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敗黃巢,劉巨容成爲了大赢家,盡管說沒有能夠到京城去,但繼續擔任山南東道節度使,被加封平章事的職銜,就等于是丞相的待遇了,比起京城的那些丞相,恐怕還要強很多的,最令他高興的還是小兒子劉迪被任命爲都指揮使了。
從牙将升遷到都指揮使,這一步看似簡單,僅僅是一級的提升,其實是很難的,牙将說到底還是武将,想着成爲文臣,難度頗大,一般的牙将,都是節度使的心腹,不大可能直接成爲節度使,除非是擅自篡權,但都指揮使就不一樣了,成爲節度使順理成章。
至于說決定不趕盡殺絕黃巢,劉巨容認爲是做了一個非常英明的決定,要是真的徹底剿滅了黃巢,恐怕他這個山南東道的節度使,也不要想着繼續幹了,朝廷明升暗降,讓他到京城去,有大把的人想着出任山南東道的節度使,如今黃巢還在江南道和淮南道一帶活動,威脅時時刻刻存在,山南東道的地位就非常重要,非要他來把守不可。
也就是在高興和興奮的時候,劉巨容收到鹿晏弘的來信,他将自己單獨關在屋裏,思考了整整一天的時間。
劉迪進屋的時候,是高昂着頭的,他這樣的年紀,成爲都指揮使,不知引發多少人的崇拜和羨慕,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來前程遠大,不管是不是依靠了關系,成爲了都指揮使,就算是巨大的成功,這次帶兵征伐黃巢,劉迪也是的的确确立下功勞,至于在山南西道關莊鎮的遭遇,他早就忘記了。
劉巨容的神色不是很好,劉迪的心裏咯噔了一下。
“父親大人,是不是遇見了什麽麻煩事情。”
“你看看這封信函,這是山南西道的鹿晏弘寫來的。”
劉迪還是那個習慣,很快看完了信函,沒有過多的思索,滿不在乎的開口了。
“父親大人,孩兒以爲,這件事情很好處理,鹿公請求增援,不過大軍剛剛征伐黃巢,元氣大傷,需要時間休整,父親完全可以回複鹿公,無法派出軍士去圍剿土匪。”
劉巨容看着劉迪,眼睛裏面透露出來恨鐵不成鋼的神情,但這種神情很快消失了。
“兆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此次抗擊黃巢,鹿公親自率領大軍馳援,來而不往非禮也,若是爲父拒絕了鹿公的請求,說不過去的。”
“鹿公率領大軍馳援,這是王閣老的命令,或者說是朝廷的命令,父親大人若是直接寫信求援,想必鹿公絕不會親自率領大軍前來,甚至不會出兵增援的。”
“你說的有道理,事實的确如此,但鹿公親自率領大軍前來增援,實際得到好處的是襄陽,對襄陽有恩的曹使君調到京城去了,不需要考慮那麽多了,但鹿公尚在山南西道,沒有得到朝廷的嘉獎,若是不表示一下,他日不好見面的。”
劉巨容說的非常委婉,不願意提及劉迪在關莊鎮的事宜,免得傷了劉迪的自尊心,畢竟劉迪是都指揮使,身份不一樣了。
可惜劉迪沒有明白意思,依舊堅持自己的意見。
“父親大人完全可以說明情況,出兵難度太大,就算是供給一些錢财糧草都是可以的。”
“兆林,知道爲父爲什麽決定不徹底剿滅黃巢嗎。”
劉迪看着劉巨容,搖了搖頭,這也是他不滿意和不懂的地方,要是聽從曹全晸的建議,大軍跨過長江去,黃巢肯定無處可逃,最終隻能夠投降,這是多大的功勞,眼看着丢失了。
“兆林,爲父早就說過,做事情要考慮到下一步,盡量預測到所有後果,那樣才能夠做出來準确的判斷和決定,就說這征伐黃巢的事宜,黃巢從淮南道到江南道,到嶺南道,沿路走過了這麽多的地方,占領福州的時候,被高骈打的大敗,手下幾個重要的将領都投降了,按說這個時候,高骈完全可以一鼓作氣,徹底剿滅黃巢的,人家爲什麽不做。”
“說高骈麾下軍士的戰鬥力不行嗎,高骈在南诏的時候,打得南诏造反的土著戰戰兢兢,不敢亂動,這說明高骈麾下軍隊的戰鬥力是不一般的,高骈手下的大将張璘,名震朝廷,誰不知道啊,如此有利的條件之下,高骈也隻是攆走了黃巢了事。”
“再說黃巢從廣州出發,一路到桂州,接着進入江南道,殺到了山南東道,難道這一路就沒有軍隊可以阻攔嗎,可大家都沒有動。”
“就連赫赫有名的高骈,也沒有想着徹底剿滅黃巢,隻要黃巢離開了淮南道,就不考慮那麽多了,你仔細想想,爲什麽會這樣。”
劉迪準備開口回答,但劉巨容擺擺手,繼續開口了。
“朝廷早就形成習慣了,遭遇到災難的時候,就想到了下面的将士,要求大家去賣命,事情平息下來了,功勞在朝廷,根本想不到獎賞下面的将士,甚至可能因爲立功的人表現出來強悍的戰鬥力,引發朝廷的猜忌,這樣的情況下,某能夠徹底剿滅黃巢嗎。”
“朝廷這次敕封某平章事,你以爲是朝廷心甘情願啊,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爲父展現出來了戰鬥力,讓朝廷不敢小觑,因爲黃巢沒有被徹底剿滅,依舊在江南道活動,這個時候,朝廷需要爲父來平穩周邊的局面,迫不得已封官了。”
“你要記住一點,黃巢在,爲父就是安穩的,黃巢一旦被剿滅了,爲父恐怕也要遭遇到朝廷的猜忌和算計了,明升暗降算是不錯的,弄得不好被徹底擺到一邊,是完全可能的。”
劉巨容的這些話,除開對劉迪說,平日裏是絕對不會開口的。
劉迪連連點頭。
“父親大人英明,孩兒明白了,不過這些事情,與增援山南西道沒有什麽關系啊。”
劉巨容強忍住怒氣,要是換做其他人,他早就發脾氣了,不過面對自己的兒子,發脾氣沒有作用,隻能夠一點一滴的灌輸。
“兆林,爲父不能夠每次都替你做主,你一定要學會自己思考,任何的事情都是有聯系的,爲父說到黃巢的事情,是舉出來的例子,鹿公派兵前來增援襄陽,難道完全是王閣老的要求嗎,爲什麽潭州和江陵遭遇到進攻的時候,鹿公不派兵增援,嶺南遭遇劫掠的時候,鹿公不聞不問,偏偏襄陽遭遇進攻就派兵了,唇亡齒寒的道理鹿公是很清楚的,一旦山南東道遭遇了危險,山南西道也難以幸免,黃巢攻下了襄陽,下一步很有可能就是梁州了。”
“同樣的道理,山南西道若是出現動蕩,山南東道能夠安穩嗎,也是不行的,關莊鎮的那一股土匪,自命爲鐵血軍,戰鬥力不容小觑,爲父一直都很注意他們的動靜,其實鹿公率兵來到襄陽的時候,某就猜測到問題了,隻是鹿公不願意說,鐵血軍的威脅增大,來日山南東道也不得安甯,如此情況之下,增援就是必須的,這也是爲了自身的利益。”
劉巨容說出來這個道理之後,劉迪不争論了,其實還有兩層意思,他也是清楚的,那就是鹿晏弘對于他兵敗關莊鎮的事情,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要是鹿晏弘拿着這件事情做文章,恐怕也是有麻煩的,至少需要花費不少的氣力去擺平。此外就是鐵血軍的首領,很有可能就是李儒沛,要是李儒沛的力量壯大,說不定會大舉進攻襄陽報仇。
“孩兒明白了,孩兒聽從父親大人的調遣。”
劉巨容微微點頭,看來劉迪還是明白事理的,知道可能要帶兵出征了。
“兆林,爲父的意思,是準備讓你去征伐的,你剛剛被提拔爲都指揮使,大敗黃巢的戰鬥之中,你立下了不小的功勞,這是你應得的,不過擊敗黃巢的戰鬥,是曹使君和爲父指揮的,你隻是作戰,若是身爲牙将,這樣做完全可以,但身爲都指揮使,那就不合适了,很多的時候,你需要獨自率領大軍作戰的。”
“孩兒明白。”
“嗯,你來看看這地圖。”
桌上擺着山南東道和山南西道的地圖,其實就是原來山南道的地圖。
“鐵血軍占據了巴州和蓬州,巴州靠近梁州方向,應該是鹿公直接率領大軍征伐,你就可以直接去攻打蓬州,巴州和蓬州的情況,爲父早就做過一些了解,鐵血軍的主力悉數都駐紮在巴州的方向,故而作戰的重點也是在巴州。。。”
這一次,劉迪聽得非常仔細,劉巨容剛剛說出來要求他攻打蓬州,他還非常的擔心,當然自己率領的大軍不能夠讓鹿晏弘控制,那樣就真的不好說了,如今看來,一切早就布置好了,或者說是思考成熟了。
“兆林,你帶領三千軍士,直接趕赴蓬州,行軍之時,要時刻與爲父保持聯系,此外也要将行軍的情況,告知鹿公,至于說其他的協調事宜,爲父來做就可以了。”
“爲父要特别強調,行軍打戰都要多思考,這一次的出征,不比與黃巢作戰,若是不能夠獲勝就直接影響到襄陽的安危,這是替鹿公解圍,該如何做你要心中有數,鹿公那邊的戰鬥情況,爲父會時刻關注,你也要派出斥候,掌握全面的情況,若是鹿公遭遇到慘敗,或者是有其他的舉措,你要及時做出來決定,不該打的時候堅決不要動手。”
“李儒沛的情況,知道的人不多,這件事情絕不能夠洩露出去,必要的時候,爲父會向鹿公提出來建議,舉薦李儒沛到朝廷去做官,隻要李儒沛接受這樣的建議,那樣就能夠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了。”
劉迪終于明白了,原來父親做事情,真的考慮的很精細,讓鹿晏弘與李儒沛作戰,就可以最大限度的削弱鹿晏弘和李儒沛的力量,接着在雙方筋疲力盡的時候,建議采取封官許願的辦法,一旦李儒沛接受了這樣的建議,身份自然暴露,那長安的某些人,就坐立不安了,李儒沛恐怕也逃不脫覆滅的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