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皇帝登基,太後已經很多年沒有出過慈甯宮了。
縱使每年壽辰之時,也是留帝後同幾個位份靠前的妃子在慈甯宮中用飯。
完全一副無欲無求,與世無争的模樣。
乾元帝雖是太後親子,且每日過來給太後問安,卻也不敢說能猜透自己母後心中所思所想。
太後如今年近六十,可保養得宜,看上去似才三十出頭。
此時此刻,她目光溫柔,表情柔和,嘴邊挂着一抹溫和的笑意,慈愛的看着乾元帝:“陛下今日倒是來的勤了些。”
早上剛請過安,晌午又來若說是沒事,她當真是不信。
乾元帝心裏直突突,每次看到母後展顔一笑,他都有種轉身就跑的沖動。
這種恐懼感是兒時落下的,改不了了。
将昨夜發生的事情說過一遍,乾元帝幽幽歎息:“朕今日過來就是想同母後讨個辦法。”
太後對乾元帝點頭應道:“這些日子來,宛如的事,确實讓哀家十分煩心,說來說去,都是趙家的不是,奉旨撫孤,到底怎麽能撫成這等局面?宛如現已非完璧,如此一來,也無法将她指給其他人,想來想去,倒不如削去她郡主的頭銜,貶爲庶民,明明白白的給了趙時,陛下覺得可好!”
聽到太後說的是給,而不是賜婚,乾元帝頓時明白了太後的意思。
略微思忖了下,乾元帝蹙緊了眉頭:“雖說貶爲庶民,可宛如畢竟曾是皇室郡主,若讓公然送她給趙時當妾,那我皇室的顔面何在。”
堂堂皇室郡主,給一品大員當正妻都綽綽有餘,現在竟然要給一個年過不惑的三品将軍當妾,這折損的可是皇室的臉面。
聽了乾元帝的話,太後啞然失笑:“陛下過慮,我皇室臉面如何能被一個庶民代表,況且能被打響的,便不是臉了。”
見太後話裏話外的意思,竟是明明白白的宛如舍了,乾元帝也是松了口氣的:“朕聽母後的便是。”
那聽話的模樣竟是同小時候一模一樣,更是引得太後連連發笑。
說完了宛如的事情,皇帝又想起了同宛如一并被養在趙家的端王世子文翊。
宛如既然已經被貶爲庶民,自是不适合再撫養身爲端王世子的文翊。
他還得給文翊找一個好去處。
聽乾元帝問起要不要給文翊開府的事,太後擺擺手:“那孩子太小,即使開府也守不住家業,莫不如就送去重華宮同老九老十們一起住吧。”
重華宮住的都是未曾分府的皇子,太後這樣的表現,似乎像是厭了文翊這孩子。
乾元帝蹙起眉頭,剛想說話,卻聽太後又補充道:“勞煩陛下給那孩子找幾個靠譜的侍從,邊城民風彪悍,不适合在宮中行走。”
言下之意便是要找人好好教導文翊規矩,他自己随了宛如不要緊,莫要将皇子們帶壞了。
乾元帝深以爲然的點頭:“母後這邊要不要再賜下些東西,朕随着聖旨一并送去。”
太後看着皇帝,面上再次泛起笑意。
皇帝:“...”壞了壞了,母後又笑了。
卻聽太後笑道:“行了,陛下莫要刺探哀家的心意,說了不管,便再也不管,一個做妾的庶民,值什麽得到天家送嫁的賞賜。”
被戳穿心思的皇帝面色赧然,正待說些補救的話,卻見太後站起身:“陛下,中午可留下用飯。”
知道太後不欲再提,皇帝也趕忙點頭應下:“叨擾母後了。”
食過午飯,皇帝同太後告辭離開,他還有不少公文需得批改。
李嬷嬷扶着太後在院中消食:“娘娘,這宛如郡主您就當真不管了麽?”
她是太後身邊的老人,常年待在一起,說話也沒有忌諱。
當初送走端王時,她看到太後的徹夜難眠,在無人的時候暗自垂淚。
自然也知道太後對端王有多深的感情。
那可是端王的最後兩點血脈,太後真能忍心不管麽。
别等到回頭兩個孩子真出了事,傷心着急的還是太後娘娘。
聽了李嬷嬷的話,太後臉上淡然一笑:“你當陛下真是來找哀家想辦法的麽,他那就是來找哀家要說法的,想來也是被宛如逼得急了。”
李嬷嬷跟着蹙眉:“也不知道端王妃是怎麽教的,竟将連郡主教成這般模樣,想當初真應該在京中指一位貴女給端王。”
太後斜覓了李嬷嬷一眼,看對方還是一副我說的是實話的模樣,笑着搖頭:“端王妃的規矩不差,隻是有些人的心太大了。”
李嬷嬷皺起眉頭:心大,堂堂郡主做了人家的妾侍,這還叫心大!
兩個人在院子裏又轉了一圈,李嬷嬷又說起了李氏,對于李氏的遭遇不由得惋惜道:“也是個可憐人。”
後宮中除了聽戲便是說些八卦,聽了李嬷嬷惋惜的話,太後拍了拍她的手:“哀家給過她機會,是她自己惦記着給兒子攀上一門好親,才給那丫頭纏上去的機會,怪不得哀家。”
恍然大悟的李嬷嬷,随着太後的話微微點頭:李氏的兩個兒子資質平庸,宛如郡主是端王遺孤,而端王又是太後親子,對于這樣的兩個孩子,将來皇室的恩典自是不會少。
攀上這樣的一門親事,李氏的兒子必然能鋪開一條青雲路。
隻可惜,人家惦記上的卻不是李氏的兒子,而是她家漢子。
再想到出事的趙雨韻,李嬷嬷心裏也不免有些唏噓:爲兒子打算的再好又如何,現如今帶着女兒躲到莊子上,也不見兒子站出來替她說話。
轉了五圈,太後打了個哈欠:“哀家乏了,回去歇着吧。”
眼見着太後要跑,李嬷嬷一把将人拽住:“娘娘,太醫說您飯後至少要走六圈,現在還差一圈呢,您自己沒瞧見是不是,你的腰身比原來足足粗了兩寸。”
被李嬷嬷不斷念叨的太後:“...”都這麽多少年了,這丫頭怎麽還是虎了吧唧的。
乾元帝顯然是被宛如的事惡心的不輕,回去後迅速着人拟旨,将宛如貶爲庶人。
至于一個庶民,日後是嫁人還是還當妾,便都與皇室無關了。
定遠将軍府折騰了足足一夜,房舍雖然都是囫囵的,但是在歪倒的時候,房中物品傾倒,難免有些磕磕碰碰。
此時,破落的趙府廢墟中,到處行走着龇牙咧嘴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