亡命徒而言,在他們心目中隻認錢不認人。那怕他們清楚眼前這些官兵來頭甚大,但一向嚣張跋扈慣了的他們,根本不怕人數差不多的官軍圍殺。換句話來說,殺官兵這樣的事情,對他們之中某些武人而言,也并非第一次。
隻是他們不清楚的是,相比以前殺的那些漕運衙門的官差,還有那些守城的廂軍。眼前這百來号官兵,可是正兒八經的皇城禁軍。對于這些禁軍而言,敢跟他們挑刺的人,無疑是在挑釁皇家禁軍的權威。因此下手的時候,自然也是分外賣力!
帶隊在碼頭進行守衛的打手首領,看着手下跟這些官兵鬥起來,似乎還有些占下風。很快就盯上,看上去有點臘頭槍樣子的趙孝錫。覺得隻要抓住這個領頭的,相信這些武勇的官兵,應該不敢輕舉妄動?對于官員怕死的個xing,打手首領也是心知肚明。
其實他們敢與這麽膽大,跟他們清楚在江南,隻要事關漕幫跟鹽幫的事情。不捅破天,這兩個幫派的大佬們,就能替他們擺平。正是出于這樣的自信,他們才敢如此膽大包天,面對前來查船的官兵,也敢做出阻攔的事情來。
至于其它碼頭的船工跟百姓,也清楚這兩方他們都得罪不起。因此,坐壁上觀才是最好的選擇。反正他們賺的都是幸苦錢,沒必要爲一點幸苦錢而把xing命搭上。這種處世的原則,也是他們能一直活到現在的原因。
看着這些亡命徒武藝還不錯,竟能跟禁軍拼的旗鼓相當,趙孝錫就知道。這年頭,禁軍的實力也确實不怎麽樣。但同時他也清楚,這是在這種單獨對戰的情況下。若是他們組成戰陣,眼前這些亡命之徒怕是不夠看。
就在趙孝錫冷靜的看着禁軍與這些人搏殺時,那個手持長劍領頭打扮的中年人,在刺傷一個抵擋的禁軍之後。幾個縱步就出現在趙孝錫身前不遠處,令不少禁軍驚叫道:“保護欽差大人!”
此言一出,中年人也覺得渾身一振,眼前這個年青人不是普通的官員。而是欽差大人,殺一個欽差大人,跟殺普通的官員可不是一回事。
但既然出劍,就沒有再收劍的機會。大不了,挾持了這位欽差大人,把這些鹽船保護下來,拿到賞賜就遠走高飛。就算朝廷想通緝他,隻怕也不容易!畢竟,他可是孤寡一人,有錢天下大可去得。怕什麽呢?
這想法雖然不錯,可他卻忽視了。相比這些禁軍準備回援,趙孝錫帶在身邊加入戰鬥的武部成員,卻絲毫沒有回援的意思。因爲這些武部成員都清楚,找上這位連他們天位成員都不是對手的閣主,這位亡命徒首領下場已經可以預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