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們宣布,這是“結構性過剩”,國内百分之九十五的工業品,都是供大于求。
前些年的調控,逐步顯現出了威力。
這已經不是打廣告所能解決的,這樣的現象,跟打不打廣告沒有半毛錢關系。
純粹就是前幾年通賬的壓力日漸釋放,到了一定的臨界點。
在這種情況下,原先超速發展、根基不穩的企業,對這種突如其來的風險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如雪崩之勢,迅速襲卷到了多個行業。
新安集團這些年,雖然也有涉及如芯片如彩電這般的超速發展的行業,但好在陸懷安向來做事喜歡穩紮穩打。
他們沒有受制于人,也不會因爲某個環節的缺失而導緻停工停産。
并且,陸懷安仔細研究過數據報表之後,神色微緩:“我們的銷量雖然确實大幅下降,但并沒有停止。”
“這也歸功于我們的産品本身售價就不高。”龔皓針對這些數據,進行了專業的分析:“比如說我們的高端産品,這個月的銷量就很慘淡。”
甚至都不能說是慘淡了,簡直是倒退。
有的省份打零蛋不說,有的甚至還有人來退貨。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有的供銷商便覺得這樣下去有些危險,提議:“最好還是取消星級服務吧。”
以前大家都有錢,買了退的是少數。
現在缺錢了,公司倒閉了,那他們當然是能保本就保本,能退則退。
偏偏他們退過來,供銷商都因爲星級服務條款,不能拒絕。
這讓他們覺得挺吃虧的,畢竟真的沒太多必要啊。
之前也有好多老闆都跟着搞星級服務,現在也全都偃旗息鼓了。
沒辦法,都不容易,賠不起。
“陸總您的發展思路,我們挺明白,也很支持,可是特事特辦,現在環境如此,我們覺得,最好吧,還是順應環境進行一定的調整。”
這位供銷商,叫魏維棟,本身是博海市的業務做得比較大,也算是全國推出來的代表。
畢竟也不可能每位供銷商都來北豐開會的。
可是,明明他們把話都說清楚了,哪怕是在這種情況下,陸懷安依然堅持:“還是保留星級服務。”
他爲了讓衆人更信服,把利弊分析了一下:“我們的現金流暫時還有,尤其是我們的快消産品,這些都是大家離不開的,銷量并沒有降,這些資金足夠我們撐過這個經濟寒冬。”
他看向魏維棟,神色從容而鎮定:“請你們相信,國家肯定會很快進行調控的。”
調控?
以前出現問題,也有人說上頭會調控的。
可是等到上邊出手,一般都是事情都過半了。
照現在這個架勢,等上頭開始出手,估計都得拖到今年年底去。
可是,他們現在這個樣子,再賠個半年,底褲都要被人扒幹淨了。
陸懷安搖搖頭,笃定地道:“你放心,這次不會那麽久……大約是七月底八月初吧,調控就會來的。”
以前那不能比的,那是國内環境不大行。
而且當時本身全國的經濟情況都不好,國家想立即調控,也有心無力。
那個時候,地方經濟甚至比中央經濟還要好,權力沒有下放,經濟主動權卻在地方,上頭想調控也沒辦法調控。
可現在不一樣了。
經過這幾年的調整,資金大部分都收攏了。
以前負累最甚的國營企業,也全部進行了改革。
如今大部分都是盈利的狀态。
簡而言之,國家現在,有錢了。
兜裏有了錢,說話辦事自然也就硬氣一些。
所以陸懷安很确定,調控很快就會來的。
“這樣……”魏維棟有些遲疑。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他們倒确實是不必急着調整方針。
“是的,所以我們得穩住。”陸懷安輕輕叩了叩桌子,平靜地道:“本身,我們的價格就下沉了市場,再加上我們有星級服務,在确定我們不會改變方針的時候,大家會對我們更加信任。”
他始終相信,一個有口碑、有信譽度的企業,走得更長遠。
魏維棟若有所思,卻到底是沒繼續喊着嚷着要改策略了。
隻是,他猶豫片刻後,還是有些擔心:“那,我們就什麽都不做嗎?”
這樣子任事情發展下去的話,他很害怕會引起襲卷全國的退貨潮。
當退貨形成雪崩之勢,個人的力量是非常微小、難以挽回的。
而且現在任他們怎麽退都行,回頭各地經濟複蘇了,大家再想買商品,又會擔心新安集團這邊的貨全是從前的退貨。
那才是真的影響深遠。
“哦,這個倒沒什麽的。”陸懷安笑了笑,平靜地道:“我來解決就行。”
魏維棟将信将疑地點了點頭:“好的……”
隻是,他真的很懷疑,陸懷安要怎麽解開這個困局。
太難了。
大環境如此,退貨潮哪裏是那麽好挽回的。
而且,越打廣告,越嚴重,關泉就是這樣子的。
越打廣告,越賣不動,大家越想退貨。
他都來了點興緻,沒急着離開北豐回博海,而是每天跑來總部這邊,想看看陸懷安怎麽解決這個難題。
奇怪的是,陸懷安遲遲沒有動靜。
甚至,接下來幾天裏,當新安集團繼續打着星級服務的口号之後,各地的退貨熱潮反而熱烈起來。
有人甚至跑到他們門店去問:“你們這個,還是可以随時退換的嗎?”
“當然。”店員一指他們門前巨大的廣告牌:“我們的星級服務,永遠都在。”
它不會因一時的經濟低迷而取消,也不會因爲大家想退貨而放棄。
新安集團給得起承諾,也能做得到結果。
得到了這樣的回複之後,衆人若有所思。
莫不是打腫臉充胖子的吧!?
大家更激動了,紛紛退貨起來。
各商家叫苦不疊,卻還是硬着頭皮聽信陸懷安的話一一幫着辦理退貨手續。
見他們動真格的,真的給退貨,衆人反倒遲疑起來。
——真的繼續嚴格執行星級服務啊?
那……
既然是這樣,他們也就不必急着退貨了嘛。
反正早退晚退新安集團都在這裏,那貨沒壞的時候,他們還撐得住的時候,這些商品,還是能給他們帶來方便的。
有一個批發部的小老闆,就是這樣的。
他本身給店鋪裏弄了台空調,但是現在貨賣不動,他就想着把空調給退掉。
可是新安集團有星級服務,他的空調又沒壞,一時之間便有些躊躇。
結果,這日就來了一位大客戶,熱得滿身大汗進來的,坐了半個小時,就直接簽下了一筆大訂單。
直接解決了他的燃眉之急。
一問原因,客戶挺淡定:“因爲伱這開了空調。”
别的店子都摳摳搜搜,别說空調了,風扇都舍不得開,一看就是沒錢的。
他們訂貨,也怕被人坑的。
老闆都沒錢,萬一他們付了錢,老闆跑路了咋辦。
這位老闆就不一樣,大方得很呐,這情況了,還開着空調,肯定老有錢了。
所以他們就跟他簽訂單了。
這個消息一傳出來,不少人都陷入了沉思。
從某個方面來說,這确實是一個機遇。
别看着隻是一個細節,但是很多時候,使他們獲得最終勝利的關鍵點就在于這些細節。
當這個老闆的事例登上報紙之後,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鳴。
雖然這般離奇的情節,說起來确實有些離譜。
但是,這個觀點,說服了很多人。
畢竟每個人心中都始終保持着這樣子的希冀。
希望這樣的好運,也能降臨到自己頭上。
于是,新安集團的貨品,退貨率一降再降,最終漸漸清零。
放出這個消息的龔皓,也重重地松了一口氣。
這真的大大出乎了魏維棟的意料之外,這讓他感覺很不可思議。
“陸總解決事情的辦法,怎麽這麽……”
這麽奇奇怪怪的?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這!
龔皓聽了,便笑了起來:“是的,陸總一貫這樣,習慣就好。”
這才哪到哪啊。
陸懷安一般處理事情,都是明着來。
陽謀搞不過,再來陰的。
像這種小手段,真的太平常了。
魏維棟有點想不通:“我原以爲,陸總會打廣告……或者請人背書,或者找找關系把産品搞到國營企業裏頭去……”
大概是這些方法,萬萬沒想到,陸懷安會采取這種借力打力的招式……
“但是,這樣确實是最有效的,不是嗎?”
他們在乎的,不就是退貨率居高不下嗎。
就算陸懷安當真找了關系,真的把産品塞進了各部門,但是外頭該退貨還是退貨。
問題沒有從源頭解決,再怎麽找客源,也對退貨率沒有用的。
“确實是這樣。”魏維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他對陸懷安的能力,也有了進一步的了解:“那,那我明白了……”
勉強明白,不能說全理解。
不過,他是準備明天就回博海了。
“嗯?你不是說準備月底再回去嗎?”龔皓有些疑惑。
“這個,嗯,那啥。”魏維棟哪裏好意思說,他留在北豐是想看看陸懷安解決不了退貨率高的問題,看他笑話的?
他有些尴尬地撓撓頭,無奈地道:“我就是想着,哈,那啥,我博海這邊,事情太多了……啊,太多了。”
着實沒臉繼續留在北豐,第二天一早就他跑回了博海。
反正,他這一趟也沒有白來,退貨率的問題不是已經解決了嘛!
雖然跟他沒一點關系就是了。
對于他的離開,陸懷安并不意外。
隻是讓龔皓稍微跟進一下:“這些供銷商,跟我們并不是一條心,可以嘗試着,從魏維棟這邊突破一下。”
由外而内有些難,但由内而外,就簡單多了。
龔皓點點頭,若有所思地道:“我看得出來,之前他對我們都是持懷疑的态度,但昨天聊天的時候,他整個情緒都不一樣了。”
大概也是沒想到,陸懷安能如此輕描淡寫地解決問題。
“嗯。”陸懷安在文件末尾簽字,蓋章,擡頭淡然地道:“正好,下個月估計就會出調控措施了,你可以借着這個機會,一舉把他拉過來。”
“好的。”
隻是,龔皓也有些遲疑:調控,真的會這麽快嗎?
所有人都在眼巴巴地等着。
等到六月底的時候,他們幾乎都是掐着日子在過:今天幾号了?哦,二十九了,那馬上就七月了……
七月一号,調控了嗎?沒有。
七月三号,調控了嗎?沒有。
七月七号,調控了嗎?沒有。
時間逐漸過去,衆人激動的心情也逐漸冷卻。
果然,上一次還是陸懷安瞎貓碰到了死耗子吧。
國家的大事,哪有這麽容易被他料中的。
“他說的七八月,怕不是說七月不來八月不來,七加八是十五月才會來吧。”
“一年才十二個月,哪裏來的十五月。”
“是啊,所以根本不會來嘛。”
這般的風涼話,雖然傳到了陸懷安耳朵裏,但他隻當作沒聽到。
他全然不在意的樣子,隻讓大家繼續安心做事。
各個倉庫裏的貨品,逐漸堆積得多了起來。
沒辦法,很多客戶都不加訂單了,有些甚至都取消了訂單。
都不容易嘛。
可是工廠這邊照常上班,照樣生産,可不就開始累積。
尤其是張正奇這邊,回國一趟,武海倉庫都堆積了不少貨品。
陸懷安依舊是不喊停,甚至還讓他加大力道,繼續收購。
“這,陸哥,會不會太多了點兒?”張正奇都有些不敢下手了。
現在亞洲其他國家,在這一波金融風暴裏,可以說是倒了大黴了。
很多企業紛紛倒閉,每天都有好些人跑路的。
有些甚至怕被人逮到,藏在出國的輪船倉庫裏頭,被悶死被貨壓死的都有。
看得多了,張正奇心态也有些不穩:“我們要不要緩一緩?至少……現在先不收了。”
陸懷安靜靜地聽着,等他說完後,隻問了一句話:“現在還有人查你嗎?”
“……”張正奇怔住。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對哦。
他就說,這一趟回國,怎麽總感覺哪裏不大對頭。
敢情問題原來出在這裏!
“沒有诶。”張正奇有些遲疑地,慢慢地回憶思索着道:“确實是沒有的,他們好像就隻是,很敷衍地掃了一眼……”
甚至,有批貨物沒蓋嚴實,他們都一眼放過了。
這要在從前,怕是整批貨都得拉下來重新打包才能行的。
陸懷安嗯了一聲,沉靜地道:“因爲他們現在經濟非常不好,所以,你這樣一船一船地拉貨,他們肯定會非常配合。”
哪怕,有人想要查,也多的是人去阻攔。
這根本不需要陸懷安他們出手。
敢有人攔他們的貨,他們的供應商第一個跳出來罵娘。
——要知道,張正奇這樣财大氣粗的主顧,現在可真是太難得了!
“好像,确實是這樣……”張正奇也想起一些微妙的細節來:“以前我們搬貨,得喊我們自己的夥計,但現在都不用了……”
人家無比積極,幫着卸貨,裝貨,利索得很。
現在想來,那神情确實格外的殷勤。
“這就對了。”陸懷安點點頭,愉快地道:“所以,我們不僅不能放慢腳步,反而得加快腳步。”
“啊?”
陸懷安手指在桌面重重一叩,笃定地道:“而且,速度得快——至少,得在這些國家緩過來之前。”
這筆投資,陸懷安讓龔皓在賬上劃出了過去一年的進口資金份額。
然後通知張正奇:“這筆錢,你别在東南亞花,跑得稍微遠一點點,找有芯片、有高科技、卻又飽受金融風暴危害的國家。”
砸下重金,不要怕花錢。
能拿下圖紙,就搞圖紙。
如果能弄套設備回來,比如說光刻機什麽的……
陸懷安點了支煙,抑住情緒裏的激動:“要多少錢,給多少錢。”
千萬别給他省!
花!
作死的花!
這個時候的錢,壓根就不是錢!
張正奇聽得整個人都莫名其妙就心潮澎湃了起來,興奮地道:“好!”
說真的,誰不喜歡花錢呢?
尤其是花的是公司的錢,裝逼的卻是他。
但逢他去談業務,人家從上到下,一個個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的樣子,這心裏,真的爽快極了!
張正奇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霍培峻之後,霍培峻也顯而易見的興奮了起來。
“我也去。”霍培峻眸光一轉,心下有了成算:“正好,之前有個人給我透露過,他有渠道能搞到這些設備……”
張正奇再一次出國之前,陸懷安讓陳翊之去了一趟武海。
千裏迢迢,隻爲送一張紙。
拿着這張紙,陳翊之激動得手都微微顫抖:“張總,如果,如果你們能搞到這上邊的設備……我們,我們就真的……”
别說陸懷安敢不顧一切,如果這件事情當真可行的話,把他全副身家砸上都沒關系!
“那倒不至于。”張正奇有些被吓到,憨憨地笑:“陳哥你淡定一點……”
“我淡定不下來……”陳翊之艱難地吞咽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都感覺在發光:“真的,如果你能搞到這上邊的設備……”
他用力地拍了拍張正奇的肩,力道大得出奇:“回來我認你做哥都行,親哥!”
張正奇驚異地看了他一眼,慢慢打開這張紙……
看了兩眼,他就怔住了。
好家夥。
“陳哥……”張正奇有些艱難地笑,很是苦澀:“幸虧你是現在給我的。”
這要是之前,他怕是敢打聽這裏頭的設備的一個要緊的零件,馬上就得被逮起來。
趁火打劫,這絕對是趁火打劫!
可是……
張正奇嘿嘿一笑,愉快地把這張紙收起來,揣進了懷裏:“這事我最喜歡幹了!”
耍流氓嘛,誰還不會了嘿。
目送着他遠去,陳翊之捂住了心口,輕聲呢喃:“我的天呐……”
他真的,想都不敢想。
也虧得陸懷安敢這麽吩咐。
偏偏還有個張正奇,真就敢這麽接手。
這邊張正奇出發之後,國内也迎來了一個新的轉機。
——上頭開始進行調控。
這次的調控,是由國家經貿委、内貿部、對外貿易經濟合作部等等,聯合成立了全國庫存商品調劑中心,用他們的手段,加快企業商品的流通。
尤其是這些快銷産品、低價産品,賣得動的,趕緊出手。
千萬别囤積到了一定的量,到時處理起來更加麻煩。
新安集團名下的這些産品,全部榜上有名。
畢竟,新安集團的産品,質量都是有保證的,而且有星級服務打底,在相關部門的推動下,賣得特别快。
尤其是新安名下各倉庫的存貨,幾乎是瞬間就被清空。
這力道之大,着實讓衆人暗暗吃驚。
原本,他們以爲,這一次,囤積下來的貨品,肯定會被拖到過期的呢!
可是上頭這一出手,直接就給清零了。
而且,他們的調控還包括各企業的原材料。
需要的原材料,大量供應,這也是别處囤積着賣不出去的。
價格優惠,還由上頭調控送貨上門。
陸懷安也非常痛快,大手一揮,能收盡收。
用他的話來說,那就是:“國家幫我解決困難,我能幫國家的我也不會藏着掖着。”
原材料什麽的,本身他們也要用的。
隻要品質能過關,倉庫反正都有地方的。
趁着這波低價,陸懷安既讓集團名下各企業全都吃了個飽,還獲得了不少的名譽。
尤其是各省市的領導,那看他當真是要多順眼有多順眼。
太配合了!
這種企業家,再多來點好嗎!?
因着新安集團的帶頭作用,其他企業也紛紛效仿。
說讓他們出貨,好的,他們立馬出貨。
讓他們進原材料,好的,他們馬上就進原材料。
指哪打哪,半點不帶含糊。
如此隻持續了半個月,上下困局頓時爲之一清。
甚至,不少企業借着這個勢,輕松地甩掉了原先糾扯不清、給錢不爽快、給貨慢吞吞的合作商。
人都是這樣,你來我往的。
你痛快,我也痛快,你要糾結我也糾結。
原本積壓的貨物,全都陸續清了個幹幹淨淨。
仿佛是一團打亂結球的毛線團,被人幹淨利索地理清了,還幫着給做成了成品。
所有人心口堵着的那口氣,瞬間就吐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