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西道節度使鹿晏弘收到劉巨容的來信之後,暗自哂笑,不過人家劉巨容也是爲了兒孫着想,不值得過于的抱怨,但用一個黃毛小子去指揮剿匪,肯定是狂妄自大不知深淺的,失敗也不奇怪,至于劉巨容在信中說到剿滅土匪的事宜,鹿晏弘也不會置之不理,畢竟是在他的轄區之内,而且剿滅了這一股微不足道的土匪,也能夠讓劉巨容欠下一個人情,更何況信函裏面還有淄州刺史、江西讨招使曹全晸的署名。
鹿晏弘是楊複光的屬下,也是依靠了楊複光的這層關系,才能夠出任山南西道節度使的,鹿晏弘以前在忠武軍中效力,是不折不扣的将軍,行軍打仗很有一套,故而對于剿滅土匪,是有着充足把握的,隻不過時間不是很合适,至少也要等到秋收之後,再行去剿匪的。
鹿晏弘不是傻子,知道麾下的軍士出去剿匪,會做出來一些什麽事情,況且面對如此小規模的土匪,他可不會動用牙軍,牙外軍就足夠了,馬上就要秋收了,老百姓忙活了大半年,就等着秋收的糧食活命,要是這個時候去剿匪,那些牙外軍剿滅了山寨,恐怕附近的百姓也沒有什麽活路了,糧食錢财都被搶光了,還如何活得下去。
劉巨容和曹全晸的人情是一個方面,但最重要的還是自身的利益,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旦牙外軍做出來劫掠老百姓的事情,鹿晏弘隻能夠是睜一眼閉一眼,不可能去懲罰軍士的,畢竟他賴以保證權力的,就是麾下的軍隊。但這種行爲也不能夠過分了,劫掠的範圍不能夠太大,真的讓太多的老百姓沒有活路了,全部都起來造反,山南西道出現類似黃巢一類的人物,他也完蛋了。
訓練進行了兩個多月了。
山寨巨大的變化,就是黃彪和宋虎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們甚至認爲這是李郎實施了神仙之術,讓山寨徹頭徹尾變了模樣。他們不承認這樣的變化是平日的訓練之中得來的,要說訓練,官軍一樣進行訓練,爲什麽沒有看見這樣的精氣神。
山寨不存在匪氣了,不管是誰,進入到山寨,看見站的筆直的兄弟,不可能認爲是土匪,兄弟們的坐姿、站姿,包括行走騎馬的姿勢,全部都是虎虎生風的。
更大的變化來自于兄弟們的内心。
長時間的訓練,讓兄弟們對李郎絕對的崇拜和服從,相互之間也是協助關照,他們将自身視作了軍人,維護的是整個軍隊的榮譽,而不是山寨的榮譽,校尉、隊正、隊副和火長之類的稱謂,成爲了習慣,要知道朝廷的軍隊,才有這樣的稱謂。
僅僅過去了兩個多月,兄弟們有了充足的自信,相信這個時候,不要說襄陽的牙軍,就算是神策軍來了,大家也不會畏懼的。
酷暑來臨,秋收季節也來臨了。
高馳邦、黃彪、宋虎和趙來寶來到了聚義堂,有關山寨與關莊鎮之間協議的事宜,有過一次争論,總體的意見還是要執行協議,這也是李郎的要求,今日就是要具體商議的,秋收之後,就應該是執行協議的時候。
李儒沛的臉上帶着微笑,與衆人說到關莊鎮上繳糧食和錢财的事宜,最近一段時間,山寨的消耗是巨大的,艱苦的訓練,需要體力支撐,糧食肉食敞開供應,但山寨沒有出去劫掠,就這樣坐吃山空,肯定不是長久之計的。
好在山寨如今訓練打獵,兄弟們獵獲了不少的野豬,肉食方面的供應沒有太大的問題,不過糧食就沒有辦法了,山寨沒有播種糧食,大山裏面也沒有現成的耕地。
于承惠的态度,衆人都是知曉的,也就是說,關莊鎮恐怕不會主動的執行協議,除非是山寨的兄弟們逼迫着關莊鎮的老百姓執行協議。
宋虎主動要求承擔這個任務,當做是越野訓練的一個部分。
說到這裏的時候,李儒沛的臉色出現了變化,笑容消失了。
“宋虎,你說帶領兄弟們到關莊鎮去,要求于員外執行協議,可曾想過采取什麽辦法。”
“某直接找到于員外,保證帶回來糧食和錢财。”
“若是于員外不同意給糧食和錢财,你打算怎麽辦。”
“這個,那某就帶着兄弟們動手,一定要将糧食和錢财帶回來,這是于員外答應的事情,關莊鎮的老百姓也答應的,要是他們沒有答應,某是絕不會動手的。”
宋虎搔了搔頭皮,他顯然沒有想那麽多。
李儒沛的神色有些嚴肅了。
“宋虎,若是下面的兄弟在某的面前這樣說,某會感覺到高興,什麽是土匪,燒殺劫掠,不勞而獲,正因爲如此,土匪才遭遇到百姓的厭惡,如今兄弟們能夠認識到,不能夠無緣無故的劫掠,人家答應了,到時候又反悔了,可以動手,那就是不能夠做土匪。”
“可你不同了,你是校尉,兄弟們做事情都看着你,你如何做,他們就如何做,故而你要想的更多一些,要給兄弟們做出來榜樣。”
“某問你一個問題,于員外爲什麽答應給山寨錢财和糧食,山寨的弟兄們,是不是給關莊鎮的百姓做了什麽好事情,人家應該要感謝。”
宋虎愣住了,黃彪和趙來寶也陷入到沉思之中,高馳邦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顯然不是,于員外之所以答應給山寨糧食和錢财,無非因爲山寨的兄弟們是土匪,若是不給糧食和錢财,兄弟們就要去劫掠,就要去搶,與其如此,還不如送糧食上門。”
“關莊鎮的百姓,看着山寨的弟兄,依舊是土匪,如此的情況下,你帶着兄弟們到關莊鎮去,讨不到糧食和錢财,就要動手,豈不是意味着兄弟們就是土匪,一輩子都要做土匪。”
李儒沛說到這裏的時候,聚義堂非常的安靜。
“老百姓都知道種田納糧的道理,絕不會有人說不應該,哪怕就是沒有糧食吃了,也要想方設法的納稅,爲什麽會如此,那是因爲老百姓認爲,官府就是他們的靠山,官吏是他們的再生父母,哪怕官府橫征暴斂,哪怕官吏貪墨,老百姓也會選擇忍受。”
“從這個道理上面來說,山寨沒有爲老百姓做事情,就想着要從老百姓的身上得到報酬,豈不是自相矛盾的事情。”
李儒沛說完之後,宋虎搔了搔頭皮。
“李郎,某明白了,那就看于員外願不願意給,若是不願意給,那就算了,決不能動粗。”
李儒沛再次笑了。
“宋虎,你一定奇怪,兩個多月之前,于員外來到山寨,說及協議的事宜,某沒有答應免掉,是不是某出爾反爾,當時山寨的兄弟們正在訓練,某不想解釋,今日可以說了,某之所以沒有答應免掉,是因爲某想着讓關莊鎮主動送來糧食和錢财。”
“山寨不是官府,想着讓于員外和關莊鎮的百姓心甘情願的送來糧食和錢财,恐怕不可能,那就要想辦法了。”
說到這裏,李儒沛站起來了。
“山南西道節度使鹿晏弘,準備要圍剿山寨了,這是某剛剛得到的消息,這就是很好的機會,關莊鎮的百姓自然知道官軍是什麽德行,正值秋收季節,老百姓多少都有一些錢财和糧食的,官府要征稅,軍士來了要養活,甚至劫掠,他們恐怕活不下去,這正是山寨弟兄們大顯身手的機會,讓那些官軍知道厲害,也讓關莊鎮的老百姓主動送來糧食和錢财。”
“某說的這些話,悉數要讓弟兄們知曉,而且要明白過來,他們必須知道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不能夠做,軍法無情,某早就說過,沒有鐵的紀律,就不可能誕生鐵的軍隊,兩個多月時間過去了,兄弟們訓練的成效不錯,認識也提高很快,某很是欣慰,不過這樣的情形,還要持續下去。”
聚義堂就剩下了李儒沛和高馳邦兩人。
高馳邦終于開口了。
“李郎,某是信奉儒家道義的,所謂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這些日子來,某都佩服李郎了,可謂是苦口婆心,長此以往,李郎必定擁有一支鐵軍。”
“大師與某的交流很多了,大師所言正是某的想法,某就是要擁有一支鐵軍,某有預感,紛亂之時馬上就要到來,值此亂世,必須強硬,若是不能夠自保,絕不要想着有所作爲。”
“麒麟豈非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李郎的苦心,一定有彰顯之時,某但願那一日早些到來。”
“大師面前,某不會掩飾想法,某窮困潦倒之時,大師抛棄一切,跟随身邊,這份情義,某一生都不會忘卻,某不是神仙,總是有出錯的時候,懇請大師時刻直言,大變之時就要到來,兄弟們在山寨的時間不會太長了,不過在這之前,幾個月苦苦訓練的結果,總要體現出來,此次有了好的機會,某豈會錯過。”
“李郎放心,某早就想過了,官軍前來圍剿,兄弟們必須主動出擊,戰場不是在山寨,三月之前的那等事情,絕不會再次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