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中的動靜，半晌才陷入停歇當中。
“認得就認得，哪來那麽多廢話？”
寶壽道長立身于破碎的虛空缺口之外，聽得閻魔天尊回應，這才收劍，惱怒道：“趕緊說！”
“……”
閻魔天尊在無盡劍流與亂流風暴的席卷之下，萬丈魔軀皆是傷痕，此時才逐漸恢複，略有喘息，然後說道：“這符文源自于中元境的九大鎮世鼎内部，乃是當年初代神皇從中悟得，神妙無窮！”
“鎮世鼎之内的符文？”寶壽道長心頭微震。
“後來初代神皇隕落，但是在此之後，這道符文乃是曆代神皇的傳承秘法！”閻魔天尊再度開口，聲震虛空，說道：“根據我等推算，初代神皇隕落之後，道果一分爲九，而并未徹底潰滅，與這一道符文不無關系！”
“……”寶壽道長神色複雜，不由想到了白虹觀前任觀主，那老道士的得道成仙之路，也是以道果碎片爲根基。
“你似乎對道果一事，并不陌生？”閻魔天尊忽然開口問道。
“符文如何會成爲曆代神皇的傳承？”寶壽道長直接越過了道果一事，此時他更在意符文之事，至于其他方面，今後再問卻也不遲，畢竟手中還有一百九十多片黑蓮的碎片。
“自從初代神皇隕落之後，我等九大天魔均在世間傳法，三十六魔宗皆是我等門下徒衆，故而對神庭頗多了解！曾經三十六魔宗，合力打開虛空，掀開了九座虛空所在，讓九大天魔有了當面議事的機會！而那一次議事，便是推算這一道符文……”
閻魔天尊沉聲說道：“符文的作用在于傳法，根據本座的猜測，根本的源頭，是在于初代神皇的道果！以本座之閱曆推算，初代神皇的道果之上，應該也銘刻了符文，所以後世神皇，以此符文，可以招來道果碎片，融于自身，并且傳授于後代神皇！”
寶壽道長陷入沉思之中。
道果一分爲九，其中有一真八假！
真道果被譽爲正果，蘊藏大道，一旦得獲，有望成就真仙，駐世長生！
但既然神皇是曆代傳承，一代傳下一代，那麽就代表神庭所傳承的道果碎片，并非唯一的正果，而是餘下的八個道果碎片！
他這般想着，又示意閻魔天尊繼續說來，而閻魔天尊也不敢隐瞞，或者是覺得沒有必要隐瞞。
“曆代神皇，血脈相傳，但必須先要修成陽神境巅峰，才有資格去争奪神皇之位。”
“決出新一任神皇後，老一代神皇在隕落之前，會以符文賜法，從而造就仙級戰力，讓新一代神皇，無敵于世！”
“但是最後一任神皇，他出身不正，因爲他沒有得到上一任神皇的符文賜法，沒有繼承真正的神皇之力，本事不如先代神皇！”
“正是因此，他不能服衆，不能鎮壓八方，加上争奪神皇之位，與諸位陽神境巅峰的神王決裂，埋下了禍根！”
“這也是神庭覆滅的極大原因！”
閻魔天尊這般說來，語氣之中，似乎有些恍惚感慨。
“爲何出身不正？”寶壽道長皺眉問道。
“當時本座還在虛空沉眠之中，早先從創建的魔宗也覆滅于神庭之戰，事後才重新創建閻羅殿，經過蛛絲馬迹探查，得到推測，應是上一任神皇爲了成爲大道真仙，離開中元境。”
“未過十年，那個老神皇便無端端引動了天譴，最後重傷歸來，跌在古墟。”
“當時無極天魔指使他在世間的魔衆，去追殺這老神皇，最後還是神庭的第一神将親自前去古墟，才将他救回中元境！”
“回到中元境之後，他瀕死之際勉強指定了下一任神皇，但還未來得及進行神符賜法就撐不住了，神皇隕落，身死道消，曆代傳承而凝聚于他身上的道果碎片也消失于虛空之中。”
閻魔天尊出聲說道：“盡管最後一任神皇，本身也具有僞仙級戰力，掌控着神庭無盡寶藏，但沒有神符傳法，畢竟弱于曆代神皇！正是這一點缺憾，讓他鎮不住各方王侯将相，于是他繼位之後才二百年，中元境各處就爆發了亂象，戰火延綿，八方混亂，除卻位列中央的第一神将之外，餘下八名神将都造反了，最後導緻了神庭的覆滅！”
“天譴？中元境之外？大道真仙？”
寶壽道長極爲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些字眼，心中略感震撼，但此時并非追索這些事情的時候，他看着閻魔天尊，直入主題，說道：“貧道如今想要知曉，在神庭覆滅之後的今天，如若要借助符文，重現昔日神皇之威，又該當如何行事？”
“你想借此成爲神皇？”閻魔天尊的眼眸閃爍，似乎有些震驚之意。
“沒讓你問話，隻讓你解答！”寶壽道長出聲說道：“如今這中元境範圍之内的一處大地，已經被封鎖起來，符文埋藏于各處，貧道想要知道……此事一發，會引動什麽後果？”
“這……據本座所知，曆代神皇之所以能夠借用符文之力，得獲道果加身，是因爲有着初代神皇傳下的絕妙秘法！”閻魔天尊低沉着說道：“但是沒有秘法，本座也不知如何行事，不過你也别急着拔劍……本座知曉，最後一任神皇，曾經将整個中元境，都銘刻上了這一道符文！”
“然後呢？”寶壽道長也知曉這一件事情，在神庭覆滅的最後光景，中元境遍布符文！
“這最後一任神皇，不知是動用了什麽方法，讓中元境遍布符文，到了最後，他本領攀升，已不亞于先代神皇的力量，顯然是成功了！”閻魔天尊繼續說道。
“但神庭還是覆滅了。”寶壽道長沉聲道。
“因爲開弓沒有回頭箭，當時各方造反的諸公王侯，已經不能再罷手，也不敢臣服認敗，于是群起而攻之！”
閻魔天尊停頓了半晌，然後繼續說道：“除此之外，還有緻使上一代神皇隕落的天譴，餘禍猶在，并未泯滅……再加上我等天魔推波助瀾，最後神庭還是覆滅了！”
“而最後一任神皇性情孤傲，他以至高權柄，将中元境擊潰都化作大片廢墟，埋葬了神庭，讓衆生爲他陪葬！”
“各方諸侯王公也都基本死絕，落了個同歸于盡的下場，最終無人争得神庭之位！”
“中元境陷入無盡亂象之中，直到千餘年後，上古神庭争鬥餘威才逐漸消除！”
“後來有一個年輕人，掃平殘存的各方勢力，創建了大周王朝！”
“而後又過近千年，也有一個年輕人，創建了大夏王朝！”
閻魔天尊言語之中，充滿了感慨之色，便要感歎一番歲月變遷，滄海桑田。
但就在這時，虛空缺口之外的年輕道人，已經面無表情擡起他的白虹仙劍。
“你又要幹什麽？本座已經盡數告知于你了！”閻魔天尊怒道。
“關于上古時代的過往，貧道下次再問你！現在……貧道問你什麽，你就回答什麽，不然捅你個十七八劍再說！”
寶壽道長神色凝重，沉聲說道：“現在隻問你，若有人将這片大地，銘刻上了符文，妄圖成爲新的神皇，那麽他究竟是如何具體謀劃行事？這番謀劃之下，會造就什麽樣的災禍？”
“引動道果，絕非易事！”
閻魔天尊連忙出聲，說道：“末代神皇在位二百年，掌控着符文，但沒有初代神皇的傳承之法，所以他爲了鑽研符文的用法，不知費了多少心力，卻都未能成功！隻在最後，神庭覆滅當年，是大劫災禍，運勢混亂，人世間遭受戰火，修行者死傷無數，黎民百姓皆成蝼蟻，他竟然成功了……”
寶壽道長沉默了半晌，然後才出聲問道：“你的意思是，想要效仿末代神皇，以符文招來道果碎片，定然是先要仿造出當年末代神皇所面臨的亂世場景？”
“天地之間，運勢動蕩，那麽深藏于冥冥無盡虛空之中的道果碎片，在混亂之中更容易顯露痕迹，所以這個說法，倒也談不上錯誤。”
閻魔天尊這般說來，寶壽道長神色複雜。
與此同時，因爲寶壽道長打破虛空，而虛空之後，魔氣滾滾，攝人心魄，讓大夏高層皆心中動蕩。
此時禁軍大統領當前而來，十萬禁軍盡皆戒備。
寶壽道長隻是淡淡朝着禁軍大統領的方向看了一眼。
殺機在于一瞬之間，便席卷開來！
刹那之間，天地再度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隻一眼看去，便驚退十萬大軍！
“繼續說！”
寶壽道長看着虛空之中的萬丈魔軀。
而在這個時候，斬妖台之上的文大人，長嘯一聲，黑劍劈落，終于将彭景右臂斬斷，連同斬妖刀落入深淵盡頭。
彭景面色驟變，運使法力，渾身光芒大盛！
然而在這一刻，便見文大人一劍刺穿了他的胸腹之間，劍氣迸發，将他筋脈寸寸摧毀！
正待文大人要再出一劍，斬殺彭景，将之推落斬妖台的時候，便聽得老府主低喝了一聲。
“夠了！”
“……”文大人看了過來，露出不解之色。
“老家夥，你倒是很警覺……”彭景氣息奄奄，嘴角溢血，陰神已經虛弱到了極緻。
“陛下組建獵妖府，修造斬妖台，選址于此，從那一日起，老夫與我師弟，都察覺到了不妥！”
老府主緩緩起身來，他被封禁了法力，一身枷鎖，而渾身染血，顯得極爲猙獰。
與此同時，那畫卷之上的年輕道士，也微微一動，重新顯靈，靜靜看着這斬妖台上的變化。
“深淵之下，是中州地脈所在，也即是中元境九大鎮世鼎之一！”
“鎮世仙鼎之内，封鎖着中州的地龍，而鎮世仙鼎的下方，更是鎮壓着上古神庭初代神皇都束手無策的未知詭秘！”
“道果碎片遊離于虛空，因此無處可尋，但鎮世鼎中，銘刻着神符，所以偶爾道果碎片會受到神符牽引，出現于鎮世鼎周邊，一瞬而過，除非提前知曉時機，否則無法捕捉！”
“但是陛下……”
老府主站在了文大人的面前。
文大人一劍劈開了枷鎖。
老府主一身氣機節節攀升，恢複了過來，神色沉重，說道：“陛下組建獵妖府，放任一切肆虐，借機運使蒼天法劍，斬向豐源山，動亂了京城的運勢！這些時日以來，邊境守護不力，常有妖魔入境，然後被獵妖府或者各地修行者，生擒或者斬殺，送至斬妖台……”
彭景神色漠然，說道：“你說得不錯，陛下就是要借助斬妖台，影響鎮世仙鼎之中的神符，造就出妖魔亂舞的運勢！從而借此，主動引得道果碎片出現！你既然早知此事，爲何還要阻攔，讓陛下不得不對你起了殺念？”
他捂着斷臂，血染全身，看着老府主，猙獰着道：“隻要引出道果碎片，陛下就能成就上古神皇的天威，橫掃各方，一統中元境，再現輝煌，世間便是太平盛世，你作爲大夏獵妖府主，爲何不能助陛下成事？”
“因爲……”
老府主聲音枯澀，緩緩說道：“他的野心，遠不止于此！”
彭景聞言，沉默了下來。
老府主在文大人手中，接過黑劍，神情激動，厲聲說道：“陛下要的不是一枚道果碎片，他要完整的道果！他要埋葬整個中州，成就他的無上偉業！”
文大人面色驟變。
寶壽道長神色肅然。
周邊的妖魔也停滞了下來。
諸多斬妖吏神情變幻，看着這位老府主，皆面面面相觑！
“億萬衆生，無數黎民百姓，都是大夏的子民！”
老府主緊緊咬着牙，喘息着道：“他們沒有罪，不應該遭受無妄之災，不該盡數死絕……”
彭景怒喝着說道：“一州之地，億萬百姓，換取中元境之曠世偉業，造就陛下神皇至尊，取代上古神庭，再創輝煌，難道不值得嗎？”
“值不值得，是你們考慮的事！”
就在這時，畫中道士，踏上斬妖台，看着奄奄一息的彭景，俯視下來，淡淡道：“但是，要不要死，是我等黎民百姓自己的事！這樣的大夏王朝，這樣的輝煌神庭，要之何用？”
這年輕道士聲音落下，一劍貫穿了彭景的頭顱。
彭景眼眸黯淡，充斥着不甘之色。
“彭大人，貧道想殺你很久了。”
寶壽道長拔劍出來，看向老府主。
老府主沉默了半晌，才道：“不該在這裏殺他，如今他死在了這裏，會助長這斬妖台的力量，會進一步影響到鎮世仙鼎的神符……”
寶壽道長感受到混沌珠已經掠奪空了彭景的法力，當下攤了攤手，說道：“貧道心中有數，這倒不至于，但是……斬妖台真的可以影響鎮世仙鼎，以其中神符，引動道果？”
老府主默然半晌，然後點頭道：“可以。”
寶壽道長往深淵之下看去，平靜說道：“有什麽方法阻攔？”
老府主微微搖頭，說道：“神符已經受到影響，道果碎片時刻會降臨！”
寶壽道長默然片刻，然後說道：“既然我等站在了這斬妖台之上，是否能夠截走這道果碎片？”
老府主深深看了他一眼，才繼續說道：“隻有神皇的血脈，才能繼承道果的力量！”
寶壽道長頓時陷入了沉默之中。
與此同時，破碎的虛空之前，寶壽道長的真身，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是否隻有神皇的血脈，才能承載道果的力量？”寶壽道長忽然問道。
“是！”閻魔天尊出聲說道：“想要繼承道果的力量，便必須有初代神皇的血脈，而且還要具有陽神境巅峰的修爲！”
“貧道聽聞，當今大夏王朝并非神皇的後裔，而是上古神庭乾字部神将的血脈？”寶壽道長再度說道。
“曆代神皇屬嫡系主脈，但實際上，神庭創立之初，各方神王、公侯、神将等等，有半數是初代神皇的後人，具有部分血脈……乾字部神将，也是神皇後裔！”
“如此說來，大夏皇帝，也具有神皇血脈？”寶壽道長沉吟道。
“按道理說，應該是有。”閻魔天尊出聲說道：“但已經稀薄到了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
“……”寶壽道長沉思許久，旋即說道：“如果沒有初代神皇的血脈，那麽以陽神境巅峰，承載初代神皇的道果，又會如何？”
“本座這回真的不知，神庭時代當中，隻有神皇有資格繼承道果之力，而神庭毀滅之後，也有人幸得道果加身，但這些人基本都具有神皇血脈！”閻魔天尊高聲說道：“不具備神皇血脈之人，未必不能繼承道果，但是以本座推斷，具有初代神皇的血脈，本身就能與初代神皇相近，而越是相近，就越容易承載屬于初代神皇的道果！”
“……”
寶壽道長心中想到了自家前任觀主。
老道士決意走上這一條得道成仙的道路，自覺十拿九穩，難不成他也具有神皇血脈？
還是說，老道士不具備神皇血脈，而走上了這一條道路，最終未能繼承神皇道果，所以隕落了？
在寶壽道長這般想着的時候，九霄仙宗的長老與弟子均已攻入皇陵之中，在皇陵深處之中，見到了那一道符文！
但是這道符文，已經染成了血色！
皇陵之中，齊齊整整，擺放着數百口棺材！
都是嶄新的棺材！
“停棺于此的，都是皇室中人……”
周長老等人左右看了半晌，愈發驚駭。
終于有另一位九霄仙宗長老，低沉着說道：“這是無極魔宗的煉血法陣？”
就在他身後的畫卷之中，光芒一閃，走出個年輕道士來，看着眼前的血色符文，低沉着說道：“皇室族人的血脈，都經過了法陣凝練，讓他們血脈之中相同的部分，徹底凝合……成爲了他們先祖的純正血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