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工程量之大,讓鍾萬都有些懵:“這……”
有沒有這個必要啊,沒下雪而已,不至于整這麽大項目吧?
而且,沈父隻是一個普通農民罷了,陸懷安把人一句随口說的話放在心上,弄出這麽大的動靜……
陸懷安搖搖頭,點了支煙:“你不知道,我爸這個人……他向來不亂說話的。”
想當年,他帶着三閨女和沈如芸一大家子準備過去拜年。
向來悶不吭聲的嶽父,突然打了個電話給他:“這邊下雪了,你們今年别過來了,怕封山裏頭出不去。”
那時候陸懷安年輕氣勝,本身又跟沈家不大對付,畢竟嶽父也沒給過他甚麽好臉色的。
尤其年前又生過龃龉,他總覺得沈父是在跟他怄氣來着。
脾氣一上來,他就非要去。
當時咋說來着,大概是有些陰陽怪氣的:“可别說不用去,等會我要真不去,回頭又得說我不知禮數,不給你家面子的。”
就非要去。
本來說好的初二去的,他初一中午吃了飯就動身。
爬到第二座山的山頂上,一家人就傻了眼。
這邊還沒怎麽下,那頭竟然結了冰。
可是現在回頭也已經不成了,天色漸暗,這一家老小。
陸懷安咬咬牙,搞了根擀面杖粗細的棍子來,走在最前頭。
戴了手套的,一路用力戳。
戳一個洞,把腳踩進去。
這樣一步一步地走。
平時不覺得,這結了冰,當真覺得道路兩邊都是懸崖峭壁。
右邊是光秃秃的山壁,連個扶手的樹枝都沒得了。
左邊是懸崖,被冰凍過後瞧一眼便遍體生寒。
孩子們倒隻覺得好玩,一個個還有心思摳雪球球。
沈如芸也一聲不吭,跟在他後面,努力把洞戳得更大更深一些方便孩子們走。
幸好,到了半山腰的時候,沈父和沈茂實帶着一群親戚上山來接人來了。
“真的是險呢,你們當真是冒險。”親戚們不知道沈父通知過了,隻當他們不清楚這邊艱險:“這結了冰,滑下去救都沒得救的。”
而這場雪,也果然如沈父說的那樣,一下半個月。
山中不知日月。
他們直直被封到出了節,才好不容易等來一場太陽把雪曬化了點兒,連滾帶爬地從山裏出來。
耽誤多少事自是不必說了,連孩子們的報名都延誤了。
“所以。”陸懷安沉吟片刻,還是很果決地道:“他是農民,看天吃飯的,所以在這種事情上,我們不要跟他犟。”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他那一遭教訓,可真說得上是刻骨銘心。
雖然後面沒人說過他半句,但他可一直記着。
所以沈父這一次,雖然隻是淡淡提了一句,陸懷安卻一直惦記着。
久旱,成洪。
那麽現在就得提防起來。
聽他這麽一說,鍾萬也正視起來:“如果會先旱的話,我們是不是得整個水庫,囤點水?”
“也可以。”陸懷安想了想,讓他去跟石雄領導們商量一下:“石雄那邊是南坪上遊,這江水在石雄繞了一圈的,如果到時真出問題,估計是他們先遭殃。”
如果可以的話,直接在石雄修個水庫。
旱時放水,澇時蓄水。
“這個……好的。”鍾萬記了下來。
對于這個工程,陸懷安其實也沒抱太大的希望:“如果石雄不答應,也不勉強,你去找孫華,在南坪的前半段修個也行。”
鍾萬認真地應下了。
雖然他心裏不以爲然,覺得陸懷安小題大作。
但是既然陸懷安吩咐了,哪怕他覺得沒必要也會去認真執行。
陸懷安在北豐這邊也沒閑着。
因爲很多人在智瑞倒下後,也逐漸回過了神來。
當時智瑞多大體量啊!
說是頭獅子也不爲過吧。
就是因爲認爲自身有了些底氣,才敢跟人叫闆。
結果呢?
被人悄無聲息地殘食了,一點痕迹都沒留。
他們以爲的裁退員工,會造成對社會的巨大影響,然後倒逼高層低頭的場景,壓根就沒出現。
直到現在,才逐漸有人發現,智瑞的好公司,好工廠,全都被新安集團悄悄收入囊中。
有人更是直言:“有好些廠子,我之前就看中了的,可是……壓根沒在名單裏。”
“确實是這樣的。”其他人也一臉不解:“我本身就不支持智瑞,所以我真的是全程看着的,有個公司跟我同類型,我原本想吸收進來的,但是……根本沒有出現它的名字。”
就好像,早在公布名單之前,這些公司工廠,就已經被人挑走了一樣。
話說得含糊,那意思可是明顯得很。
對于他們的打探,陸懷安沒有給予下面的回複。
哪怕他們再怎麽着急,他也隻是淡淡一笑。
猜?那就猜去呗。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他們居然猜他是背後有人,猜他是什麽名人的後代,猜他出身顯赫……
陸懷安聽到的時候,都忍不住笑了:“我要真這麽厲害,早就……”
“早就怎麽?”沈如芸看向他,微微一笑:“你現在也很厲害啊。”
“你今天回來得挺早呀。”陸懷安聞聲回頭,笑了:“正好,嬸子還沒做飯,給她說一聲吧。”
這陣子沈如芸趕項目,經常回來得很晚,所以也經常不在家吃飯的。
“嗯,這個項目快結束了。”沈如芸伸了個懶腰,揉了揉脖頸:“感覺累得慌,正好交報表上去要等彙報結果出來,所以就先下班了。”
她準備去廚房給嬸子說一聲來着,陸懷安突然拉住她:“要不,我們出去吃吧?”
“啊?”沈如芸有點懵。
“之前月月不是說,想試試那個旋轉餐廳。”
他們的餐廳開業這麽久,他們自己都很少上去吃,多可惜。
正好趁着有時間,帶着孩子們一起過去吃一頓燭光晚餐也挺好的。
“……也行啊!”沈如芸看了看鏡子,又搖搖頭:“不過得等我一會,我換身衣服!”
當然了,也得順便洗個臉,做個護膚化點妝什麽的……
在實驗室裏頭,她基本啥都不搞,紮個馬尾就出門的。
等到孩子們回來,聽說今天晚上去旋轉餐廳吃飯,一個個都高興壞了。
“之前是太忙了我,忘了給打聲招呼。”陸懷安摸摸陸玥華的頭,微笑着道:“今天帶你們過去露個臉,以後你們要想吃,直接過去就行。”
以前是他們年紀太小了,怕他們擅自跑出去不安全。
但是現在,他們一個個都挺有主意的。
小孩子有時候也會有社交,需要請客什麽的。
與其跑外面偷偷摸摸地不安全,還不如就在自家餐廳解決。
至少,他們的餐廳還是拿得出手的。
“真的嗎!?”陸星晖第一個蹦起來,興奮極了:“老爸萬歲!”
等沈如芸收拾完出來,陸懷安都有些看呆了。
她把頭發微微卷了一下,發尾上翹,穿了一條淺色貼身長裙,外面套着件昵絨外套。
看上去又溫柔又精緻,關鍵是眉眼微垂扶着扶手慢慢下樓的樣子,眼角眉梢竟有幾分紅暈,像極了嬌嫩的桃花花瓣。
一家人全體出行,陸懷安又折道去接了爸媽一起。
難得這麽悠閑,孩子們扒着包廂的落地窗,看得津津有味。
他們則慢慢地品嘗着美味,半點不像平時匆忙。
陸啓明看看他們,又看看孩子們,眼角有些紅了。
真的,眼前這一幕,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
上天待他不薄。
他仰頭喝了一口酒,當真是一路舒服到了心裏頭。
這一晚,回去的時候,陸啓明攬着陸懷安,雖然身形搖晃,但吐字還算清晰:“謝謝你,兒子,真的……爸,這心裏頭啊……太高興了,太高興了……”
陸懷安扛着他沒吭聲,但走的時候,眼裏分明帶着笑意。
“路上小心啊……”老母親不放心一路追到門口。
“知道了,媽,你回去吧!”陸懷安擺擺手,上了車仍然回望。
他爸說他高興,他心裏也是。
多少年了,這樣團圓美滿的家庭,是他一直渴望不可及的。
等到鍾萬打來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了。
“已經都安排好了,工程後天開工。”
出乎他意料的是,石雄這邊他隻提了一句,他們就隻問了一個問題:“誰提議的?”
鍾萬自然是如實說,是陸懷安說的。
“然後,他們就全都激動得不行不行的,當天就給通過了,還特地派了人去考察,說我們計劃的水庫有點小,最好再加大一點,縱深拉長一點……”
這一耽擱,就整了好幾天。
基本都是石雄的人在修改圖紙,好不容易才敲定下來。
陸懷安也沒想到會這樣,有些驚訝:“他們……都願意修?”
“願意,全都可願意了呢。”鍾萬說着,都有些無奈了:“我總覺得,他們好像誤會了什麽……”
聽他們那意思,大概是以爲陸懷安修這水庫,是爲了做什麽生意。
陸懷安沉吟片刻,慢慢地道:“如果他們确實把水庫修起來了,後面跟石雄加深合作,也不是不行……”
畢竟,投桃報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