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們的計劃,姚志虎這邊的集資,應該可以持續到1994年秋季。
差不多一年的長度,夠他們積累足夠的資金。
然後在夏末時節,他們會向所有人支付“賠償金”,然後才出國。
在那個時候,他們本該是全國人民仰望的成功的企業家,金融人才,以極高的威望出國考察。
誰曾想,這一切,就像一朵尚未盛開的花。
壓根就連果子都沒結,這朵花剛冒出個花骨朵兒,還沒聞到香味呢,就被人掐斷了。
這倒是出乎了陸懷安的意料,微一挑眉:“你和姚志虎……”
他不知道?
潘博宇猛地站了起來,又被鐐铐狠狠拽回原位。
“那他們怎麽說!”話一出口,他又頓住。
慘然垂眸,低低地笑了起來。
初時隻是搖頭冷笑,後來是大笑:“枉我聰明一世,竟然被你們耍得團團轉!”
到了現在,他總算是明白了。
蘇友沖說的,不全是真的。
之所以聯系上他,純粹是想讓他幫着救下蘇奇這幾個。
而姚志虎跟他講的,也未必就全是真的。
至少,時間節點,内情環節,講的就十分清明。
但是關系到錢啊人脈啊的這些,就比較含糊。
唯一明确的一點,就是讓他找陸懷安,說不問個清楚,他死不瞑目。
陸懷安耐心地聽着,平靜地問:“那他死的時候,眼睛閉上了沒?”
“……閉上了。”
“哦。”
被他這一打岔,潘博宇頓了頓,才接着道:“你好像一點都不奇怪。”
“沒什麽好奇怪的啊。”陸懷安從容地看着他,很坦誠地道:“因爲看着伱扯謊,還挺有意思的。”
“……”
潘博宇額角青筋都跳了一下,咬着牙道:“你什麽意思!”
“哎,你别喊,好吧。”陸懷安雙手交叉,往後一靠,坐得舒服些了,才道:“我擱這跟你分析分析,啊。”
既然這事是姚志虎牽的頭,後邊又是蘇友沖自己渾不吝不懂事,非要搞錢。
而他潘博宇隻是準備出國卻被拖住了後腿……
“那你爲什麽不直接坐飛機出國,卻要跑到邊境去呢?”陸懷安誠懇地道。
那邊明明又危險,還更艱難。
潘博宇抿着唇,頓了頓才道:“因爲……”
“不要編。”陸懷安笑着搖搖頭,繼續道:“你之所以找我,也不是真的想問我到底姚志虎這事是不是我插了手——左右姚志虎都死了,反正是黑是白不都随你說,你在我面前豎立一個你忠誠不二爲兄弟兩肋插刀的形象沒有用,對吧,你真正的想法是,通過我,把你的身份傳給後面盯着我們的人——然後再反供,把蘇友沖賣個明明白白,自己得以減刑,沒問題吧?”
他越說,潘博宇的臉色就越難看。
到了最後,已經是一片慘白。
手指都微微有些顫抖,潘博宇像看怪物一樣地看着他:“你……”
“我爲什麽明明都知道,今天還要來?”陸懷安垂眸沉思片刻,笑了:“我勸你,能坦白盡快坦白——你要知道,蔣學坤準備跑了。”
他提到蔣學坤。
潘博宇整個人的精神氣一下就頹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陸懷安,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半晌,他才呢喃着,慢慢地艱難地道:“果然……會咬人的狗不叫……”
一直以爲,被姚志虎壓着打,想怎麽整怎麽整的陸懷安,居然一直隻是在旁觀。
他人欺他,辱他,笑他,他自巍然不動。
他笑看這些人得瑟的樣子,然後又轟然倒地。
倆人對視片刻,潘博宇閉上了眼睛:“我明白了。”
再之後,他沒有再試圖想辦法隐瞞或者欺騙。
該坦白的,他都坦白了。
因爲有陸懷安在這裏,不管他扯什麽謊,都是枉然。
于是,這個案子的全部内情,也終于得以全部揭示出來。
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騙局。
在博海市的這個公司,僅是潘博宇的跳闆。
那些産業,都是他貸款弄來的,看着表面風光,實則負債累累。
但是潘博宇一點都不擔心,因爲他通過倒騰鋼材,結識了蘇友沖。
這着實是一個非常好的下家。
自大,狂妄,有錢。
尤其是,非常容易上頭。
稍微慫恿幾句,就一股腦沖動起來,幾乎是指哪打哪。
介紹一個孫昱過去,其實是潘博宇不待見他,這人實在太過正直,不好糊弄。
可是孫昱本身的确是有點本事的,于是蘇友沖這邊的産業,立馬被帶上了正路。
從此,蘇友沖就更加信服他了。
然後他跟蔣學坤裏應外合,把蘇友沖诓去了武海,演了一場戲,把蔣學坤趕走,然後叫蘇友沖過來接盤。
一切都計劃得很好的。
他們甚至都想好了,等姚志虎這邊,拖到夏末,他們三個就一塊跑路。
這個爛攤子,直接全部甩給蘇友沖就行。
擱潘博宇的原話,那就是:“反正他有一個村子的人,那麽多工人幫他,他也不怕的。”
更何況,真要說壞事,蘇友沖也沒幹過什麽。
頂多,就是虧些錢。
反正這邊一房兩賣,那邊騙了些人,蘇友沖能承受得來,就承受,承受不來,他退回大沖村就是了。
當場就有人發飙,拍着桌子罵他:“那其他被你們騙的人呢!?”
尤其裏頭還有很多都是國家的财産!
“管不了這麽多。”潘博宇找人要了支煙,狠狠抽了一口:“在我們的計劃裏,是沒有考慮到後面的事情的。”
因爲都計劃好了的,收尾的事情由蘇友沖來解決,所以這些後面的事情,他們壓根就沒想過。
反正最後,他們都出國了,帶着大把大把的錢,下半輩子甚至下輩子都不用犯愁了。
至于蘇友沖是死是活,與他們何幹?
很好。
得了這麽一句話,他們又拿着錄像回過頭去給蘇友沖看。
蘇友沖被關了這麽久,本身就很難熬了,看了這錄像,直接炸了。
倆人狗咬狗地,噴了一嘴的毛。
什麽髒事爛事臭事,全都吐出來了。
再加上孫昱這邊的配合,從前僵持的進度,迅速被刷新。
可以說,一日千裏都不爲過。
因此,也很快地,蔣學坤也被捕了。
出乎意料的是,蘇友沖的罪名比較特殊。
因爲他确實是個冤大頭來的,所以在财務方面,他沒有太大的問題。
貪污他是沒有的,畢竟倒賣鋼材他已經很有錢了。
他是以窩藏、妨礙公務、行賄、非法拘禁和非法管制這些罪名被判的刑。
二十年。
這個消息傳出來,所有人都驚呆了。
“我知道他會被判刑,但真的沒想到……會判這麽久!”
二十年啊,這麽長的時間,出來還有戲麽?
“那,潘博宇和蔣學坤……他們呢?”
這兩個的判決,下來得更慢一些。
因爲牽涉面太廣了。
尤其是蔣學坤,他把自己倒是摘得幹幹淨淨的,尤其身上還确實沒背什麽債務。
整個推到了潘博宇和蘇友沖身上,所以他才敢最後一個跑,還敢待在博海市。
也因此,實在是判不長,頂格判也才三年。
潘博宇是看在他非常配合的前提下,輕判的,五年。
當然了,所獲非法資産全部得吐出來。
性命當前,他們都不再死犟。
原先那些産業,該清理的就清理,産權不明确的,也這一趟給整理了一遍。
尤其是侯尚偉備好的資料,吉興這邊剛提一嘴,他立馬把各項整理好的資料遞交上去。
幹幹淨淨,利利索索的。
壓根都不用拖時間,這些一房兩賣的,直接就給判處了。
消息傳回高洛區,整個武海都沸騰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