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
被他裝到了！
堂堂一宗之主，好幾百歲的年紀了，沒有一點老人家的謙遜穩重，淨學貧道說話，臭不要臉！
寶壽道長心中默默想着。
“小道士……”白袍老者忽然看了過來，面帶揶揄笑意，道：“是不是斷了傳承？”
“老李，你如何知曉貧道是斷了傳承？”寶壽道長看了他一眼，忽然說道：“而不是因爲本門傳承隻到煉神境爲止？”
“……”白袍老者暗道草率，但心念一動，忽然又笑了聲，說道：“三百年前，持有寶塔的那位，曾嘗試羽化登仙，乃是超出煉神境之上的修爲！你應當是他的後輩，若對煉神之上的層次卻全然不知，自然是斷了傳承。”
“那煉神之上，究竟是什麽層次？”寶壽道長出聲說道：“當年國師煉神境巅峰，閉關一場，成了煉神境大成，卻有了無敵之姿！不久前無極魔宗太上長老卓書崇，盜取皇陵，得龍骨秘卷，從煉神境巅峰，跌落至煉神初境，卻名登獵殺榜之首！”
“你認爲該是什麽層次？”白袍老者反問道。
“此煉神境，非彼煉神境。”寶壽道長沉聲道。
“說得不錯。”白袍老者微微點頭，問道：“國師當年以煉神境巅峰，閉關出來，僅有煉神境大成修爲，外界對此，是何說法？”
“國師煉成秘術，境界跌落，但禁術一成，本領更強。”寶壽道長這般說來，又默念了一句，其實也不算外界，這個說法是從九霄仙宗真傳弟子方玉口中得來的。
“其實這個說法，談不上有錯。”
白袍老者緩緩說道：“從實際上而言，确實是境界跌落，但對于我等而言，與其說是境界跌落，更應該稱作是境界上得到突破！”
“就好比煉氣境巅峰，突破至煉神初境，這就是一場大境界的提升！隻是相對而言，煉神境的提升，相對較爲特殊。”
“你年紀尚輕，已煉神境巅峰，确實遠勝國師當年，隻可惜你沒有找到更進一步的道路。”
白袍老者看他一眼，繼續說道：“也沒有最爲關鍵的真神法！”
“何謂真神法？”寶壽道長出聲道。
“你眼中的煉神境，何謂于神？”白袍老者問道。
“三魂七魄凝就陰神。”寶壽道長正色說道：“而修煉陰神的境界，便是煉神境。”
“陰神在我等眼中，皆是僞神。”白袍老者撫須笑道：“能夠讓僞神化爲真神的法門，便是真神法！”
“真神法？”寶壽道長神色肅然。
“大夏之内，皇室掌握真神法，而三大仙宗也掌握真神法。”白袍老者淡淡說道：“十二頂尖道派，并不具備真神法，所以他們最高的修爲，就是煉神境巅峰，最多仗着仙寶以及仙術，具有超出陰神範疇之上的戰力，所以稱之爲掌教級戰力！”
“而真正的掌教級，其實不是指戰力，而是指修行的境界，本意是指陰神達成了蛻變的仙宗掌教？”寶壽道長沉吟道。
“不錯。”白袍老者笑着點頭，又道：“但是，仙宗掌教，修行仙家功法，具有仙家道術，具有仙階法寶，在陰神巅峰時，就是超出了陰神巅峰應有的範疇，具有世人認知當中的掌教級戰力！可是在經曆陰神蛻變之後，真正踏足了這個境界，就足以打二十個袁嘯舟，而且老夫說的，是徒手迎戰，不用仙寶的情形之下。”
“……”寶壽道長摸着下巴，不解地問道：“老先生這麽驕傲幹什麽？空手對戰二十個袁嘯舟，算難事嗎？先前斬破天星壁那一劍，直接斬掉三十個袁嘯舟，不是問題罷？”
“告辭！”
白袍老者頓時揮袖，便要離去，然後又被寶壽道長扯了回來，當下便見這老者掙紮着惱怒道：“幹什麽？老夫不可能傳你真神法！除非你拜老夫爲師……”
“拜師？”寶壽道長聞言，心中微凜，這老李竟然是饞貧道身子？
“這是仙宗至高秘傳之法！隻有老夫的親傳弟子，才能得授！”白袍老者說道。
“那麽作爲老師，你能比徒弟強嗎？”寶壽道長握着劍柄，淡淡道。
“……”白袍老者想起剛才斬破天星壁的一劍，當即又道：“告辭！”
“怎麽動不動就告辭，回來再聊會兒。”
寶壽道長又将他扯了回來，說道：“關于真神法，貧道就不爲難你了，不過關于煉神境之上的方向，你好歹幫忙捋一捋……貧道雖然已經具有很強大的戰力，且英俊潇灑，并風流倜傥，可畢竟還是對下一個煉神境不大熟悉的。”
“這個……”
白袍老者沉吟了一下，也沒有拒絕，隻是說道：“你情況着實特殊，老夫作爲仙宗掌教，具有仙家功訣，修行仙家道術，也有傳承仙劍，但當年在煉神境巅峰時，遠不如你此刻的本領！”
寶壽道長靜靜聽着，心中暗道，若是單論争鬥的本領，現在您老人家也未必打得過貧道罷？
白袍老者不知他心中所想，否則必然又要告辭。
“煉神境巅峰，指的是陰神修煉到了巅峰極緻，而下一步則是讓陰神産生蛻變，由僞神成爲真神。”
“各方修行流派不同，關于這方面的稱呼，也并不統一。”
“九霄仙宗，稱之爲真神。”
“玉龍仙宗，稱之爲正神。”
“外界如吞陰山、或閻羅殿等地方，稱爲冥神。”
白袍老者看着寶壽道長，這般說來：“但是大夏皇室，包括國師在内，稱作陽神！”
寶壽道長略有沉吟，低聲道：“陰神化陽神？”
白袍老者點頭說道：“主要是大夏皇室的真神法，是将陰神凝聚積壓，而到了最後，陰神壓到了極點，從而有所變化，我等稱之爲陰極生陽！而下場就是……陰神之中誕生劫火！”
“劫火誕生之後呢？”寶壽道長繼續問道。
“絕大多數，是在劫火之中，陰神灰飛煙滅。”白袍老者說道：“也有如國師一樣，經曆劫火煅燒，然後陰神容納劫火！在這期間，陰神受劫火煅燒，不免受到損傷，從而境界跌落，但是最後陰神具有劫火之力，所以這樣境界跌落的‘真神’，要比原先煉神境巅峰的‘僞神’更強！”
“意思是，一塊巴掌大的鐵，鍛造成了指甲蓋大小的精鐵，雖然同樣是鐵，并且變小了一圈，但論起堅實程度，已是天壤之别？”寶壽道長沉吟着道。
“大概是這麽個意思。”白袍老者贊賞道：“悟性還是不錯的，幾乎快要趕上老夫當年。”
“所以，卓書崇就是走的這一條道路？”寶壽道長問道。
“不錯，他從皇陵之中，盜取的就是這一門真神法。”白袍老者這般說來，出聲道：“世間真神法，大體上，分作四類，皇室的真神法算是第一類。”
“第二類呢？”寶壽道長問道。
“仙宗之法。”白袍老者說道：“引天雷地火之力，洗煉陰神，但與前者一樣，有可能灰飛煙滅，可若支撐得住，被天火洗煉之後，經過真神法，可以消去陰神弊端，成就真神！”
“第三類？”寶壽道長繼續問道。
“功德之法！”白袍老者說道：“聽聞你在白羊縣，拯救衆生，得獲功德加身！其實這功德，究竟是蒼天大道賜予你的，還是衆生感念而生，誰也說不清楚！但是功德加身，凝于陰神，日久之下，陰神受功德所化，可以逐漸化作正神！”
“正神？”寶壽道長露出沉吟之色。
“這一條路，有很大弊端。”
白袍老者說道：“功德與陰神相合，需要百年以上歲月，除此之外，你要不斷積攢功德，還要聚斂香火願力，受得百姓敬仰，才能維持不滅！另外，作爲一方正神，你有護持一方的職責！”
“以香火願力才能維持，而且護持一方，就相當于困守一地，确實有很大弊端。”寶壽道長思索着道。
“此外，大夏王朝的國運彙聚，源于人心所向，其實與功德的凝聚，極爲相似。”
白袍老者出聲道：“當今大夏王朝，藏着一位老祖，他就是以國運洗禮陰神，成爲類似于功德正神的存在，隻不過古往今來，走他這一條道路的，隻有寥寥幾人，所以不單獨列出作爲一類煉神法！另外，走這一條道路成就真神，基本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第四類呢？”寶壽道長又問道。
“這一類，跟我們關系不大。”白袍老者說道：“這一條路，通常是妖王的方向，憑借妖族血脈晉升！比如赤玄蛟龍，它若是血脈精純，而不駁雜，那麽它作爲正統龍族，在陰神巅峰之後，自然而然就會有血脈之力的洗禮沖刷，讓陰神日漸凝聚，成爲真神！”
“妖族血脈？”寶壽道長心中一動，想到了小熊仔。
“也不單是妖族血脈，在人族之中，傳說也有古老仙神的血脈後裔，所以其實也有少數修行人，在修煉到陰神巅峰之後，也可以走這一條道路。”
白袍老者出聲說道：“但九千年來，世間從不見仙神，矗立于世間最高峰的存在，就是陽神境界巅峰層次！這九千年來，再也沒有誕生過超出陽神巅峰的存在，甚至連顧玄宗這樣的宗派，都認爲上古時代的仙神，其實便是陽神級數的存在，陽神巅峰即爲巅峰，再無更高的天地！”
“作爲仙宗掌教，您老人家認爲呢？”寶壽道長問道。
“仙宗記載，确切存在，本門祖師，便是上古真仙。”
白袍老者出聲說道：“而如今當世，将陽神巅峰，稱之爲半仙！這九千年間，出現過不止一位半仙級數的存在，他們嘗試得道登仙，無一例外，皆是失敗！”
“其中就包括本門的先輩？”寶壽道長語氣低沉。
“正是。”
白袍老者這般說來，道：“老夫替你解惑了一番，但真神法不可能給你，今日交談，到此爲止。”
寶壽道長微微點頭，深深看了他一眼，思索了一下，正要開口說話。
忽然之間，身側光芒倏地沖霄而起去！
這位九霄仙宗的掌教，瞬間遠去。
隻有一道充滿惱怒的聲音，留在原處回蕩。
“你這道士好不要臉，居然想拔劍打劫老夫的真神法！”
“胡說八道！怎地憑空污人清白？”
寶壽道長頓時怒道：“反正已經被你污了清白，那貧道不劫白不劫！給貧道站着，有種接貧道一劍！”
他身化靈寶金霞，頓時追了上去。
但這白袍老者的遁光法門，顯然不遜色于靈寶金霞，而且他本身修爲境界，乃是真神層次的煉神境大成，快若流星，瞬間遠去。
“站住！你這麽大年紀，怎麽跑得這麽快？”
“呸！若不是老夫沒有攜帶仙寶，必定讓你領悟九霄仙宗的妙法，打你個屁滾尿流！”
“……”
寶壽道長止住了遁光，看着那消失于天際的光芒，面上忽然露出笑意，低聲道：“老頑童。”
他這般念着，卻調轉方向，朝着剛才那座山洞而去。
至于這九霄仙宗掌教，依然往前。
過不多時，這白袍老者，已經回到了原天域獵妖府。
“掌教師兄。”
獵妖府金衣斬妖吏迎上前來，見自家掌教師兄面帶笑意，不由問道：“師兄此去，遇上什麽高興的事情了？”
白袍老者撫須而笑，說道：“秘地無恙，值得高興，遇上了個妙人，也值得高興。”
說完之後，他看向金衣斬妖吏，說道：“就是豐源山白虹觀那個小道士，先前本座見到他了，你也不必再讓人請他過來。”
這金衣斬妖吏聞言，稍有詫異，旋即又笑道：“師兄見着他了？看起來這小道士，跟師兄倒是相談甚歡……”
白袍老者笑着搖頭道：“倒也不是相談甚歡，這小道士脾氣不大好，動不動就要拔劍，還想着打劫本座的真神法，不過本座倒是挺喜歡他的，九霄仙宗之内可沒有這樣有趣的後輩。”
說完之後，他似乎想到什麽，取出一物，然後碾成了粉末。
“這是……”金衣斬妖吏皺眉道。
“功德正神之法。”白袍老者淡淡道：“國師請本座轉交于他的。”
“那師兄爲何又毀了它？”金衣斬妖吏更是詫異。
“這小道士若修行此法，今後便局限于青冥州之内。”白袍老者微微搖頭，說道：“此前倒是覺得無所謂，但是今次與他會面，本座覺得他不該修煉這樣的法門。”
“爲何？”金衣斬妖吏問道。
“他性情灑脫，不該困守一地，而且他天資在國師之上，可以走更遠的道路……”白袍老者說道：“本座相信，就算将此法交與他，他也不會願意修行，幹脆也就不給了。”
“那國師這邊？”金衣斬妖吏問道。
“他能活着回來再說罷。”白袍老者這般說來，又道：“先前關于這處青冥州命脈的真相，本座也隻是說了一半，至于國師交代的另一半，他暫時不要知曉爲好，所以目前還是要勞煩師弟，稍微關注一下那裏。”
“師兄既然吩咐了，師弟在任一日，就不會讓這裏有半分差錯。”
這金衣斬妖吏點了點頭，又思索道：“國師若當真隕落，師兄可有把握，近期晉升至煉神境巅峰？”
他所說的煉神境巅峰，不是陰神，而是真神！
白袍老者沉默了一瞬，然後說道：“國師從來不是阻礙，問題在于大夏王朝，近來三十年，如無意外，本座不會嘗試晉升煉神境巅峰！畢竟本座不是一年前的那位半仙，他是無命之人，可以無聲無息修至巅峰之境，但本座一旦突破，大夏國運必有動蕩……”
這金衣斬妖吏低聲道：“聽聞一年前那尊半仙，當時已接近大功告成，邁出了最後一步，将要成爲九千年來第一尊仙，但是最後關頭，仍是被國師動用了大夏國運，直接鎮殺了？”
白袍老者稍微點頭，說道：“圍殺半仙時，大夏高層有三十六尊煉神境隕落，其中有十二位皇族，而國師爲此重傷，至今沒有恢複，并且大夏國運受損，才有今年的災害連綿，且如今各方妖魔入境，群魔亂舞，與此不無關系！”
這金衣斬妖吏，微微點頭。
他倒也知曉，正因爲仙殒之戰，大夏高層強者隕落三十六位，且國運受損，導緻國力衰弱，才被大周王朝的軍隊攻破邊境防線，且引來了大夏之外的各方勢力窺探，導緻妖魔作亂。
也正因爲大夏國力衰弱，才會組建獵妖府，招收各方修行者。
“關于這一點，老夫也沒有與這小道士明說。”
“爲何不說？”
“一年前那尊半仙，用的是白虹仙劍！”
白袍老者沉聲說道：“這才是各方認爲袁嘯舟得了仙緣的原因！但是現在這白虹仙劍，落在了這小道士手中……”
——
與此同時，山洞之中。
寶壽道長盤膝而坐，白虹仙劍橫于膝上。
他将紫金寶塔，置于身前。
然後他先是運使靈元護身咒，又催動了靈寶太雲袍。
借着他運轉了體内的混沌珠，微微轉動，功德金紋閃爍不定。
然後他深吸口氣，催動紫金寶塔，法力煉化，灌注至第九層！
紫金寶塔光芒閃爍，第九層再度亮起。
恍惚之間，天地變幻。
無盡虛空所在，紫金寶塔矗立于此，而寶壽道長已陰神出竅，來到了第九層寶塔之外。
“徒兒，是你來啦。”
蒼老而欣慰的聲音再度響起。
寶壽道長神色冷淡，他經曆這個聲音已有多次，心中毫無波動，因爲他知道這老道士從來不講情面，上一刻高高興興喊徒兒，下一刻就直接一劍殺了過來。
果然如之前一般，随着寶壽道長繼續傾注法力，便聽得這蒼老聲音驟然一遍，轉爲怒喝之聲。
“非本門弟子，妄圖窺探，找死！”
第九層之中，迸發出一道劍光，穿破虛空！
這一劍直指陰神，也直指肉身！
這一劍萬分淩厲而強橫！
若是放在之前，寶壽道長已經中斷法力，不再傾注于第九層寶塔！
但是這一次，寶壽道長神色冷漠，沒有理會！
這一劍瞬息臨近，刺在眉心！
在這一瞬間，寶壽道長心中都有一種心悸之感，萬分凜然！
放眼世間，隻怕沒有任何強者，膽敢用自身去迎這一劍！
但寶壽道長仍然沒有退避！
眉心之中有混沌珠！
這一劍會被混沌珠所阻！
所以寶壽道長準備咬牙硬接這一劍！
按照估算，這一劍最多讓他重創，但不至于直接穿透頭顱，要了他的性命！
然而就在這一劍刺入眉心之時！
倏地一聲！
劍氣煙消雲散！
所有一切，盡數消于冥冥之中！
“……”
寶壽道長面無表情，伸手摸了摸眉心，指尖多了一滴鮮血。
這一劍還是刺破了皮膚，但是就在刺破皮膚的刹那，消散于無蹤。
而紫金寶塔，緩緩轉動，内中傳來蒼老聲音，笑聲中藏着揶揄之色。
“爲師在這紫金寶塔之中，留了一道劍意。”
“無論是誰，以法力催動紫金寶塔第九層，劍意都會汲取他的法力，而擊出這一劍！”
“試圖煉化紫金寶塔的人，修爲越高，法力越強，那麽這一劍就越是強大。”
“所以沒有任何人，能夠直面這一劍！”
“放眼世間，面對這一劍發出，卻不中斷法力，而繼續傾注法力的人，隻有老道的好徒兒！”
“因爲老道的徒兒，才會堅信老道不會認錯，更不會殺他！”
随着聲音，便見内中走出一個老道士來，他身影虛幻，顯化藍色道袍，白發如銀絲，面上含笑，揮手說道：“寶啊，你終于來啦。”
“……”
寶壽道長靜靜看着這個老道士。
面對剛才那一劍，誰能不中斷法力？
越強的人，這一劍就越強大，相當于是自己殺自己！
誰會冒着這九成九會身死道消的風險，來煉化紫金寶塔？
這老道士的行事風格，怎麽比小道還要風騷？
被這一劍耽誤好些天，不敢打開紫金寶塔的寶壽道長，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老道士，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貧道騷不過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