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又雇了一個女傭、一個男工,女傭幫着漿洗灑掃,男工專門背柴劈柴。
如今的青壯勞力,要麽聚兵訓練,要麽修路開荒。趙瀚家裏請來的男工,都快五十歲了,已經白發蒼蒼。
昨日小姐拜堂成親,今天惜月就精神振奮。
她是陪嫁丫鬟,院裏又沒管家,惜月自動升級爲女管事。
因爲趙瀚有規矩,惜月本身也有教養,倒沒有胡亂抖威風。
她把四個傭工召集起來,訓話道:“若是按從前的老規矩,你們連内院都進不了,隻能做外院的雜仆。既然進了内院,那就該有内院的章程。夫人來時,買了些牙刷和牙粉,你們各自領去刷牙。你們看看自己的牙齒,一說話嘴巴就臭得很……”
趙瀚踱步前去上班,隐約聽到惜月訓話,又覺有趣,又是好笑,這丫頭正在做管事過瘾呢。
來到總兵府衙門,古劍山已經等候多時。
見到趙瀚,古劍山立即起身抱拳:“見過趙先生。”
“坐吧。”趙瀚回禮道。
古劍山沒有入座,而是解下自己的兵器,捧過去說:“趙先生,我是刺客。”
趙瀚并不接劍,揮手讓他拿回去,問道:“誰派來的?”
古劍山說道:“吉安分守太監張寅,這太監奉命回京,讓我聽從知縣王調鼎的指示。”
“張寅回京了?”趙瀚有些驚訝。
古劍山說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太監都要回京。”
太監都要回京?
趙瀚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崇祯皇帝又在搞什麽幺蛾子。
趙瀚說道:“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古劍山說:“在下姓古名山,原爲川南軍戶,僥幸考了秀才。後來家中變故,便流浪至鄱陽湖爲匪,前些日子被官兵抓了。”
“巡撫李懋芳?”趙瀚問道。
古劍山說道:“巡撫李懋芳不足爲懼,先生更須警惕江州兵備佥事王思任。”
趙瀚連忙問:“這二人有何不同?”
古劍山解釋道:“巡撫李懋芳,雖也極有才幹,可此人貪婪得很。他上任之後,立即征募兩千标兵,由于缺乏錢糧,便夥同南康知府橫征暴斂。又以剿匪爲由,截留各衛所的糧饷,九江衛被他激得兵變,還是王思任幫忙平的亂子。”
“王思任呢?”趙瀚又問道。
古劍山說道:“王思任此人深得民心,他麾下的士卒,所到之處秋毫無犯。若非跟李懋芳攪在一起,我當初都差點主動投奔于他。”
王思任不僅會做事,而且會做官。
别看隻是小小的兵備佥事,如今的六部尚書,有三個都跟他關系好。而且,這三個尚書,還屬于不同的派系。
王思任文韬武略皆精,而且相對比較清廉,簡直稱得上完美。
硬要找什麽缺點,怕就隻剩下好色了,正式納妾就好幾個,還有許多沒名分的通房丫鬟。
趙瀚繼續打聽:“這二人兵力如何?”
古劍山說道:“王思任募兵三千餘,其中一千爲水兵。李懋芳有标兵兩千,還征召了許多民夫。這兩人慣會使銀子,鄱陽湖的水匪頭目,被他們買通招降好幾個,否則我也不至于敗得那麽快。”
“都昌縣的起義兄弟呢?”趙瀚又問道。
“頂多再有兩三個月,官兵就能平定都昌縣。”古劍山猜測道。
趙瀚開始靜靜思考,如果按照正常流程,李懋芳、王思任平定都昌民亂之後,應該先去征讨南豐、萍鄉和瑞金,畢竟那些起義軍把縣城都打下來了。
可誰又能笃定,這兩位老兄不會抽風呢?
若是覺得趙瀚威脅更大,帶着水軍直殺過來,難不成咱又去奇襲府城?
古劍山建議道:“趙先生,江西河湖縱橫,欲在此地建立基業,非得有強悍水師不可。”
“你會練水師嗎?”趙瀚問道。
“會!”古劍山連忙說。
趙瀚問道:“練水師是否需要火器和弓弩?”
古劍山說道:“火器和弓弩,若有自然最好,沒有也能打仗。遇到水戰,徑直沖鋒接舷。先擲石灰,再投标槍,以長槍刺擊來掩護登舷。若有投石機,可近距離投出瓦罐,瓦罐裏裝石灰、石塊,能更好的幫助接舷。”
趙瀚問道:“王思任的水軍,火器和弓弩多嗎?”
古劍山說道:“沒有火器,隻有少許弓弩。”
明代的兵器制造部門,主要是工部的軍器局,還有内府管轄的兵仗局。
這兩個部門,早在嘉靖朝就完犢子了,兵器制造權下放到地方衛所。
趙瀚仔細詢問過李邦華,江西還能産兵器的地方,隻剩南昌衛下轄的兵器所——大概每年能生産兩三副甲胄、十多把弓弩、幾百把長槍。
隻要出得起高價,他們甚至願意賣給反賊!
趙瀚又問道:“一艘戰船,當配多少軍士?”
古劍山回答道:“内河水師,四百料戰船已是極限,超過四百料就不利行動。四百料戰船,除了船工之外,配50到70個士卒便可。更小的戰船,視其大小,或配士卒二三十,或配士卒三五十。”
趙瀚說道:“我擊敗解學龍之後,順手俘獲了一批船,今後都交給你來統禦。”
“吾必鞠躬盡瘁!”
古劍山異常激動,他隻是來建言獻策的,真沒想過能當水師統領。畢竟,他跟趙瀚隻是第二次見面,不被信任才屬于正常反應。
而今,趙瀚卻讓他做水師統領,這份信重讓古劍山感激涕零。
其實沒有那麽玄乎,趙瀚自身威望極高,就算古劍山想要亂來,艦船将士也不會完全聽話。
趙瀚叮囑道:“我給你一些木匠、鐵匠,你指揮他們繼續改造戰船,畢竟以前都是些商船。投石機也可試着做做,實在不行就去南昌聘請工匠。訓練水師之餘,也要幫着運送貨物,我手裏就那麽點船。”
“遵命!”
古劍山就此被任命爲水師統領,其實更類似水上運輸隊,現階段主要工作是運送物資,距離真正形成戰鬥力還早得很。
漁民出身的左篼,此前負責運輸,今後改爲水師副統領。
陳茂生的左膀右臂李懷,擔任水師宣教長,每條戰船必配一個宣教官。
待古劍山離開,蕭煥又立即進來。
蕭煥這厮陰毒狠辣,其實更适合做情報頭子,但這個職位實在太重要,交給徐穎更能讓趙瀚放心。
目前,蕭煥掌握着兩套系統,一是府城那邊的探子,二是地盤内部的監督。
說起來似乎很牛逼,其實他手下隻有十多個人。
進屋之後,蕭煥低聲說:“府城傳來消息,萍鄉的起義軍沒了。”
“什麽時候的事?”趙瀚驚訝道。
蕭煥說道:“已經快兩個月了,袁州知府田有年,自行募兵平定萍鄉民亂。”
趙瀚歎息:“唉,大明之官,有能力的還是多啊。”
這江西的造反同行們,實在是太不給力了。
萍鄉反賊已滅,都昌反賊也快完蛋,下一個目标多半就是趙瀚。
而且,在巡撫的調配之下,趙瀚很可能被左右夾擊,袁州知府多半要跨境來捅趙瀚的菊花。
不等被派去東岸的官員回來,趙瀚立即召開高層會議。
說明情況之後,李邦華捋胡子道:“形勢變化太快,不必再等了,可立即拿下吉安府城!”
“我也贊成奪取府城,”龐春來說道,“之前是想穩健壯大,與官府井水不犯河水,而今卻來了幾個能打仗的官。不管咱們占不占府城,他們早則今年冬,遲則明年春天,肯定會發兵圍剿廬陵。既然如此,就該主動出擊,先把府城要地拿下!”
李邦華突然來一句:“把谷村占了吧。”
谷村是李邦華的老家,那裏已經屬于吉水縣。但是,這個建議公私兩便,并非隻是出于私心。
此時趙瀚已經有簡易地圖,是從府衙帶回來的。李邦華指着地圖說:“贛江以西的吉水縣轄地,必須全部拿下,再揮師西進拿下安福縣。”
龐春來皺眉道:“這未免擴張太快了吧?咱們的官員夠用嗎?”
“夠用了,而且綽綽有餘,”李邦華說道,“如今村鎮兩級,有太多官員,分田時剛好,分田之後就顯得冗餘。一直這麽搞下去,等咱們地盤大了,官員俸祿支出就吓人得很。”
趙瀚問道:“李先生覺得該怎麽做?”
李邦華說道:“兩鎮并爲一鎮,類似以前的一個鄉。這就騰出一半官員,完全可以安排去吉水、安福兩縣。”說着說着,李邦華就站起來,指着地圖畫一個圈,“拿下安福縣,再取永新縣。派幾百個士卒,把出山要道一堵,袁州知府就無法繞後,隻能老實遠走贛江。”
這是在做戰略發展計劃,拿下吉水、安福、永新三縣,那麽趙瀚的地盤周圍全是山,東邊則是一條贛江——南邊暫時不考慮,因爲沒有官兵。西邊也可以不考慮,那是湖廣地界,跨省用兵很複雜的,走流程就得一兩年。
李邦華越說越興奮:“此戰若勝,再南取泰和、萬安、龍泉,那時便山河形勝、固若金湯。”
按照李邦華的擴張思路,等于占領整個贛中盆地,到時候四面八方全是山,隻需着重防守來自贛江的敵人。
趙瀚笑道:“然後呢。”
李邦華往地圖下方一指:“鞏固地盤之後,立即南取贛州,把整個贛南都拿下來。奪取贛南之後,便可北上攻打南昌,同時派遣偏師拿下撫州。待水師練成,就能占據江西全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