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剛剛的腳步聲就是她的。
此時，李月華的兩頰通紅一片。
她的額角冒出不少汗珠，聲音中急促中卻又帶着興奮，徑直将手中的鐵鍋怼在靳青面前：“杏娘，你這鍋打起人來真好用。”
隻要輕輕一碰, 鍋碰上的人就被打的漫天亂飛。
而她隻要追着那些人跑就好。
她當然沒去打那些女人和孩子，但這些人卻追着男人們快速跑遠，她也沒辦法。
從不能讓人家妻離子散吧。
而且，她居然打了男人。
那可是男人，還是整整一村的男人。
想到那些那人被她打得漫天亂飛，鬼哭狼嚎。
李月華心中升起一股詭異滿足感。
原來，那些男人并沒有想象中那般尊貴，挨打的時候也疼，也叫，也流眼淚。
有了這麽一遭，李月華隻覺通身舒暢，哪怕明日被拉出去剁了也值了。
靳青的眼角微微抽了抽：她記得自己好像沒離開多久，這李月華竟然就把一個村的人都突突了。
若是好好培養一下，說不得将來搶劫的時候，還能幫自己遞個刀什麽的。
見靳青不說話，李月華臉上的興奮勁不退：“杏娘，這鍋你着急要麽。”
靳青歪頭看着這個便宜娘：“你想幹什麽。”
卻見李月華用力挺起胸膛：“娘怕他們今晚再摸回村，娘得在村口守着。”
許是太過激動的原因，李月華的臉上微微泛紅, 同時還不忘催促靳青：“你快回去睡吧，這邊有娘守着就行。”
靳青歪頭斜眼的看着李月華好一會兒, 忽然伸手将人拎起來, 直接扛上肩頭：“不用守，回去睡吧。”
這鍋隻适合近戰，但凡那幫人丢塊石頭，李月華都得躺平。
還是早點洗洗睡吧。
李月華原本還在等着靳青回話，哪想到便被扛起來了。
感受到女兒那厚實的肩頭，李月華忽然感覺眼角有些濕潤。
這般瘋狂的發洩，又何嘗不是因爲自己缺少安全感。
雖然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能持續多久，可隻要有女兒陪在自己身邊，也就夠了。
雖然...
李月華垂下頭，一滴眼淚吧嗒一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後迅速鑽進泥土中。
那是來自一個母親的内疚。
将李月華在床上放好，靳青轉頭便去了三奶奶的小院。
此時，小院中彌漫着滿滿的肉香。
女人們都悄悄的嗅聞着那濃郁的香氣。
村中每年都會分肉。
可像她們這樣借助在村中的寡婦，是沒有資格參與分肉的。
倒是三奶奶，每年都能收到五斤供給肉。
三奶奶心善，領回肉後便燒起大鍋煮肉，大家一起喝湯。
直到這些肉都煮成碎末, 剩下刷鍋水大家也能喝上兩頓。
肉湯的香味, 讓她們感受到濃濃的幸福。
可那味道, 卻遠沒有現在香濃。
濃郁的肉香, 聞得女人們心曠神怡。
可她們都是守規矩的人，縱使常年吃不飽肚子，也沒有一個人想着上前舀上碗湯喝。
于是，當靳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一院子醉眼朦胧的女人們。
靳青：“...”啥菜啊，喝成這樣了？
三奶奶沒說話，隻拄着拐杖靜靜的看着靳青。
陳香玲倒是悄悄的湊到三奶奶身邊：“三奶奶，回去歇着吧。”
聽到這話，靳青的眼神猛然瞥了過來。
陳香玲吓得縮縮脖子，而三奶奶則是平靜的同靳青對望，同時對香玲搖頭：“村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我哪能睡得着。”
再說，她現在連炕都沒了，還能睡在哪。
而且，她也惦記着那些沒來得及下鍋的肉。
那可是三頭豬，這丫頭眼大肚子小恁的不會過日子，若是不把剩下的肉用鹽巴腌好，過不得兩天便會發臭生蟲。
香玲輕輕嗯了一聲，随後扶着三奶奶在院中坐下。
事實證明，三奶奶想多了。
直到天亮，靳青才用三奶奶的袖子抹抹嘴，出了一口長氣：八分飽，就這樣吧。
撈出一個豬頭和兩隻豬蹄回去給李月華填肚子。
剩下的下水，和豬頭豬蹄豬尾巴什麽的，靳青都沒有帶走，而是直接留在了小院。
女人雖然忙了整整一夜，精神卻都是極好。
此時見靳青離開，她們一臉期待的看向三奶奶。
且不說熬了一夜的湯汁濃香四溢，那豬頭上可都是實打實，滿滿當當的肉啊。
看出女人們的期待，三奶奶輕輕點頭：“既然将東西留下了，她自不會再要回去，你們便吃吧。”
女人們的眼睛閃閃發亮，等到陳香玲将一碗肉湯，并兩隻炖的爛軟的豬耳送到三奶奶面前。
她們才規規矩矩的排起隊，拿着碗準備吃飯。
三奶奶輕啜一口，随後擡頭對陳香玲交代：“從今日起，你便不要在我身邊轉悠了。”
陳香玲詫異的看向三奶奶，剛準備反駁卻被三奶奶打斷：“你們跟着我這麽久，我隻能保證你們不會餓死，但是跟着她，你們起碼能喝上肉湯。”
頓了頓，三奶奶繼續說道：“人生在世，求的不過是三餐一宿，我雖不知杏娘爲何會有如此大的變化，但我能看出那是個厚道的孩子。你們隻要實心實意的追随她，她必不會讓你們吃虧。”
說罷，三奶奶摸了摸陳香玲的腦袋：“一會吃晚飯便帶着大家一并過去吧，她讓你們做什麽，你們就做什麽，左不會比現在更差。”
自從守寡起，她們這些女人的命就已經沒了。
既然如此，還有什麽不敢拼的呢。
最差，也能混上幾頓飽飯。
至于靳青究竟有沒有本事，三奶奶并不擔心。
這麽能吃的孩子，怎麽會是普通人。
陳香玲起身，靜靜向後退了兩步，随後對着三奶奶行了一個五體投地大禮：“三奶奶，香玲定不會辜負您的心意。”
其他女人雖然不知香玲在做什麽，卻也都跟着香玲跪了下去。
望着院子中齊刷刷跪着的女人們，三奶奶布滿丘壑的臉上出現一抹動容的神色：這些苦命又懂事的孩子們，讓她怎能不心疼。
靳青還不知道，就因爲自己的一時疏忽，竟然給自己憑空招來十幾張嘴。
此時，她正懶洋洋的躺在李月華身邊，眯着眼睛，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