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威這次準備拼命了。
曾經想着自殺謝罪的他,根本沒有想到,鹿晏弘還是信任他,而且要求他率領一萬大軍,徹底剿滅匪患,按照常理來說,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偏偏發生了,這樣的信任,杜威不可能用什麽言語來表達忠心,内心之中的感激之情,化作了強悍的戰鬥力,直指鐵血軍。
這就是鹿晏弘聰明的地方,要不然也不可能成爲山南西道的節度使。軍士去征伐,并非是什麽好事情,打戰就有送命的危險,故而想要鼓舞軍士的鬥志,不是簡單的事情,除開平日裏的優厚待遇,還有就是籠絡軍官的心,牢牢掌握各級的軍官,讓他們絕對效忠,杜威是一名悍将,打戰勇猛,不能夠因爲一次失敗,就遭遇到徹底的否定,越是在這樣的時候,賦予杜威重任,越是能夠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得不說鹿晏弘的安排是絕妙的。
可惜鹿晏弘也有失誤的地方,那就是給杜威安排了一名軍師。
自家的心腹,鹿晏弘當然了解,故而在出發之前,他專門找到了杜威,要求杜威禮賢下士,必須和軍士錢世渠好好的配合,有些時候,要聽取軍師的建議。
但鹿晏弘骨子裏還是不完全相信和信任錢世渠,若是真正想着讓錢世渠掌握權力,可以讓其出任監軍,這樣就能夠真正控制杜威,避免杜威頭腦發熱。
說到底,錢世渠處于從屬的地位,軍隊征伐的一切大事,還是杜威說了算。
杜威當然能夠明白這裏面的意思,作爲一名武将,他尊重讀書人,但不是在戰場上尊重,他認爲讀書人不應該出現在戰場上,應該在朝廷裏面做事情的,戰場厮殺需要勇士。
也正是因爲這樣的認識,注定杜威不會與錢世渠之間有融洽的關系。
出發之前,錢世渠專門去拜訪鹿晏弘,表面是請示彙報思想,實際上是想着探究鹿晏弘的底線,讓他出任這個軍師,究竟做些什麽事情,有什麽樣的權力,可惜在交談的過程之中,鹿晏弘沒有過多說到征伐的事宜,更沒有談軍師有着多大的權力,可以做出來什麽樣的決定,隻是強調和杜威交談過了,希望兩人能夠好好的配合。
錢世渠非常聰明,馬上明白了意思,要是依照他以往的習慣,肯定會想方設法辭去軍師職務,繼續留在梁州,安安穩穩混日子,可惜現實情況不允許,他已經成爲衆矢之的,同僚巴不得看他的笑話,這個時候不能夠退卻。
回來之後,錢世渠非常苦惱,他知道自己接下了一個燙手的山芋,杜威是武将,是主帥,負責做出來最終的決定,他這個軍師沒有多大的權力,但承擔的責任是很大的,若是征伐失敗,他與杜威的責任一模一樣,沒有區别。
權責不一的情況之下,稍微不注意,後果就很凄慘。
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頭,品嘗到這等的滋味,錢世渠很不是滋味,盡管說馬上就要出征了,可他卻想着,自己當初的決定,恐怕完全錯誤,根本不應該出任這個幕僚。
大軍出發之前,錢世渠做了最後一次的努力,他沒有去主動拜訪杜威,想着看杜威是不是能夠主動來征求他的意見,可惜這種等待是徒勞的,一直到大軍出發的前一天,依舊沒有見到杜威的影子,無可奈何的情況之下,錢世渠隻能夠去主動拜訪杜威。
兩人之間的寒暄,頗具諷刺意味,馬上要征伐,主帥與軍師之間,應該是說到如何征伐的事宜,包括整體的部署,大軍如何的進攻等等,可惜杜威隻字不提這些事情,隻是禮節性的要求錢世渠多提出來意見建議,助大軍凱旋。
梁州距離武陵縣城,隻有四百餘裏地,一萬大軍最多就是四天時間,就可以抵達,若是抓緊時間行軍,甚至兩天就可以抵達,抵達武陵縣城之時,就是厮殺的開始,這也意味着,主帥和軍士之間的交流,應該是在大軍出發之前。
情緒愈發低落的錢世渠,終于還是忍不住了,詢問了大軍征伐的事宜,想不到杜威幾句話就應付過去,說是所有的部署都到位了,到時候若是需要,自然會征詢軍師的意見。
呆若木雞的錢世渠,這個時候才明白,他這個軍師就是擺設,人家計劃好了一切,所有的計劃和部署,與他這個軍士無關,隻是在征伐過程之中,真正遇見什麽麻煩了,自然會征求軍師的意見,到時候軍師就必須要顯現出來能力了。
說的不客氣一些,軍師就好比是關鍵時刻的救火隊長。
明白過來的錢世渠,夜裏再次找到了杜威,這次他說的非常明确,自己是鹿公任命的軍師,必須要了解大軍的所有部署和計劃,如此才能夠有針對性的提出來意見建議,若是什麽都不了解,又聾又瞎能夠提出來什麽建議,真正等到大軍遇見麻煩,那個時候說什麽都晚了。
錢世渠之所以下定這個決心,想到的已經不是好好的籌謀,而是盡可能的履行自身的職責,不留下把柄,給鹿晏弘有一個交代,當然操作的手法多種多樣,萬一與杜威之間出現巨大的矛盾,他還可以直接給鹿晏弘寫信,說清楚緣由。
矛盾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爆發。
杜威不肯透露任何的部署細節,到無話可說的時候,居然說這是秘密,不能夠洩露出去,否則對大軍的征伐不利,作爲主帥,他要對一萬将士的生命負責。
氣的臉色發白的錢世渠,也毫不客氣了,他根本想不到,自己這個軍師,壓根就是外人,不僅得不到人家的信任,還成爲了被防備的對象,這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錢世渠的态度很是強硬,明确告訴杜威,自己是軍師,有知曉大軍部署和行動的權力,若是主帥不信任軍師,或者認爲不需要軍師,完全可以給鹿公直接說,隻要鹿明确發話了,他這個軍師也就不用幹了。
杜威當然不會給鹿晏弘禀報,就是想着馬上禀報,也沒有機會,鹿晏弘早就帶着一萬五千大軍,離開梁州,前往襄陽去了,況且大軍尚未出發開始征伐,就給鹿晏弘禀報這等喪氣的事情,這不是觸黴頭嗎,杜威可沒有那麽蠢。
将大軍的所有部署和行動,都告知錢世渠,杜威絕不會做,這倒不是杜威懷疑錢世渠會洩露作戰部署,根本的原因,還是錢世渠從來都沒有參與過征伐,根本不熟悉兵戈之事,書生意氣會阻礙大軍的行動,萬一将所有部署和行動都告知了錢世渠,人家硬是要雞蛋裏面挑骨頭,提出來這意見那建議,那就真的影響到大軍的征伐了。
杜威最終沒有告知錢世渠相關部署,隻是說大軍出發之後,兩人在行軍路上商議。
錢世渠也無法堅持,隻能夠同意杜威的提議。
大軍從梁州出發,前往巴州。
錢世渠顧不得什麽讀書人的自尊,主動找到杜威,提出來自身的見解,他認爲此次征伐,需要謹慎,畢竟鐵血軍是有着一定戰鬥力的,加之占據了武陵縣城和慶源縣城,糧草方面有了一定的來源,更是難以對付,而且鐵血軍兩次戰鬥都取得勝利,士氣正旺,最好的辦法是避其鋒芒,暫時不要展開厮殺,采取圍攻的戰術,利用兵力的絕對優勢,圍困鐵血軍。
錢世渠提出來這樣的建議,還是認真思索過的,鐵血軍就是土匪,占據了縣城,活動的範圍也就縮小了,基本沒有了靈活機動的優勢,大軍隻要圍住武陵縣城,斷絕城内城外的一切來往,時間稍微長一些,鐵血軍就支撐不住了,那個時候發動進攻,自然能夠一舉拿下。
提出這等的戰術,錢世渠甚至了解過王仙芝與黃巢作戰的特點,他認爲鐵血軍與黃巢沒有什麽區别,無非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劫掠到錢财就滿足了。
對于錢世渠的這個建議,杜威嗤之以鼻,其實錢世渠的建議,有合理的地方,但因爲帶有偏見,杜威就是聽不進去錢世渠的建議,他當即反駁了錢世渠,長時間圍困武陵縣城,表面上看是很不錯的建議,萬無一失,可若是鐵血軍的糧草充足,人家完全可以以逸待勞,一萬大軍圍困武陵縣城,時間長了,消耗一樣是巨大的,哪裏有如此多的錢糧支撐,況且還有慶源縣城,是不是置之不理,若是分兵圍困,兵力明顯不足,還有被各個擊破的可能性,故而這等的建議,就是書生意氣,根本不可行。
杜威的反駁,讓錢世渠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他的确沒有想到自身消耗的問題。
這也怪不得錢世渠,畢竟第一次參與到征伐的事宜,能夠提出來這等的建議,很不錯了。
到了這個時候,杜威雖然沒有明說如何征伐的事宜,但言語之中已經透露出來了大緻的部署,也就是利用兵力上的絕對優勢,采取直接進攻的方式,一舉拿下武陵縣城,接着進攻慶源縣城,首先讓鐵血軍沒有立足之地,接下來就死死追着鐵血軍打,目的就是要徹底剿滅鐵血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