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對上陸懷安,女孩子又有些緊張。
毛二蛋靜悄悄地走過來,拉住她的衣角。
似乎是毛二蛋給了她勇氣,女孩子咬咬牙擡起頭:“我是二蛋的小姨,我叫夏桃。”
一聽這名字,就知道确實是姐妹倆。
陸懷安對夏梅還是挺同情的,看向夏桃的眼神也很溫和:“夏同志你好,你想跟我談什麽?”
因爲這裏是毛家,不确定毛大娘什麽時候會回來。
有她在的話,什麽事都是說不成的。
夏桃猶豫了一下,指了指前邊的一棟土磚屋:“我家在那裏,您願意跟我過去說嗎?”
這裏實在不是說話的地,陸懷安也沒糾結,爽快地答應了。
領着他們過去,夏桃打開門,院裏幹幹淨淨的。
她請他們坐,自己去泡了茶過來。
陸懷安沒有想到的是,兩家竟然離得這麽近。
他原想着,夏梅活生生被打到死,生前必定遭遇了不少家暴。
打一次,家裏人肯定會上門鬧,不管怎麽樣,都會維護自家人。
所以他原先猜測的是,夏家沒人了,或者離得太遠顧不到。
可夏家離的這麽近!
“你……家裏還有别人嗎?”
夏桃垂眸,聲音沉沉:“還有我爸。”
她咬了咬牙,也沒想着瞞着他。
過去把院門關上,她折返回來的時候,捋起了袖子。
一片淤青。
夏桃擡眼看了陸懷安一眼,沒有錯過他眼底的震驚和憐惜。
她平靜地放下袖子,慢慢地坐下來:“我知道,你們心裏一定很奇怪,但是,毛金旺跟我爸是一樣的,我姐……”
夏梅在家裏就不受重視,夏爸覺得妻子生了倆賠錢貨,一直忿忿。
“我媽去世好些年了,也沒人願意嫁進來,他隻能拿我們出氣。”
娘家打大的,嫁出去還是挨打。
夏梅都已經認命了,從來都不敢反抗。
至于要娘家人出頭什麽的,她想都不敢想。
第一次挨打,她回來哭了一場,被她爸看到,又打了一頓,說她回來哭晦氣,後面夏梅再沒回來說過這些。
“我姐結了婚,挨打的就是我了。”夏桃想了想,摸了摸毛二蛋的頭:“我姐走了,毛金旺死了最好,但他不管是死是活,二蛋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喝了酒,毛金旺連兒子都打,說不得哪天就把二蛋給打死了。
陸懷安聽得眉頭直皺,這尼碼都是些什麽事啊……
“所以我想,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頂我姐的崗位。”
夏桃深吸一口氣,認真地看着陸懷安:“我不會結婚,我要帶着二蛋,好好過日子。”
“這,這和你結不結婚沒關系……”陸懷安皺着眉,琢磨着怎麽跟她解釋:“你這樣過去,你爸還有毛大娘,他們不會鬧事嗎?”
“會的。”夏桃抿了抿唇,苦澀地笑了笑:“所以我會把工資分成三份,給他們一人一份,這樣我爸有錢喝酒,毛大娘有錢吃飯,他們都不看重我們,隻要我這樣說了,他們會答應的。”
兒子被關起來了,毛大娘可着急上火了。
她對孫子又不看重,反正隻要兒子在,想生多少個都不是事。
這麽一說,夏桃說的,還真的有可能能成。
隻是……
陸懷安歎了口氣,有些無奈:“諾亞的工資也沒那麽高的……”
雖說是比外頭的小作坊高了點吧,但也不夠養活這麽多人。
“沒關系。”夏桃倒是想得開,牽着毛二蛋很認真地道:“我聽我姐說過,諾亞廠裏有飯吃,二蛋今年下半年可以讀書,在學校裏吃,我在廠裏吃,我們花不了多少錢的。”
陸懷安倒不是這個意思,他隻是覺得,這姑娘太難了。
她太年輕,不懂得拉扯一個孩子長大有多艱難。
小小年紀就說自己以後不結婚,要帶大姐姐的兒子,這純屬悲痛之下的沖動行爲。
真要這麽做了,毛二蛋很有可能成爲她以後結婚的拖累。
并且,因爲她頂了她姐的崗位,毛二蛋長大後,若是個白眼狼,說不得還會反過來說她。
陸懷安沉吟片刻,沒有立即答應:“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我也很想幫助你,但是這得你慎重考慮後再做決定。”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拍腦門,就說出來了。
甚至還得關着門,偷偷地商量。
聞言,夏桃有些失落。
見狀有些不忍,陸懷安想了想:“如果你最終考慮好了的話,可以過來諾亞試試,不過我先要說清楚的是,諾亞不是國企,所以不存在頂替崗位,純粹是,你覺得自己行,你就過來試試,龔主管她們覺得你可以,你就可以留下。”
這也算是給了她另一條路吧。
至少,消滅了說她頂替崗位這一說。
夏桃顯然是聽懂了,非常感激,一路送他們到村口,久久都在眺望。
回去後,陸懷安給龔蘭打了個招呼。
對于夏梅夏桃兩姐妹,龔蘭聽了真是分外同情:“太可憐了……這也……”
“她如果過來的話,你看着辦吧,如果覺得不适合做縫紉工,就留下做後廚也沒事。”
陸懷安也不差這每月十幾塊的,給人一條生路吧。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夏桃再過兩年就該結婚,她和毛二蛋,都不會有什麽好日子過。
龔蘭歎了口氣,沉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的,我到時會好好考量的。”
這件事情,最終以這種情況落了幕。
但是這件事,在這片山村之中,僅僅是冰山一角。
派出所的消息傳出來後,人們也都不再傳謠言。
他們更多的,是提及這女工和諾亞後面的處理方法。
聽說夏桃真的在諾亞上了班,不是頂替的崗位,而是通過了考試才進去的。
但是大家都覺得,這必然是看在夏梅的面子上給的機會。
畢竟現在諾亞壓根都不收人了,更别說什麽考試。
要不是夏梅,夏桃連考試的機會都沒有。
“這陸廠長心地還真是好。”
“可不是嘛,姐姐沒了,妹妹又進去了。”
這樣一來,倒是将從前那些傳的關于諾亞和女工的各種謠傳消失得幹幹淨淨。
畢竟,如果真的有問題,人家妹子怎麽可能還會肯進去?
這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陸懷安也頗爲感慨。
大概是黴運到頭了,陸懷安終于收到了有史以來最好的一個消息:龔皓終于聯系上了之前賣圖紙的那個人。
得到消息,陸懷安都沒打電話了,直接去了村裏。
“他還活着?”
龔皓也很高興,點了點頭:“還活着,他當時得了一大筆錢,四處玩了一下,到首都的時候,他想着來都來了,索性去了一趟大醫院,結果把病給治好了。”
這可真是,陸懷安當時就笑了:“好事啊,那他人呢?”
“他病治好後,錢花完了,就回廠裏上班了。”
說起這人,龔皓也頗爲意外:“他現在還混成了骨幹。”
陸懷安皺了皺眉,遲疑地:“他……不是把圖紙賣給了我們?”
那麽整齊的一套圖紙,是新産品呢。
如果是廠裏邊的,他回去,廠裏不找他算賬?
龔皓搖搖頭,也不大敢确定:“我也奇怪這點來着,但他們廠裏好像效益本來也不怎麽好,所以這事沒什麽水花。”
“行吧。”陸懷安想了想,還是想親自見一見這個人:“能跟他約個時間見一面嗎?”
關于機械廠的事情,他還是想找個内行的仔細說說。
雖然在亭陽看了廠子,也清楚機械廠内部大概的構造,但陸懷安還是希望有個人能細緻地帶一帶他。
“行,我跟他約個時間,看他怎麽說。”
好事成雙,正好崔二過來交單子,看到陸懷安就樂了:“陸哥,我們接到了一個單。”
這是新安快運上線以來,接到的第一個單子。
陸懷安當即就笑了,挑眉看向他:“哦?哪裏的?”
“就……餘唐的。”崔二嘿嘿地笑了,搓着手:“我也想明白了,就該賺他的錢!賠不死他!”
沒想到,竟然會是餘唐。
陸懷安略一沉吟,便感慨道:“這鄧廠長……和何廠長真不是一個層面的人。”
倘若現在在位的是何廠長,他怕是隻會費盡心思想着,怎麽也搞個快運,把新安快運搞死。
從來不會琢磨,其實他們是可以合作的。
這也算是鄧廠長遞的橄榄枝,陸懷安想了想便點了頭:“挺好的,他想送哪?”
“他好像談了幾個單子,送的地方還挺多,就是都挺遠的,所以他才要找我們幫着送貨。”崔二琢磨着,遲疑地道:“要不要,我們也找找人,跑遠點談幾個單子?”
現在的諾亞制衣廠,是以南坪爲中心,向四周幅射。
從四季衣服到書包這些,基本是供不應求的狀态。
真要再談單下來,怕是諾亞現在的機器人手都得再增加。
陸懷安想了想:“這個過後我們再讨論讨論吧。”
關于諾亞究竟是擴張還是穩打穩紮,得一起商量着來才行。
隻是陸懷安沒想到的是,廠裏沒招新人就算了,居然還跑了幾個女工。
龔蘭過來說的時候,陸懷安都有些不敢相信:“不至于吧?”
他自認不是什麽苛刻的老闆,工資給夠,加班給錢,節日各種福利,平時每月的次品還會低價賣給員工。
居然還有人會跑?
好好辭職不行嗎?
他又不是周扒皮,又沒限制她們人身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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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