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當蔣學坤到了松儀之後,發現這個情況,是有多暴躁。
偏偏陸懷安還讓人送了請柬過來,請他去參加交接儀式。
“他……會來嗎?”侯尚偉已經利索地把自己那邊人才市場的事情都交待清楚了,過來後都在擔心他會過來砸場子。
陸懷安瞥了他一眼,搖搖頭,笑了:“他想在國内繼續做下去,就絕對不會跟我撕破臉皮。”
哪怕隻是表面的平和,也會努力維持下去。
所以,這個交接儀式他肯定會來的。
不僅要來,而且會高高興興的來。
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到,那麽陸懷安也就無需對他太過提防。
因爲他肯定走不遠。
到了交接儀式這天,蔣學坤果然就來了。
現場他面帶笑容,四處走動着。
跟領導們個個都聊得來,說起自己的規劃,也是毫不心虛:“在餘甯這邊,我已經拿下了十多家不錯的工廠和企業……”
雖然規模較之前預計的小了一點,但他又沒想過要自己管理,所以沒什麽影響。
反倒是因爲在餘甯投資的少了,他的資金因此顯得更充裕。
話裏話外的,蔣學坤透露了一點點類似的意思:在餘甯省下來的錢,他是準備砸到松儀的,可惜……
領導們神情莫測,都隻是笑笑,沒說話。
這個交接儀式一辦,事情就已經算是定下來了。
他們就算是後悔,這些工廠和公司也隻能交給陸懷安。
可是陸懷安的确是隻要了一部分……
等宴過三巡,陸懷安被人纏住在說事,蔣學坤悄無聲息地跟上了一位幹事走了出去。
他小跑幾步追上去,微笑着跟他說了一會兒。
“蔣總……你的意思呢,領導都是知道的,隻是……”
幹事正是之前跟他接洽過的,本來都談得差不多了,餘甯的事一出,蔣學坤這邊還沒安置好,那頭就直接跑了。
撂下他面對領導啞口無言,要不是正好陸懷安過來了,他怕是還得擔個辦事不利的名頭。
因此,他對蔣學坤,那真的是給不出好臉色。
蔣學坤心裏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姿态還是放得挺低的:“我是真的非常有誠意的……我是這樣想,啊……”
不需要陸懷安去做局,他主動攬下這些剩下的十幾個工廠和公司。
“算是投名狀,想您替我在友嘉市這邊呢,幫我多多美言幾句……”
吃了陸懷安的悶虧,蔣學坤也學乖了。
在國内,想做好生意,是離不開這些人情事故的。
之前是他想岔了,以爲隻要有錢,總能把事情砸妥當。
現在琢磨琢磨,還是得拉攏點兒人脈才成。
果然,他意思意思過後,事情就談妥了。
爲表誠意,蔣學坤直接全款付的這邊的錢,并且當場簽定了合同。
趁着陸懷安還在松儀簽合同的當口,他利索地去了友嘉市。
直接打包一般地拿下了友嘉市的三十多家企業,基本上是打包出售的價格。
這回,他學精了。
不談這些雜七雜八的,瞅準了就下手,當場簽字交錢。
等陸懷安反應過來,這邊交易都已經完成了。
“倒是可惜了。”侯尚偉聽着這些的彙報,都忍不住歎了口氣:“這回讓他跑在了前頭。”
陸懷安一點都不覺得可惜,哂笑一聲:“這麽大的動作,你以爲上邊沒注意到他?”
等着吧。
不僅是蔣學坤,新安集團也受到了上邊的關注。
他們這樣的行爲,雖然是替當地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但他們涉嫌轉賣國有資産,是需要被嚴格調查的。
蔣學坤倒是挺坦然,随便他們查。
反正他這邊一沒安排人手進去,他純粹隻是買下來了,也沒打算去調整改變什麽,廠子還是原來的廠子,連管理層甚至廠長都沒打算換的。
“那他圖什麽?”龔皓都不明白了。
他們之前之所以擴張得小心翼翼,就是因爲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
這次要不是被逼急了,陸懷安是真不會一舉拿下這麽多家工廠和公司的。
瞧瞧他們拿下的這些工廠,零零散散的。
雖然現在在盈利,而且狀态也還不錯,可是終究是在走下坡路的。
買過來容易,他們要管理妥當,把它提升起來,發展擴大,就比較難了。
可是就這麽放任不管的話,越來越差是肯定的。
這錢不就直接砸水裏了?
不,砸水裏了還能聽個響呢,這砸水裏了,一不小心工廠倒閉,那還是得賠錢的。
陸懷安喝了口茶,摩挲着杯沿:“我倒覺得……他這個路數,跟以前一個人很像……”
那個人,也是這般,大手筆地砸錢。
一舉拿下了很多的鋁,然後沒有去動它。
就這麽看着外邊的價格瘋漲,漲到一定的程度,他就轉手一賣。
然後這批鋁就這麽在他們手裏頭,賣來,賣去的。
東西在原地不動,價格已經翻了好幾番了。
“如果他是打的這個主意……”龔皓點點頭,算是理解了:“那他确實不需要操心工廠的發展。”
陸懷安嗯了一聲:“所以,松儀這邊的工廠和公司,哪怕他看都沒看過,捏着鼻子也敢收。”
因爲從一開始,他就沒準備去管。
公司破就破,工廠拉跨就拉跨,他全然不在意的。
左右廠房還在那裏,前身又是國營企業,底子還是有的。
隻要它沒倒,就還有價值。
在它們倒之前,他把它轉手賣出去,這就是無本的買賣。
“這,賣給誰啊,誰會要?”侯尚偉想不明白了。
既然都知道是個坑,誰會傻乎乎往裏跳呢?
陸懷安看了看他,忍不住笑了:“那我哪知道,他既然敢拿,說明他肯定有自己的渠道呗。”
“那,我們怎麽辦?”
倆人都有些遲疑,陸懷安沉吟着:“暫時觀望吧,他反正短期不會出手的。”
“我們要學他一樣嗎?”龔皓比較在乎的是這個點。
如果他們也像蔣學坤這樣,一開始就做好了後面會抛售的打算,他們确實能省好多事。
反正這些工廠,買回來之後不用管,讓他們按照原有的狀态繼續忙活。
能賺錢,那就是賺的。
賺不到錢,轉手一賣也可以。
總歸,他是絕對不會虧的。
“從生意上來說,這才是真正的商人。”陸懷安想着,都忍不住感慨:“我們終究還是手腕不夠狠辣。”
總是考慮這個考慮那個,瞻前顧後,還擔心工人們的生存問題。
人家這直接一刀切,啥事不管,不管人還是廠子,在他眼裏都隻是生意。
陸懷安想着,忍不住歎了口氣:“就是這樣的話,以後這些工人會很難過的。”
日子本來就艱難。
隻能,再看看。
說到這個,龔皓他們也沉默了。
上邊的嚴查,對新安集團沒有造成什麽影響。
因爲他們全程都是合法合規的,而且也全都簽了合同。
一切程序都是非常正常的,找不出錯漏。
但是哪怕是這樣,他們這種大包大攬,一舉拿下一個城市大半中小型國營企業的作法,還是受到了限制。
沒有批評,已經是仁慈。
這樣限制再賣,陸懷安完全不反對。
畢竟,現在就算是要他買,他也沒錢買了。
倒是蔣學坤,收到通知的時候,他正在聯系另一個城市的領導。
想再将餘甯和松儀這邊的案例再複制一次。
被陸懷安搶了兩次有什麽的?
中國這麽大,那麽多廠子呢,他陸懷安能搶得過來?
可是他沒想到,國家的動作這麽快。
一舉封了這個路子,他談到一半的合同,直接就簽不成了。
蔣學坤氣得砸了個煙灰缸。
原本這個事,就該靜悄悄的進行的。
這個該死的陸懷安,太招搖了。
又是餘甯整事,又是松儀這邊搞什麽交接儀式。
這可倒好,直接把路子給堵死了,誰都沒得玩了。
國家限制之後,國企開始了一場打破“三鐵”的制度改革。
“三鐵”,指“鐵飯碗”“鐵工資”和“鐵交椅”。
這三項制度改革,是得傷筋動骨的。
離開了計劃經濟時代,不再如同之前一樣由國家統一接單,定額分配,按計劃生産。
很多工廠都在走向凋零。
初時大家都還以爲這次改革,跟從前一樣,隻是說說而已。
可是沒想到,這一次,動作非常大,執行得非常徹底,可見領導們的決心。
第一點,實行分廠承包制,對幹部實行聘任制,建立起幹部能上能下的用人機制,打破“鐵交椅”;
第二,則實行職工崗位競争,職工能進能出的用工機制,打破“鐵飯碗”;
而第三點,是改革現行分配制度,做到工資、獎金按勞分配,向生産一線和苦、髒、累、險崗位傾斜,向科研開發、産品銷售等關鍵崗位傾斜,打破“鐵工資”。
這三點全都做到,國營企業便能真正的脫胎換骨。
爲什麽之前有政策傾斜,大力扶持,國營企業卻仍打不過私企?
就是因爲太過笨重,内裏繁雜。
如果這三項能真的執行到底,内裏肅然一清,這些企業肯定能起來。
如大河解凍一般,這場改革迅速蔓延開來。
看清楚了這份決心,陸懷安深吸一口氣,讓龔皓這邊安排人下去:“買下來的所有廠子,都得利用起來。”
蔣學坤可以擱置不管,他們不可以。
這些廠子,他們得把它們撐起來。
這當然是一個很難的事情,龔皓硬着頭皮接下來,光是整理這些公司彙總過來的資料,就花了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