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興可沖九昊天,豪情足潰百萬軍。橫掃萬騷如卷席,仙李應無半點嗔。”
大唐丞相、荊南節度使王铎嘴裏念叨着這首詩詞,扭頭對着身邊的李系開口了。
“好大的口氣,不過是小小的土匪,居然能夠有如此狂妄的語氣,不知天高地厚啊,某看這個鹿晏弘,真的有些失措了,區區幾個土匪,都不能夠對付,難不成還真要某派出大軍去,剿滅這些土匪嗎。”
因爲黃巢準備攻打廣州,并且通過嶺南節度使李迢,向朝廷提出來了很多無理的要求,一心想着到嶺南去做土皇帝,導緻朝廷議論紛紛,作爲第一宰相,王铎索性主動請纓,兼任荊南節度使,親自主持對黃巢的防禦和征伐事宜,王铎本是文臣,領兵打仗是外行,需要一個得力的助手,左挑右選相中了李系。
李系是西平王李晟的曾孫,标準的将門之後,在衆人的印象中,李系英勇絕倫,能言善辯,是最好的人選了,衆口一詞之下,李系被任命爲南面行營招讨副都統,協助王铎抗擊黃巢,王铎也是知人善任,大膽放權,自己身爲主帥,在江陵靠後指揮,讓李系率領五萬精兵,駐紮在潭州,靠前防禦,潭州一切事宜,李系都可以臨機決斷。
李系回到江陵,禀報潭州駐防等事宜,恰好預見山南西道節度使鹿晏弘給王铎寫信了,信函的大緻内容是說巴州所屬的武陵縣和慶源縣之間,出現了一股悍匪,異常骁勇,恐怕危及到山南東道和山南西道的安全,更可能影響到朝廷剿滅和防禦黃巢的大局,言下之意,這股悍匪,恐怕與黃巢是有些聯系的。
王铎當然不會相信鹿晏弘的這些鬼話,黃巢遠在嶺南,怎麽可能與山南道有牽連,要真的是這樣,緊靠着山南道的劍南道、江南道、河南道與關内道都有危險了,這些地方也都存在小股的土匪,但從來不會直接與官軍爲敵。
身爲宰相,王铎明白朝廷局勢,更是明白鹿晏弘的心思,山南西道的軍事力量還是不錯的,但與山南東道比較起來,有一定的差距,鹿晏弘的後台是楊複光,楊複光與田令孜之間的關系,不是很融洽,甚至鬧得很是緊張,連帶着鹿晏弘也受到牽連,山南西道節度使的位置可能受到威脅,恐怕鹿晏弘是想借着土匪作亂這件事情,開始擴充軍力,壯大自身的實力,擺脫不利的處境,在山南西道穩穩立足。
各地的節度使都是這樣,隻要有強大的軍力支撐了,朝廷就難以号令了,調遣也存在困難了,北邊的節度使,因爲地形的特殊,曆來都是強悍的,朝廷基本無法幹預,最爲典型的就是河北三鎮,但東南的大部分節度使,朝廷還是可以控制的,最有效的控制辦法,就是在軍隊的建制方面進行必要的限制,不允許無節制的擴充兵力。
王铎開口說話的時候,李系已經看完了鹿晏弘的信函。
“閣老,某以爲完全可以不理睬,鹿公這是想着借機會發展實力,此風不能長,若是真的應允了,東南一帶所有節度使必然效仿,朝廷無法控制。”
王铎點點頭。
“某早就是這樣的看法,聽你分析,更加堅定了看法,不過這個所謂的李郎,還真的是有些意思,能夠擊敗鹿晏弘派出的三千大軍,不簡單。”
“閣老,某不是這樣看的,鹿公既然想着擴充實力,就需要有足夠的理由,針尖大的事情,也可以想方設法的發揮,說的有天大,三千的牙外軍和外鎮兵,盡管戰鬥力不是很強,但豈是尋常的土匪可以應對的,若是被小股土匪擊敗了,還能夠說是一般土匪嗎,南面有黃巢作亂,一些地方就開始草木皆兵,不管遇見什麽事情,都往大了說,似乎處處都是黃巢的身影。”
“有道理,不過這個李郎,寫出來這樣的詩句,還是有些水平的,爲何會落草爲寇,某還真的有些奇怪,也罷,就讓鹿公詳細說說這個李郎的情況。”
在大唐,能夠姓李是不簡單的,至少表明了有一定的身份,也正是從這個角度出發,王铎感覺奇怪,想着弄清楚那個所謂的土匪頭子李郎的情況。
山南西道,襄陽。
劉巨容的臉色發白,他證實了自身的猜測。
接到了鹿晏弘的信函,看到了那首詩詞,劉巨容的身體就微微顫抖了,他拿出來了劉迪從火龍村帶回來的三首詩詞,連在一起念叨了好幾遍。
憑着多年的直接,劉巨容認爲,這個山寨土匪頭子李郎,就是李儒沛。
能夠從神策軍的屠刀之下逃脫,這可能是魏王李佾想到的辦法,可遭遇到重創的李儒沛,能夠在牆上留下來三首表明志向的詩詞,能夠不被如此巨大的痛苦擊垮,這就很不簡單了,更加可怕的是,李儒沛居然能夠放下身段,成爲了人人切齒的土匪,借以集聚實力,還是這個李儒沛,居然帶領一群土匪,一群烏合之衆,打敗了劉迪率領的五百牙軍,幾乎殲滅了鹿晏弘派出去的三千牙外軍和外鎮兵,這是多麽的恐懼。
魏王李佾一直都是劉巨容的心病,這件事需要絕對的保密,不管對誰都不能夠說的,畢竟告密和踩踏皇室宗親屍首結交關系向上攀爬的事情,爲所有人不齒,更何況結交的對象是宦官。
劉巨容以謹慎和善于思考出名,尤其善于透過現象看本質,這麽多年以來,他從普通一兵,升遷到節度使的位置上面,付出的努力是巨大的,多次準确的分析,以及明智的決定,也是能夠穩固升遷的重要原因之一。
鹿晏弘寫來這封信,肯定是有着豐富含義的,背後的意思,劉巨容隐隐明白了。
鹿晏弘想着在山南西道擴充實力,穩固自身的位置,可一直都沒有借口,這一次終于抓住機會了,豈能錯過,但這種想着擴充實力的行爲,是朝廷所不允許的,鹿晏弘給自己寫信的目的,就是想着讓自己幫忙呼籲,這些年來,因爲黃巢造反,各地節度使也有擴兵的情況。
劉巨容有些懊惱,先前派出劉迪去剿滅土匪,主要還是想着劉迪能夠積累戰功,提升在牙軍之中的威望,想不到弄巧成拙,被鹿晏弘抓住了把柄。
劉迪進入到屋裏,劉巨容沒有說話,徑直将鹿晏弘的信函遞給了他。
劉迪接過信函,草草的就看完了,臉上竟然露出了微笑。
“父親,孩兒沒有想到,鹿公派出的三千軍士,居然被李郎打敗了。”
劉巨容氣不打一處來,劉迪看不到這封信背後的意思,居然想着三千牙外軍和外鎮兵被打敗了,這豈不是表明自身的失敗是情理之中的事宜嗎,完全是爲自身開脫。
“兆林,某要你看的不是這層意思,你這等的辯解,在爲父的面前說有什麽作用。”
劉迪的臉紅了,埋頭開始仔細閱讀信函了。
終于,劉迪擡起頭來了。
“父親,孩兒感覺這個李郎,某非就是李儒沛,要真的是這樣,就有些棘手了。”
劉巨容微微點頭,劉迪還沒有讓他完全的失望,能夠做出來這等的分析,也不錯了。
“父親,孩兒懇請領軍去剿滅李郎,徹底根除隐患。”
“不可,鹿公的意思,你難道不明白嗎,他并非是懼怕這股土匪,也并非是懼怕那個李郎,他是想着借助這股土匪,壯大自身的實力,到了這一步,任何人協助去剿匪,都是違背他本意的,也得不到支持的,除非朝廷允許他擴充兵力。”
劉迪的臉色也變化了,他清楚自己在關莊鎮的失敗那件事情,鹿晏弘是知曉的,若是鹿晏弘拿着失敗做文章,父親就非常爲難了。
“父親,那孩兒該如何做啊。”
劉巨容的神色變得嚴肅了,甚至有些冷酷了。
“兆林,做事情要三思,要想到諸多可能出現的後果,明知不可爲而爲之,那是自找苦吃,就說鹿公寫來信函,不就是想着某幫助向朝廷呼籲準許他擴軍嗎,某可以肯定,鹿公此時的心思,根本沒有在剿滅土匪方面,而是想着擴充實力,這就是南轅北轍了,其實首要的任務,還是要剿滅土匪,試想一下,李儒沛能夠擊敗你率領的五百牙軍,能夠殲滅三千的牙外軍和外鎮兵,能力非同一般,若是放縱不管,甚至是給了機會,肯定會迅速壯大的,到了那個時候,鹿公恐怕在山南西道就呆不下去了。”
爲了讓劉迪能夠明白諸多的事情,劉巨容是不遺餘力的,更加詳細的分析了。
“李儒沛雖然有能力,但畢竟委身土匪之中,想要在短時間之内發展起來,萬不可能,如此情況之下,某就不着急了,鹿公不是想着擴充實力嗎,某就幫着呼籲,鹿公不可能總是縱容這股土匪,非常時刻會傾盡全力剿滅的,這樣鹿公和李儒沛必然捉對厮殺,某可以肯定,不管是誰,都要付出重大的代價,鹿公剿滅了李儒沛,自身肯定遭受重大損失,或許一蹶不振,鹿公不能夠剿滅李儒沛,元氣大傷,某就可以向朝廷請戰,去剿滅李儒沛,到時候所有的事宜,都可以一并解決的。”
劉迪連連點頭,他感覺自己學到了很多,這才是真正的謀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