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逃得太累,一方追得太累,雨中的泥水裏遍地都是人。
多爾衮已經脫掉甲胄和靴子,雖然停下來卸甲很危險。但隻要把甲胄脫掉,絕對能把逃命時間補回來,實在是棉甲淋雨之後太重,靴子踩進爛泥太難拔出。
“殿下快走,我來率兵阻敵!”吳拜眼見追兵愈近,拔刀召集侍衛殺回去。
多爾衮感動莫名,說道:“我定善待你的族人!”
吳拜是黃台吉重用的十六大臣,他爹吳理堪官至前鋒統領。吳拜自己十六歲從軍,跟着努爾哈赤和黃台吉打仗,多爾衮掌權後封其爲一等子爵。是瓜爾佳氏的老祖宗之一。
吳拜留下來收攏潰兵,等大同軍追來,竟然聚集上百人。
八旗兵逃散了,大同軍也追散了。
十多個大同士卒,面對一百多八旗兵,領隊的軍官立即吹響銅哨。
附近數百大同軍,陸陸續續聚集,列隊圍向這些悍不畏死的敵人。雙方都累得沒啥力氣了,完全靠意志力支撐,互捅半天也沒死幾個,倒是八旗兵受傷的有很多。
在廬陵縣就追随趙瀚的吳勇,此時終于調來遼東做旅長。
他此刻渾身發軟,兩腿累得直打顫,連續幾槍都捅在吳拜的棉甲上。被雨水泡脹的棉甲,更加難以破防!
好在以多打少,一個士卒把吳拜捅得身體搖晃,吳勇趁機快準狠的捅出一槍。
正中咽喉。
這位黃台吉麾下的十六大臣,捂着脖子緩緩倒下,鮮血從傷口湧出,混進地面的泥水中難以分辨。
“抓到一個鞑子大官!”
附近又有大同軍在喊,也不曉得是哪個滿洲貴族被俘虜了。
王廷臣提着一顆腦袋,走到吳三桂面前問:“這是哪個?”
吳三桂定睛一看,回答說:“十六大臣,阿布岱,富察氏。”
“哈哈,弄死一條大魚。”王廷臣笑道。
吳三桂很快忙碌起來,又有人抓到一員将領,過來問:“這個是誰?”
吳三桂說:“索渾,鈕钴祿氏,僞清開國五大臣額亦都之子。”
“要殺就殺,莫要恁多廢話!”索渾被按在泥地裏,居然還死命掙紮着叫嚣。這貨似乎很不甘心,他是多爾衮的中軍将領,還沒來得及打仗部隊就潰了。
很快又有一個俘虜押來,問吳三桂:“這是誰?”
吳三桂端詳良久,搖頭說:“不認識。”
這俘虜嘶吼道:“爺爺叫張庫,太宗(黃台吉)欽賜的滿洲巴圖魯!”
“被抓了還兇!”俘虜他的大同軍官,頓時一腳踹過去。
張庫摔在泥水裏,硬着脖子說:“我不服,你們使妖法,是勇士就真刀真槍重新殺一場!”
“哈哈哈哈!”
大同将士哄笑起來。
說實話,就連大同軍内部,都沒把火铳的皮套子當回事兒。畢竟隻能在雨天射擊一次,平時完全沒有用處,誰知道竟在關鍵時刻發揮奇效。
滿清那邊可不知道,他們以爲大同軍的火铳,可以在雨中一直射擊。
所以前軍崩潰之後,其他清軍吓得心驚膽戰,完全不敢跟大同軍正面作戰。加上兩翼也陸續崩潰,中軍的八旗兵士氣跌落,被潰兵一沖就開始撒丫子開溜。
追擊戰還在進行着,許多八旗兵累得癱倒,躺泥地裏聽天由命等着被抓。
大同軍追到癱倒,往往抓住一個敵人,就将其原地捆起來,然後自己坐在俘虜身上休息。
戰後統計,斬殺敵軍6000餘,俘虜敵軍八千餘,剩下的鞑子全跑了。
當然不是成建制跑掉的,一些朝西北跑,一些朝東北跑,還有許多逃進東北方的山裏。
多爾衮一路奔至海州,足足等了四天,陸續逃回一些潰兵。他反複清點人數,數萬大軍,竟隻剩五千多人。又等兩天,再次逃回來一千餘人。
此時,暴雨天氣已經結束,隔三差五下幾場小雨。
李正在暴雨之後,率大軍直奔海州。陰雨天氣,沒帶太多辎重,火炮也全部留在耀州。
“棄守海州!”
多爾衮帶着軍隊繼續跑路,海州的駐軍和旗丁也跟着逃,一路逃到鞍山都還驚魂不定。
在鞍山,多爾衮臨時整編,把許多旗丁也編進軍隊。他的兵力再次近萬,但嚴重缺乏軍事裝備,大部分潰兵在逃跑時,半路都把甲胄給扔了,一些八旗兵甚至把武器扔掉。
這種缺少武器和甲胄的軍隊,怎麽跟大同軍作戰?
李正占領海州,又率軍朝鞍山進發。
多爾衮再次跑路,這回稍微從容一些,鞍山本地的鞑子,還能把财貨一起帶走。
李正占領鞍山,終于沒有再追。因爲輕裝前進奪取兩城,大同軍的糧食不夠吃了,得留在鞍山等着軍糧送來。
代善就在遼陽,跟多爾衮大眼瞪小眼。
“就剩這點八旗兵?”代善一臉的不敢置信。
多爾衮把情況詳細訴說,欲哭無淚道:“南蠻子的火铳厲害,竟能在雨中擊發。大雨之中,八旗勇士很難射箭,南蠻子卻能自如放铳,這仗可怎麽打得赢?”
代善說道:“南蠻的火铳,我們也繳獲過幾支,甚至還仿造出幾百支。這種火铳,不可能在雨中擊發啊。”
“可火铳就是在雨中響了!”
多爾衮說道:“我問過逃回來的前軍将士,铳響之時,最近的隻隔五六步(八九米),最遠的也僅有十來步。雨中泥地很難快速沖鋒,八旗勇士隻能列陣緩緩靠近,南蠻子就是仗着這個,竟在接近幾步之後才放铳!”
代善終于明白了,甚至能想象那種場面。
大雨,泥濘,八旗軍慢如龜爬,一點一點結陣靠近。有的距離八九米,有的距離一二十米,然後……砰砰砰!
這種仗換誰來指揮,結局都一個樣。
鞑子的前軍,直到第三排槍才崩潰,不是他們有多悍勇,而是被當場打蒙了,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
多爾衮面容憔悴,而且有些心灰意冷。
他的兩白旗損失慘重,順治的兩黃旗也勢力大損。而代善父子的兩紅旗,一半被代善提前調走,一半還在天津打仗,可以說基本沒啥損失。
現在,代善的實力超強,完全就是碾壓多爾衮。
多爾衮說道:“接下來如何做法,二哥你來定奪吧。”
代善可不想管這爛攤子,他要是能夠挑大梁,當初繼位的就不是黃台吉了。
左思右想之下,代善說道:“如今正是雨季,盛京和遼陽城高池深,南蠻子肯定不敢來攻。最要命的是海州沒了,豪格、滿達海的大軍,不能再走官道,隻能從更北方回來。速速給豪格傳信,讓他棄守遼西,帶着全軍回盛京!”
大同軍占領海州,等于将遼東、遼西給割裂,滿清必須把遼西走廊都吐出來。
什麽錦州,什麽甯遠,什麽山海關,屁用也沒有。失去糧食供給,留再多兵力駐守,都得活活的餓死在城裏。
……
沈陽。
“太後,不好了,耀州大敗!”一個漢人太監,連滾帶爬的奔去報信。
布木布泰驚問道:“賊軍殺到哪裏了?”
太監回答:“賊軍已占了鞍山,攝政王正在守遼陽。”
遼陽,就在沈陽的眼皮子底下,布木布泰被吓得不知所措。
而此時此刻,沈陽城裏的漢人,已經在私底下奔走相告了。有興高采烈者,有惶恐不安者,也有躍躍欲試者。
沈陽、遼陽這種滿清核心統治區域,是有大量漢人自由民存在的。之前被多爾衮遷去關外,後來又全部遷回來,如今城内有大量漢人商賈、工匠,城外也有大量漢人農民和佃戶。
努爾哈赤暴虐不堪,激起漢民一次次反抗。
黃台吉上位之後,立即進行改革,首先就是寬待漢民。他規定滿清貴族和旗丁,最多隻能有多少農奴,其餘的漢人全部釋放,并且劃給土地讓漢民耕種。
說句實在話,黃台吉統治下的遼東,隻要不被抓來做包衣和農奴,漢人農民的生活甚至比在大明還好。
這個改革措施,也是黃台吉能迅速穩定危局的關鍵!
黃台吉,也在給百姓分田!
多爾衮撤回遼東這幾年,政策逐漸開倒車。土地兼并愈發嚴重,距離遼陽、沈陽越遠,八旗子弟就越是亂來,将漢人農民悉數變成農奴。漢人大地主,也通過高利貸,掠奪農民的土地,将農民變成自己的佃戶。
今年更是風雨欲來,多爾衮爲了打仗,漢人農民被盤剝太嚴重,就連遼陽周邊村落,都已經在醞釀農民起義了。
而投靠清朝的漢奸們,還在互相拆台,他們分爲三派。
一派是範文程、甯完我爲代表的老漢奸,大部分在努爾哈赤時投靠。可稱一代漢奸。
一派是孔有德、尚可喜這種黃台吉時期投降的漢奸。可稱二代漢奸。
一派是多爾衮時期,在關内投靠滿清的漢奸。可稱三代漢奸。
一代漢奸和二代漢奸,他們的矛盾極深。
因爲二代漢奸投降之後,黃台吉賞賜了大量牲畜和糧食,這些糧食都是一代漢奸那裏弄來的。當時,老漢奸們稱自己是“舊人”,稱孔有德等人是“新人”,埋怨黃台吉有了新人忘了舊人。
至于三代漢奸,則被一代和二代漢奸共同打壓。
此時此刻,沈陽城内,三代漢奸最是忙碌。他們降清的時間最短,造的孽也最淺,官職和爵位都較低,家産也不怎麽豐厚,正在試圖造反立功歸順大同朝廷。
侯方域他爹侯恂,此刻還沒死,居然被迫成爲三代漢奸們的領袖,都指望侯恂主持大局在沈陽起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