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壽道長駕馭戰船,出青冥州、入天水州、過白羽州等等地界。
而一道又一道消息,傳入中州京城所在。
“寶壽道人駕船過青冥州,途經顧玄宗,其當代掌教,以兩件至寶作爲賠禮。”
“寶壽道人駕船過白羽州,途經合嶽谷,其太上長老,以三株上古靈茶樹作爲賠禮。”
“寶壽道人駕船朝左元州去,尚未進入左元州境内,上元仙宗長老主動相迎,以六部上乘道術功訣作爲賠禮,遂而寶壽道人,戰船改道,繞過左元州。”
“寶壽道人駕船經……”
皇宮禦書房内,皇帝背負雙手,神色冷淡。
而在他身後,有獵妖府紫衣,正将今日所探知的消息,一道又一道,報知于皇帝。
“上元仙宗自當年被國師壓制之後,完全失了仙宗氣度,如今太上長老隕落,仙宗戰船被奪,不思報仇,奪回戰船,卻還主動賠禮,着實可笑。”
這位獵妖府紫衣,不由嘲諷,說道:“怕這道士駕臨上元仙宗的山門,辱及仙宗顔面,竟然主動前出左元州去尋他賠禮,在微臣看來,這上元仙宗大不如前了。”
大夏皇帝淡淡道:“上元仙宗,要比以往,更加重視了。”
這獵妖府紫衣,眉宇微皺。
大夏皇帝轉過身來,神色平靜。
“以往仙宗自視極高,俯視天下,大夏官府都不被他們放在眼中,其中以上元仙宗氣焰最盛!”
“自國師前往左元州報仇,親自鎮壓上元仙宗之後,這座仙宗便從此行事低調,不顯山也不露水,至今已看不出其真正深淺。”
“尤其是這位上元仙宗的掌教,能屈能伸更能受辱,心性城府,遠勝當年。”
“按道理說,仙宗底蘊之強,要誅滅這個道士,卻也不是難事,尤其是仙宗山門大陣之内,其實當初險些将國師葬送其中。”
“也就是國師這位陽神巅峰境界的人物,仗着國運才能稍勝一籌。”
“這道士倘如去了上元仙宗,要麽他能有當年國師的本事,鎮壓一宗,要麽……上元仙宗便隻能傾盡一宗之力,将他誅殺。”
大夏皇帝這般說來,道:“仙宗應是有把握鎮殺道士,但這位上元仙宗掌教,仍是忍氣吞聲,他有忍受各方非議,埋頭壯大仙宗的魄力。”
獵妖府紫衣遲疑了下,說道:“可爲什麽非要忍耐呢?”
大夏皇帝沒有回答,反而問了一聲:“你認爲除國師之外,大夏境内誰能勝于這豐源山道士?”
獵妖府紫衣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
大夏皇帝出聲說道:“若舉國之力讨伐他一人呢?”
這獵妖府紫衣當即沉聲道:“莫說舉國之力,單是以青冥州百萬大軍,其中萬餘修行者,連同獵妖府衆多斬妖吏,合力布陣,隻要以國運統禦,就足以鎮殺一尊仙宗掌教層次的存在!回想一年之前,國師率衆離京,可是圍殺了一尊近乎得道成仙的存在!”
“鎮殺之後呢?”大夏皇帝問道。
“這……”獵妖府紫衣爲之沉默。
“百萬大軍,數萬修行者,衆多斬妖吏,就算得手,又要死傷多少?最重要的是,國運折損,國力受損,外敵侵入……”
大夏皇帝緩緩說道:“自從仙殒之後,大夏王朝的底蘊,已遠不如之前,導緻大周很不安分,才挑起了邊境之戰!若是再來這麽一場動亂,最壞的惡果,是要亡國的!”
獵妖府紫衣頓了下,說道:“上元仙宗也是怕宗門底蘊消耗,被兩大仙宗,以及大夏皇室,瓜分了這古老傳承?”
“何止如此?”
大夏皇帝緩緩說道:“若是道士逃了,百年之後,卷土重來?上元仙宗抵禦得住他嗎?”
獵妖府紫衣頓時神色肅然,心中隐隐有些挫敗,他沒有想得這般深遠,但是陛下考慮到了,而上元仙宗的掌教,也考慮到了。
“世間傳言,豐源山寶壽道人,已有無敵之姿!”
大夏皇帝歎息了一聲,說道:“除國師之外,無人可以制他!”
這獵妖府紫衣,低聲說道:“此前割讓三城之地,那裏不再屬于大夏王朝境内,國師本是重傷之身,又失了王朝大運加身……”
大夏皇帝看了他一眼,沒有開口。
這紫衣沉聲說道:“大周王朝的軍隊,已經接管了邊境三城,根據消息傳來,國師逃亡古墟,但并非孤身遁走,而是以重傷之軀,護送十餘萬軍民避難,逃入了古墟。”
他頓了一下,說道:“獵妖府主,正要請命,率斬妖吏接應國師,救回這十餘萬大夏的子民。”
大夏皇帝緩緩說道:“還有呢?”
這獵妖府紫衣遲疑了下,然後才道:“大夏境内,有十二批修行人,不乏煉神境強者,甚至有陽神級數的存在,去追殺國師了。”
國師重傷,失了國運,身在古墟,而不在大夏境内,這大約是他成爲大夏國師以來,最爲虛弱的時候!
國師掌權以來,大夏王朝諸般條例變更,雖然利于百姓,但嚴于官吏,又約束世家,震懾宗門,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殺他!
“你親自前去,接應國師歸來。”
大夏皇帝歎息一聲,說道:“這個道士,有鎮壓當代的無敵之姿,不利于朕籌劃了一個甲子的大事!暫時留下國師,可以與他相互制衡!”
“可是此次割讓三城,已将國師置于死地,若再将他迎回,豈非……”
“朕是君,他是臣。”
大夏皇帝淡淡說道:“許多事情,他心知肚明。”
說完之後,又聽得這位大夏皇帝出聲說道:“老祖已經蘇醒了,你将關于大周的消息,盡數遞交老祖,他老人家會清理掉京城之内殘存的大周諜子。”
與此同時,古墟所在,天魔谷。
探查上古遺迹的無極魔宗之主,已經歸返宗門。
而他一手執無極日環,一手執無極月環,氣機強盛,威勢無匹。
此時他的臉色,萬分難看。
本門新晉太上長老卓書崇,隕落于大夏王朝境内。
而卓書崇隕落之前,竟然有一名年輕道士,殺到了天魔谷。
“那道士年紀輕輕,本領高深莫測,他來得古怪,偏偏又在宗主離開之後,才打上天魔谷來。”
“若宗主在,憑這兩件上古仙寶,自然足以鎮殺那年輕道士,但是宗主離去之後,便也隻好動用天魔遺世骨,可未有料到……天魔遺世骨竟然就此化作了灰燼。”
“最後動用了葬仙之陣,才将他誅滅于山門之内。”
“他死後留下了一部功法,材質特殊,于陣中不滅,而且其中萬分玄奧,高深莫測,甚至在我無極魔宗鎮山功法之上,應是上古仙訣!”
這位冥神境的太上長老,語氣複雜,低聲說道:“老夫仔細觀察,這功法内外兼修,竟是極爲不俗,修煉此功法的修行者,同等境界之下,隻怕會比本門弟子,更強許多!如若可以找到轉修此功法的契機,我等實力可以更高一籌!隻不過,外人留下的功法,暫時需要謹慎了解……”
另一位太上長老沉聲說道:“已經挑選門中弟子,開始着手修行,并時刻監察記錄諸般變化。”
無極宗主沉吟着點頭,神色極爲沉凝。
未有料到,出門一趟,竟被一個年輕道人打到了天魔谷,甚至毀掉了作爲宗門底蘊的天魔遺世骨。
他歸返天魔谷深處,坐于大殿之上,召來了一名年輕的煉神境。
“田添,你對外界風吹草動,最爲了解。”
無極宗主沉聲說道:“此番來襲的道士,年紀輕輕便已是冥神境的存在,可謂是前所未見,如此驚才絕豔之人,不該是籍籍無名的,你可查到了嗎?”
“卓書崇在大夏境内隕落,他應該來自于大夏境内,根據探查……”這位年輕長老,當下低聲道:“大夏青冥州,有一位年輕道人,年僅二十,弱冠之年,煉神境巅峰,曾斬殺閻羅殿第三殿主,具有掌教級戰力!據傳此人已經晉升冥神境,并且斬殺了吞陰山掌教,甚至上元仙宗太上長老等等強者!”
“吞陰山掌教,号稱不死之身,竟也隕落了?”無極宗主眉頭緊皺。
“傳聞他真身到了青冥州,被斬殺了!”這年輕長老出聲說道:“但是有一點極爲古怪,從青冥州到這裏,路途遙遠,二三十萬裏,冥神境巅峰趕路,都要很長一段時日……可根據傳言,那年輕道士來到天魔谷的前一日,就是這寶壽道人晉升陽神的日子,他怎麽可能一日之間來到天魔谷?”
“年僅二十,冥神境巅峰,古往今來,都未曾聽聞,怕是不會同時出現兩位!”無極宗主這般說道。
“可是來的這一位,分明被鎮殺了!”田添長老低聲道:“然而根據消息,豐源山寶壽道人并未隕落!”
“這……”
無極宗主皺着眉頭,旋即揮手道:“不管怎麽說,對外皆傳,犯我天魔谷之人,已被斬殺!”
他這樣說着,又道:“你等準備一番,本座明日要動身前往大夏王朝,如今那裏已經沒有國師坐鎮,本座已無顧忌!”
“宗主是要去尋這寶壽道人,探明究竟,一雪前恥?”田添長老不由問道。
“本座尋他作甚麽?”
無極宗主頓時拂袖,說道:“此次在上古遺迹當中,本座知曉了天地秘辛!茫茫天地,萬年無仙,各方已再無仙道機緣,隻有上古一處大地,名爲中天境,還有天地間僅存的一縷仙道機緣!”
他看向這年輕長老,出聲說道:“一年前大夏有仙殒之兆,本座推斷大夏王朝所在位置,就是上古所謂的中天境,而世間唯一能夠得道的機緣,就在大夏王朝境内!”
田添長老面色變幻,驟然得知這般隐秘,竟有些呼吸凝滞。
“你是本座門下大弟子,如若本座在大夏境内,未能歸來,今後宗主之位,必由你繼承,這一樁秘辛,便作爲本門曆代宗主的傳承秘事!”
無極宗主神色肅然,長出一口氣,說道:“閻羅殿的大殿主,與本座争奪機緣時,也看到了上古地仙存留的記載,他定然也會前往大夏王朝!不過他去了大夏,必然全無線索,本座在大夏境内,還有一位至交好友,名爲諸葛司徒,善于蔔卦測算,定能爲本座指明道路。”
然而諸葛司徒此時正領着他的師侄,正朝着天源州歸返而去。
卓書崇已死,諸葛司徒不再有所顧慮,不必再投靠顧玄宗的大長老周鶴壽。
更重要的是,周鶴壽已經隕落了,在他老人家與世長辭之前,實在沒法投靠了!
“沒道理的。”
鄭主事一路上,仍神色複雜,低聲自語。
根據天機推算,周鶴壽是死在他的手中!
但是如今消息傳來,顧玄宗大長老周鶴壽,隕落于豐源山之上,被豐源山寶壽道人斬殺!
而且還有一點,震驚了整個大夏,因爲當今獵殺榜首,位列第一的無極魔宗太上長老,已經被斬殺,首級交與獵妖府!
據傳這是豐源山白虹觀的寶壽道人所爲!
而根據天機測算,卓書崇分明是招惹了自己,而身死道消!
可是無論是卓書崇還是周鶴壽,都還沒來得及招惹自己,就已經提前身死道消!
這就很沒有道理,有悖于天機顯示!
除非,卓書崇和周鶴壽,招惹的就是自己!
“師侄……”諸葛司徒看着他發呆,不由得推了他一下。
“師叔。”鄭主事看了過來,神色萬分複雜,沉思着道:“您老人家之前提及,根據獵妖府查案結果來看,南泉縣令和捕頭還有獵妖府紅衣斬妖吏周應,他們極有可能是合夥,貪了那個道士的賞錢,所以被道士所殺?”
“根據線索,确實如此,但老夫也算不出來真相,這就很奇怪。”
諸葛司徒沉吟着道:“不過獵妖府的卷宗,老夫還是看過的,跟那個道士隻怕脫不了幹系!但是當時廣山域,似乎發現他是煉神境真人,不敢繼續探查,就此作罷……”
頓了一下,又見這老者歎道:“加上國師處境不好,你師尊又是隕落,背後無人撐腰,也就沒有人再替你繼續深入探查此案了。”
“我不信他們探查的結果,隻相信天機所示。”
鄭主事沉聲說道:“如果當時行兇之人,就是豐源山白虹觀寶壽道人,那麽隻有一個解釋!”
諸葛司徒不由精神一振,歡喜道:“你總算醒悟了?知曉天機所示,并不是唯一真相了?就算你開始質疑自身所修大道,但重新選擇修行的道路,爲時未晚!師叔可以扶你起來的……”
鄭主事微微搖頭,說道:“天地之間,天機就是唯一的真相!我修的天機大道,絕不可能出錯!”
諸葛司徒臉色一滞,沉寂半晌,才遲疑道:“那你認爲的解釋是?”
鄭主事平靜說道:“寶壽道人殺了南泉縣令和捕頭,以及獵妖府紅衣斬妖吏,并且斬殺了顧玄宗大長老周鶴壽,也誅殺了無極魔宗太上長老卓書崇!而天機所示,這些都是死于我手,那麽……”
他停頓了一下,肅然說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
諸葛司徒陷入了沉思當中。
這回完蛋了,師兄唯一的嫡傳弟子,徹底沒救了!
都怪那個豐源山的寶壽道人,害得這師侄徹底瘋掉了!
他呸了一聲,當即罵了一聲。
“那豐源山的寶壽道人,跟你有個屁的關系?這遭雷劈的道士!”
“你他娘的罵貧道幹什麽?”
忽然之間,一道聲音,從天穹之上傳來。
諸葛司徒如遭雷擊,連忙擡頭看去。
鄭主事也帶着複雜的神色,擡頭看向天穹。
隻見天穹之上,百丈戰船,遮掩了視線。
而戰船之上,一個年輕道士,俯視下來,五官清俊,神色冷淡,氣機淵深莫測。
而在道士的肩上,蹲着一頭毛絨絨的獨角小熊崽子,擡起爪子,指着諸葛司徒。
“沒錯!就是他!跟卓書崇合夥的!”
小熊仔怒道:“卓書崇臨死前還說了,就是這個家夥,叫諸葛司徒的,引他來抓熊小爺的!”
寶壽道長縱身落下戰船,立身于二人面前,面無表情,氣機滾滾,朝着諸葛司徒壓了過去。
諸葛司徒臉色大變,瞬息蒼白,跪倒在地。
而小熊仔一躍而去,噼裏啪啦就是一頓揍!
“住手!”鄭主事忽然擡起手來,攔住了小熊仔。
“你誰啊?”小熊仔看了他一眼,擡起熊掌就要揍人。
“都是自己人,給我個面子。”鄭主事正色說道。
“……”
小熊仔忽然頓住了熊掌,朝着寶壽道長看去。
寶壽道長也是略感茫然。
都是自己人?
這打哪兒論的?
正在這時,倏忽天邊飛來一道光芒。
那光芒瞬息落在諸葛司徒懷中。
但不知爲何,諸葛司徒掃了一眼,忽然露出驚慌失措的意味,似乎還想藏在背後。
“你幹什麽?”
小熊仔怒道:“什麽玩意兒?趕緊拿出來,不然打死你!”
諸葛司徒身子骨經不住揍,隻能将這道光芒取了出來。
小熊仔搶過手來,交給了寶壽道長。
而寶壽道長看了一眼,不由神色古怪。
無極魔宗當代宗主,準備前來大夏王朝天源州,約眼前這個不起眼的老家夥,見上一面?
“老先生不要慌。”寶壽道長忙是将他扶起來,笑着說道:“貧道一向尊老愛幼,看你也傷得不淺,想必走不動道了,既然你有好友相約見面,不如貧道以戰船送你前去赴約?”
“這倒不用……”諸葛司徒連忙說來。
“還是要的。”寶壽道長解下法劍,遞了過來,說道:“你老人家腿腳不便,這柄劍先給您老人家當拐杖使。”
“……”諸葛司徒看了法劍一眼,口幹舌燥,讪讪道:“那就有勞道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