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二他們可都是把好手,别搞出什麽大動靜才好。
陸懷安加快腳步走了過去,臉色冷沉如水。
看到他們來,村民們連忙給讓出了路。
裏頭一片寂靜,半晌都沒人說一句話了。
陸懷安走了進去,看到地面一片狼籍。
院落不大,崔二拎着個掃把站在角落裏,一副氣極了的樣子。
老三蹲在地上,眉頭皺得死緊。
倒是好久不見的老大,坐在椅子上,抽着煙,還挺惬意。
看到他們來,打量了幾下才笑道:“原來是陸廠長,倒真是好久不見。”
“嗯,确實很久沒見了。”
地上沒血,也沒人出什麽事,陸懷安放松不少。
他緩緩踱過去,掃了他兩眼:“混得不過嘛。”
這皮夾衣可不便宜,至少得大幾百了。
今年特别流行這個款式,可是他覺得挺醜的,又熱,沈如芸還想過給他買一件,他堅決不要。
也虧得老大厲害,這天氣都敢上身,也不怕中暑喽。
“哈哈,托福,托福啊。”看到他過來,老大也沒起身的打算,擡擡下巴:“你坐。”
他居然敢這樣對待陸廠長!
圍觀的人群都受不了了,對着他怒目而視。
更别提崔二了,他提起掃把:“你趕緊把錢還給老三,你也知道他這錢攢的多不容易,人家指着這錢買房子過日子的,你這樣拿了,叫他一家子怎麽活?”
往日情分,就别往嘴上擱了。
鬧到這個地步,他情願當初一别即是永恒。
好歹等到老了老了,還能念當初一句好。
“錢?”陸懷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什麽錢?”
老大哼一聲,扭頭不屑地點了支煙:“不過幾萬塊錢罷了,算什麽的,回頭哥哥賺了錢,給你們一人起個小樓房!”
幾萬塊!
村裏人這幾年也算賺了些錢,但真的,都是辛苦錢來的。
種菜賣菜養豬賣肉,但真的也攢不到幾萬塊。
小紅氣得又哭了,直跺腳:“你看不上這錢你就把錢還給我們呀!我不要你的小樓房,我就要自己起!”
“女人頭發長,見識短。”老大闆起臉,不悅地斥道:“大老爺們說話呢,沒你插話的份,滾邊去!”
哎喲!
龔皓是真的不樂意了,村民們也來了火氣:“你怎麽說話呢!”
“小夥子,做人不興這樣的啊。”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啊!”
他們人多,老大卻一點不怵,他慢條斯理地抽了口煙,夾着煙很不屑地哼了一聲:“我可沒借錢,這錢是他心甘情願給我的。”
“我沒有!”老三抱住頭,痛苦地道:“是你說,你要動手術……”
求他借點救命錢,而且馬上就有工程要結賬,隻是周轉一下。
到底這麽多年的情分,他都要動手術了,錢财乃身外之物……
崔二真是被他的豬腦子氣得狠了,提起掃把抽了他一下:“你還信他的鬼話!當初豆子……”
“别給我提豆子。”老大眉頭緊皺,瞥了他一眼:“說起他都晦氣!當初要是他肯聽我的,我他媽早發财了!”
“豆,豆哥……”老三臉色慘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大哥……你,你怎麽成這樣了?”
老大神色一僵,忽地變了神色,眼神陰狠地盯着他:“我說錯了嗎?都怪他,也都怪你,你們!通通都是你們的錯!”
這幾年,他在外頭摸爬滾打,卻根本沒混出什麽名堂。
“你們在這吃香的喝辣的,房子住着媳婦娶着,有想過我沒有!?”他冷笑一聲:“還說我不把你們當兄弟,你們呢?”
陸懷安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所以,你沒發财。”
“……”
“不僅沒發财,而且沒房子,沒車子,沒媳婦。”
真要有的話,也不至于是現在這德行了。
當年他走的時候,可是許下了鴻鵬大志的。
說自己一定會發大财,到時拿錢來扇腫他們的臉。
老大捏着煙的手都發了白,惡狠狠地盯着他。
陸懷安一點都不擔心,悠哉悠哉點了支煙,眯起眼睛輕輕吐出來:“還沒錢。”
要有錢,也不至于拿自己的身體來騙老三了。
“……你什麽意思。”老大咬着牙道。
“能有什麽意思。”陸懷安彈了彈煙灰,很平靜地:“還錢,滾蛋。”
在他們村裏,居然也敢耍橫。
也不看看這十裏八鄉是誰的地盤。
“就是!”
鄉親們揮着拳頭,罵了起來:“滾出去!”
“還錢!還錢!”
老大緩緩望過去,再看看一臉憤怒的崔二,再看看痛苦的老三。
他深吸一口氣:“我沒有騙他。”
嗯?
老大捂住肚子,痛苦地道:“我真的要開刀了,可是我不想開,我想拿這筆錢,去做家具生意。”
他尋着一條門路,搞家具真的能賺到錢的。
“幾萬塊,做家具生意?”陸懷安真的笑了。
這是在開什麽玩笑呢!
“怎麽,做倒爺?”龔皓抱胸而立,真不是他看不起人,實在是這說出來徒惹人發笑。
一套家具,如果是現在流行的這些木式家具,漆稍微好點,不那麽容易起殼的,都絕對便宜不起來。
幾萬塊給自己家置辦幾套還行,想做生意,開什麽玩笑呢。
“也是也不是。”老大顯然不想多說,隻是神色軟了下來:“我是真有門路,也不是想騙老三的錢,我把他當親弟弟,我哪能害他呢?我就是想翻個本,我這次肯定能賺到錢的!真的!”
賺了錢,他就會把老三的錢還上,然後去做手術。
手術可以等,時機可不會等他。
“但你要知道,這錢就是他所有的資産了,你拿去做了生意,他媳婦都要跟他離婚。”崔二冷冷地道。
老三一震,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頭。
“不可能的。”老大手一抖,卻又恢複了平靜:“幾萬塊錢罷了,現在看着多,以後真的不值多少的,我做個半年就回來了。”
隻要能真正入了行,這點子錢真不算什麽。
“哦?”陸懷安聽他這說的這麽滿,倒來了興緻:“誰牽的線,搭的橋?你貨從哪來?”
老大閉上嘴,顯然不願意說。
可這副态度,自然是火上澆油。
崔二氣得狠了,拿掃把往他身上抽了幾掃把:“你就是個害人精!你害死了豆子不說,還想來害死老三!你自己折騰就行了,幹啥非得拉上别人!”
“我說了!我沒騙人!也沒害人!”老大實在受不了了,狠狠将煙頭摁在扶手上:“張正奇!我說出來你們也不認識的!知道不!?我搭上了張總的線!他可是定州那邊的大老闆,你們屁都不知道,光會在這裏瞎叫喚!”
張正奇?
這名字确實沒聽過,村民們面面相觑。
陸懷安也是微微一怔。
見他們都被唬住了,老大哼了一聲,又得意起來了:“這位張總,可不是一般人物!”
他說張總跟他關系可好了,不僅答應給他一批家具,而且價格極爲優惠。
隻要他在商河盤下一個門面,到時一開張,張總提供貨物,他負責賣。
那還不是财源滾滾來?
“區區幾萬塊,有什麽大不了的!”
陸懷安哦了一聲,明白了:“所以你跟這位張正奇張總搭上了線,他答應給你一批家具,你覺得有搞頭,就來騙老三的錢。”
“不,不是騙!”老大漲紅了臉,糾正:“生意上的事,怎麽能是騙呢?”
他也不敢朝陸懷安嚷嚷,畢竟今時不同往日。
他已經不是那時候呼風喚雨的老大,陸懷安也不是那時候畏首畏尾的小商家。
陸懷安點了點頭,含笑和龔皓對視了一眼。
“張總……你見過麽?”
“見過啊。”說起這個事,老大都頗爲得意:“人可熱情了。”
那肯定,對待送财童子,那肯定得熱情。
陸懷安笑笑,彈了彈煙灰:“可巧,我也認識一位張總,巧的是,他也叫張正奇。”
“嗯?”他驚疑不定地看着陸懷安,有些狐疑:“你,你真認識?”
“不過可能隻是同名同姓。”陸懷安想了想,建議道:“這樣,我們分别打個電話,把人叫過來看看?”
正好,北邊過來一批貨,許經業明天要過來簽收,張正奇也要過來送縫紉機,會跟船一起到港口。
老大沉思片刻,也明白陸懷安這是在懷疑他了。
爲了讓他們看到自己的誠意,他一拍胸膛:“可以!”
于是,倆人分開打了電話。
陸懷安特意掃了一眼,号碼不一樣的。
“行。”陸懷安挂了電話,起了身:“今天就先到這。”
他瞥了眼崔二,讓他把掃把放下:“既然你大哥來都來了,就先留下,啊,吃個飯,等明天張總來了,再好好詳談。”
如果确實是好生意,那就幹。
如果不是好事兒,就把錢留下。
老三還沒反應過來,崔二一把将掃把扔了。
臉上擠出抹笑來,攬住老大:“大哥,剛才是我錯了,來,咱進去喝茶。”
剛才的家夥什,又全都收起來。
院子裏一派氣氛祥和。
隻是,不管老大幹什麽,崔二都跟着。
陸懷安說的對啊,跟他怼什麽?人來了才是真的。
不管怎麽着,不能讓人給跑了。
那張總,如果是個騙子,來了他們村裏還想跑?
陸懷安處理完,也沒留下來吃飯了。
回去的路上,龔皓說着這事,都頗爲感慨:“當初那豆子的事,我倒聽崔二說過兩句。”
跟着他們一塊出來的,還在他們之前跟的老大。
可惜當年嚴打,他們幹的又都不是什麽好勾當,被斃掉了。
後面才找了崔二他們,但還是嫌他們膽子太小了。
“膽大的都沒了。”陸懷安笑了笑:“找人盯着點。”
别讓人半夜偷偷給跑了。
“那必須的。”龔皓笑了。
倆人剛到院門口,就看到了郭鳴的車子。
“喲!”陸懷安這下是真的笑了,大步踏進去,一拳頭捶在郭鳴肩頭:“今天怎麽有空了?”
郭鳴回過頭,沖着他笑:“有事找你,不行啊?”
“行,怎麽不行!”陸懷安把他往裏頭推,一邊讓上茶,一邊說他傻:“你站院兒裏幹啥,進來吹風扇不,外頭多熱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