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鼎微微轉動,地火洶湧。
寶壽道長微微閉目,陽神閃爍,運使萬感道訣。
忽然之間,混沌珠微微一顫。
劍廬地火亦是驟然一頓。
然後便見寶壽道長伸手一攝,見内中八道光芒,盡數凝住。
“貧道已有佩劍,名爲白虹仙劍。”
寶壽道長淡淡說道:“但貧道宗門傳承,尚缺傳承之物,并且意欲今日送禮,正缺靈物……爾等若願現世,請入手來!”
嗡地一聲!
隻見劍鼎之中,八道光芒,瞬息顫動,飛出劍鼎之外,投入寶壽道長手中!
“道君……”劍廬鎮守使面色大變,他答應寶壽道君可以取多柄劍胚,但未有料到,八柄劍胚竟然都落入他手中!
“鎮守使想要反悔?”寶壽道長以法力鎮住這八道光芒,淡淡道:“你若不願,本座可以還回去半數。”
“……”劍廬鎮守使心中微頓,卻出聲說道:“既然這八柄劍胚,都與道君有緣,那就全數送與道長了。”
“多謝。”
寶壽道長收了八道光芒,看了劍鼎一眼,将上面的無數複雜紋路,盡數記于心中,然後也未開口,轉身便走。
他轉身之時,臉色愈發沉重。
劍廬鎮守使似乎隻是盼着他趕緊離開!
如此輕易妥協,是怕讨價還價,導緻節外生枝?
仿佛在這位劍廬鎮守使的眼中,隻要他寶壽道君離開此處,即便賠上這八柄仙劍的劍胚,似乎也不算什麽!
他走出劍廬之外,卷着諸多劍光,化作一隻紙鶴,朝着“熊熊仙法技術培訓中心”的方向而去。
而劍廬之内,便見這位劍廬鎮守使,伸手一拍,有一道光芒,迸發而去,指向皇宮。
這道光芒不過十來個呼吸之間,便落入皇宮之内。
而皇宮的陣法,隻是顫動了一瞬,便将這道光芒接納,落入殿頂雕刻的真龍石像口中。
與此同時,皇宮大殿之内,皇帝面色微變,伸手一握,便見殿中盤龍柱的龍雕口中,吐出一道光芒,落于他的手中。
這光芒攤開來,皇帝隻是掃過一眼,臉色立時便陰沉了下來。
“陛下?”此前執掌蒼天法劍的那位皇室老者,近前而來,露出異色。
“三叔祖,那道士去了劍廬。”大夏皇帝神色複雜,變幻不定。
“什麽?”這位老祖不禁一震,說道:“不是一直盯着那座小院,未見這道士離開嗎?”
“不知是動用了什麽手段,他身在小院之中,但是又出現在劍廬之外。”大夏皇帝眉頭緊皺,說道:“根據此前獵妖府的消息,楊離斬出第一刀的時候,那道士煙消雲散,隻留下了紫金寶塔,旋即便又從獵妖府内部走出來……這般本領,像是吞陰山的造化紙靈術。”
“吞陰山掌教隕落于他手中,難道這造化紙靈術的修行法訣,也落入了這寶壽道人的手中?”
這老祖驚異道:“即便如此,他又如何能夠短短時日之内,修成此法?”
“根據我等了解,吞陰山曆代掌教才能修行此法,少說一甲子才能入門!”
“雖說這道士天賦無雙,能修成此法,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但他修行進境如此之快,按道理說,他應該是專注于修爲境界,而不應該分心于諸般道法的。”
這位大夏皇室的叔祖輩人物,停頓了片刻,終究隻是歎了聲,道:“看來他真是修成了造化紙靈術。”
大夏皇帝神色陰沉,說道:“他強闖劍廬,說是爲了取走國師煉制的那柄黑劍,但是……他真的是爲那一柄劍?還是說他早已發現了什麽,去劍廬一探虛實?”
皇室老祖沉吟半晌,才道:“劍廬鎮守使怎麽回應?”
大夏皇帝出聲說道:“他将劍鼎之内最珍貴的八柄劍胚,都交給了寶壽道人,從而讓寶壽道人心滿意足地離開,根據他的說法,并未與寶壽道人起沖突,爲了大事而忍讓,一切均予以配合,最後寶壽道人離開了!他認爲寶壽道人并未發現端倪……”
皇室老祖更是神色複雜,低聲道:“劍廬鎮守使孤身久居劍廬,性情一向孤僻,城府還是不足,太過于忍讓,也不知是否已經讓這道士心中生疑了。”
大夏皇帝臉色變幻,吐出口氣,說道:“劍廬之中,隻留這一位鎮守使,就是爲了保密……眼下如此,顧不得了,三叔祖暫時去劍廬守護兩日罷?”
皇室老祖微微點頭,見皇帝神色萬分凝重,不由得出聲寬慰道:“陛下也莫要過于憂慮,這道士本領極高,二十歲便具有了修行人五百年都未能修成的本事,他必然是一心修行的人物,論起心性城府等方面,未必就比劍廬鎮守使更高!老夫看來,這道士應該沒有發現其中有什麽異狀!”
“希望如此。”
大夏皇帝念了一聲,說道:“籌劃百餘年,建造至今也有一甲子,爲此不惜舍棄了國師,在這最後短短兩日,不能再出問題了!”
至于那八柄珍貴無比的仙劍之劍胚,兩人都未有過多在意。
兩日之後,一旦事成,别說八柄劍胚,就連寶壽道人手中的白虹仙劍,都要落入皇室手中!
如今也隻當交與寶壽道長暫爲保管而已!
而在此時,小院之中的寶壽道長,躺在藤椅之上,又倒了杯茶水,伸手一接,接下了從天穹之上落下的一道光芒。
光芒正是紙鶴,入手便攤開來,化作一張白紙。
而紙張之内,裹着九柄氣息依然熾烈的劍!
一柄早已煉成的黑劍!
八柄初步定型的劍胚!
“劍胚溫養,未來可期。”
寶壽道長這般念着,手中的紙張再度凝聚,将黑劍裹在其中,化作了紙鶴,再度朝着天穹飛去。
院外再度傳來一聲悶響!
顯然是小熊仔又錘倒了一個,九百兩銀子到手!
這讓寶壽道長心中不由感慨,遙想當初行走江湖,做一趟生意,也就賺個幾百兩銀子。
想起當初,大夏境内,可謂太平許久,生意最早是不好做的,需要前後探風、踩點、尋得合适時機,再讓熊仔進去吹妖風、接着道士主動上門要斬妖除魔,最後一通操作,才賺個幾百兩,哪裏像是如今,一錘一個就是九百兩。
如今想到過往,着實令人感慨,也難怪此時熊崽子錘得這般起勁,京城之内的煉氣境,有一半被它錘過,其中還有一半被錘過了不止一次。
過得片刻,焦鶴歸來,但方玉尚未歸來。
“那位九霄仙宗的長老,接到了白猿公的邀請,準備攜方玉姑娘赴宴,晚些時候再回來。”
焦鶴低聲說道:“聽聞這位白猿公的門生,有半數在京城獵妖府任職,也有部分在工部任職。那位九霄仙宗的長老,似乎想要借白猿公的關系,晉升半袖紫衣。”
寶壽道長微微皺眉,他記得名單之上,瓜分自家材料的官員之中,就有一批是白猿公的門下。
“聽說白猿公的孫女,今日是十五歲誕辰,也是九霄仙宗門下,與方玉姑娘是舊識。”
焦鶴說道:“方玉姑娘此次赴宴,想要與白猿公借一卷工部材料名冊,從中再列選出目前道觀最需要的材料,便也一同赴宴去了。”
寶壽道長微微點頭,忽然問道:“白猿公的請柬,也邀請了方玉姑娘?”
焦鶴點頭道:“兩份請柬,是一同送至那位周長老住處的。”
寶壽道長神色平淡,未有開口,隻是抿了一口茶。
方玉是在衆目睽睽之下,随他一同入京。
既然對方知曉方玉入京,并送上了請柬,那麽也該知曉,方玉是随他而來。
這一次宴請,邀方玉前往,是因爲方玉本身,還是因爲他寶壽道君呢?
他寶壽道君此行,直面大夏王朝,先前劍拔弩張,白猿公畢竟是朝廷大公,自然是要避嫌,所以不能邀請他寶壽道君,便邀請了同行的方玉?
是純粹是借此結交?還是借機試探?又或者是……因爲白猿公參與了此前瓜分星羅宗這一批材料的事情,借此而示好?
如今化身攜黑劍而出,而本尊離開這小院之外,又要掀動風起雲湧。
于是便見寶壽道君放下茶杯,出聲說道:“焦觀主,勞煩你去白猿公府上走一趟,替貧道送上一份生辰賀禮,聊表心意。”
與此同時,白猿公府邸之上。
這位白猿公,須眉皆白,此時正看着他的孫女,說道:“爺爺不管你之前在九霄仙宗,認不認識這個方玉,關系究竟如何,但這一次請她來,今後你們就要成爲閨中密友!”
白猿公的孫女,也才十四五歲的模樣,尚是稚嫩,她抿着唇,一言不發。
她在京城驕縱慣了,一向刁蠻任性,去九霄仙宗屢受挫折,回想起來,滿是不喜。
如今爺爺的意思是,讓她去巴結這個九霄仙宗的方玉?
“若隻是一個九霄仙宗的真傳弟子,倒也無須理會,便是連京城之中,出身于九霄仙宗的長老,也要看你爺爺的面色。”
白猿公出聲說道:“但是這個方玉,是與那位寶壽道君一同入城的!寶壽道君的名聲,就連你們這些小娃娃也都已經知曉,他不是好得罪的角色!可是偏偏爺爺在工部的人,貪贓枉法,瓜分材料,已得罪了他,此事雖然與咱們家無關,但避免他牽連怪罪,還是借這方玉的顔面,權且示好……”
他這般說來,不由得歎了一聲,盡管知曉這寶壽道君的氣焰,維持不了三兩日。
但就算三兩日後,大夏王朝鎮壓了寶壽道君,可是……陛下是想要指定這位寶壽道君,作爲獵妖府主的!
獵妖府主,權勢極大,他有許多門生,如今也在獵妖府任職!
不管如何,且借這一場,跟寶壽道君身邊的人,提前結個關系,倒也沒有壞處。
“爺爺一向寵愛你,但是這次不大一樣,你要聽話。”
白猿公這般說來,便聽人來報,九霄仙宗的周長老與那位方玉姑娘,已經到了。
當下這位白猿公收斂了氣息,親自去迎。
當方玉第一次見到這位白猿公的時候,便覺得此人眉目和善,神情慈祥,氣息親切。
“是她?”
然而就在白猿公身後,她的孫女面色變了變,頓時變得有些難看。
去年入秋,九霄仙宗挑選陰年陰月陰日出身的女弟子,修行九霄仙宗仙訣之一冰肌玉骨。
十六名外門女弟子,在寒池之外,瑟瑟發抖,但最後冰玉峰長老到來,領走了眼前名列第八的這個少女。
後來她被冰玉峰首座收入門下,列爲真傳弟子!
原來她叫方玉!
白猿公的孫女,此時心緒複雜到了極點。
而白猿公,尚不知曉其中究竟,而是笑着與周長老和方玉閑談。
周邊許多客人,不是京城官員,就是各方勢力之人,紛紛朝這邊看來。
其實這些人均是來湊數的,宴請自然不能隻請方玉和這位周長老,所以擺了這一場宴席,受邀而來的并不在少數,其中就有着從青冥州原天域調來的新任戶部侍郎。
“諸位……”
白猿公見衆人目光看來,不由得笑道:“這位方玉姑娘,與老夫的孫女,是閨中密友,早年在九霄仙宗結識,相互扶持,直到今日,也算老夫的後輩。”
有心人皆能知曉,這個名爲方玉的九霄仙宗真傳弟子,是跟随着寶壽道君入城的。
但白猿公此舉,又是何意?
“方玉姑娘稍候,老夫命人取來材料名冊。”
白猿公這般說來,又與周長老對視了一眼。
周長老出身九霄仙宗,如今是獵妖府金衣斬妖吏,但有意成爲半袖紫衣,與白猿公早有來往。
“方玉,你與白小姐叙叙舊,師叔去去就來。”
“是,師叔。”
方玉這般應了一聲。
白小姐也已近前來。
适才白猿公言及二人是閨中密友,在九霄仙宗互相扶持,但實際上,二人此前并無交情,都是十來歲的少女,也都并未經曆太多勾心鬥角,在此時此刻,也是沒有開口。
例如方玉自小在九霄仙宗長大,如今又在豐源山白虹觀每日埋頭煉制法器。
而這白小姐在京城之中,一向張揚跋扈,仗着出身不俗,目中無人,素來刁蠻任性,也談不上什麽城府。
“方玉姐姐,你記得我嗎?”白小姐打量了一番,這才開口。
“你是……”方玉聲音稍低,怕外人聽見,讓白猿公難堪。
“看來是不記得了。”白小姐淡淡道:“當初冰玉峰挑選真傳弟子,十六人之中,隻收了你一人,妹妹我可是凍得半死,被擡下山來的……當不了真傳弟子,留在仙宗也沒意思,還不如回來京城享福。”
“是你呀?”
方玉頓時想起來,面上浮現笑意。
但下一刻,她的笑意便僵住了。
“我記得咱們是同一天的生辰。”
白小姐左右看了眼,擡起手來,說道:“方姐姐覺得,我爺爺給我辦得這場宴席,可隆重嗎?在場之中來的,都是京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朝廷官員,各宗主事,每一個都不低于九霄仙宗真傳弟子的身份!”
她頗有揚眉吐氣之感,就算當不了九霄仙宗的真傳弟子,但是她的生辰,前來賀喜的人,皆是身份顯赫,何曾抵禦九霄仙宗真傳弟子的身份?
她感到意氣風發,聲音大了一瞬,引來周邊不少人側目。
白小姐正要繼續開口,隐隐感受到了一股極爲憤怒的氣息,壓在了身上,如同被打了一掌。
那是白猿公的氣息,而她悶哼一聲,眼神中頓生委屈,多了一抹怒氣與不甘,長這麽大,此前從來沒有被爺爺責罰。
她本隻是想要揚眉吐氣一番便好,但此時被白猿公氣息鎮壓,當下生出逆反之意,微微咬牙,再度看向方玉,卻繼續說道:“都說方姐姐煉器造詣很高,被寶壽道君請上了白虹觀,如今與寶壽道君扯上了關系,身份隻怕比妹妹還高!隻不過按理說,今日也是姐姐的生辰,怎麽不見寶壽道君爲你慶賀?大約是妹妹想得差了,寶壽道君這等人物,不會将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在心上的……”
她這樣說來,眼神又朝着白猿公的方向看去,仿佛想要告訴白猿公,這方玉的分量并沒有那麽重,不值得如此重視!
而各方神色複雜,不由面面相觑,适才白猿公提及這方玉與白小姐是閨中密友,如今言談之中,怎麽夾槍帶棒,充滿了嘲諷之意?
場中氣氛有些凝滞。
此時白猿公從後院中走出,神色難看到了極緻。
然而正在這時,便聽得外邊傳來一道聲音。
“豐源山白虹觀,星羅分觀之主焦鶴,奉掌教老爺之命,送賀禮而來!”
場中氣氛頓時沉寂,衆人紛紛看去,隻見大門之前,一個清瘦中年人緩步而入。
在衆人的目光之下,焦鶴雙手取出一物,徑直走向白小姐。
當下場中,紫芒閃爍,光耀四方,頓有劍氣四溢,令人遍體生寒。
“這是?”
“未成型的劍胚?”
“等等……”有個老輩修行者,不由驚道:“這尚未成型的劍胚,氣息比上品法劍更爲鋒銳?莫非這是仙劍的劍胚?”
“仙劍的劍胚作爲賀禮?”
衆人均是爲之驚歎,看着焦鶴徑直朝着白小姐而去,更是萬分感慨,看來白猿公一番示好,得到了寶壽道君千百倍回報!
白猿公略感詫異,但見焦鶴走向自家孫女,也不由得撫須而笑。
白小姐聽聞仙劍的劍胚,更是心緒起伏,激動到了極點。
這大約是她此生以來,收過最珍貴的禮物!
“真的是給我的嗎?”白小姐看着迎面走來的焦鶴,顫抖着問道。
“……”
焦鶴走到近前,隻看了她一眼,然後略微側身,将仙劍的劍胚,遞到了旁邊的方玉身前,說道:“掌教老爺知曉今日是爲方玉姑娘生辰,以仙劍之劍胚,作爲賀禮!此劍……名爲紫玉!”
方玉看着眼前的劍胚,隻是抿着唇,一言不發。
在這刹那之間,場中氣氛沉寂。
白猿公面上笑意頓時僵滞。
白小姐臉色變得極爲蒼白。
有求于白猿公而又有意維護師侄方玉的這位周長老,更是覺得場面十分尴尬,摸了摸臂袖,偏頭過去,隻當沒有看見。
在場衆多賓客,看向白猿公的眼神之中,充滿了古怪之意,似乎還有幾分嘲諷之色,與此同時,更是不由得感慨着寶壽道君手筆之驚人,竟是以仙劍之劍胚,作爲生辰賀禮!
唯獨新任的戶部陳侍郎,在見到焦鶴的一瞬間,不由得眼神一縮,隐隐有了激動之色,握緊了手中的物事。
于此同時的“熊熊仙法技術培訓中心之内”,寶壽道長看着眼前僅剩七柄的仙劍之劍胚,不由得歎息了一聲。
“原來免費的勞力,酬勞是最貴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