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此刻,那背對着老人的男子,唇動了動。
但聲音,卻始終梗咽在喉嚨裏。
顧念兮雖然聽不到這人到底在說些什麽。可好歹當初她在念大學的時候還在聾啞學校當過義工。唇語,她還學過一些。
雖然隻是能和聾啞人士簡單的交流,但她也能讀懂此刻男人出口的話是——“大伯”!
這也就是說,今天出現在她顧念兮面前的,還真的就是本該在十幾年前去世,成爲談老爺子和二叔公這一輩子最大隔閡的源頭——談妙文?
“妙文,你轉過來,讓大伯好好看看你好不好?”談老爺子的嗓音裏,帶着莫名的卑微。
這也是第一次顧念兮見到,談老爺子用如此卑微的聲調和一個人說話。
若是尋常人,一定會感恩戴德,然後老老實實的按照談老爺子的話進行。
因爲這談老爺子雖然現在退役了,可他好歹也是當年開過元老?
在這國内,哪些人不賣他幾分薄面?
可偏偏這人,卻在談老爺子靠近的時候,如同炸毛了的貓兒一樣,突然間就轉身,朝着他剛剛開來的車子走去。
“侄媳婦,本來是想要給你解釋的。不過人這麽多,看來還是算了。等有機會,我再和你好好的說。我先走了。”這話,是那人疾步朝着車子走去的時候,對顧念兮說的。
看樣子,他是不打算和談老爺子照面了。
“妙文,你給我回來。”
“妙文,我不許你走……”
“妙文……”
談老爺子就像是怕丢失了心愛玩具的孩子一樣,大步追在談妙文的身後。
可年邁的他,最終還是追不上。
眼看着那人就要鑽進車子,談老爺子的腳步随之停了下來,而他的身子也在一瞬間軟了……
“老爺子?”
“爺爺……”
“談老……”
幾個聲音,在一時間響起。
所有人,都親眼見證了一個飽經風霜都不曾退縮過的老人,在這個時候突然倒了下來的事實。
“爺爺,你不能有什麽事情啊?您不是說過您還要看着寶寶出生?您不是還說過,您還要給我帶孩子,讓我和小澤多生幾個麽?”顧念兮一急,開始嘟囔着。
而談逸澤則迅速的發配了任務:“劉嫂,你趕緊打電話給老胡,讓他馬上過來。”
“來,兮兮你先讓開,我把爺爺帶房間去。”
說完這話,談逸澤一把将談老爺子抱了起來,大步朝着談家大宅走了進去。
而顧念兮也立馬緊跟了進去。
至于楚東籬,他多少也和談老爺子有些交情,所以在這個時候離開也不合适,自然也跟了進去。
而剛剛上了車的談妙文,從後視鏡裏看着這一幕。
本來,他是想鐵着心拉開引擎離開的。
可當看着所有人亂成一團的時候,最終他還是沒能狠下心來……
“老胡,我爺爺怎麽樣了?”
老胡給談老爺子檢查了好久,才從談老爺子的病房裏走了出來。
一出門,他立馬被人給圍住了。
“談老的心髒這些年一直都不是很好,你也知道他一直都最講情義。當年妙文的死,就是他的一塊心病。現在被觸發,所以一時急火攻心。若是年輕人休息幾日也就好了,可關鍵現在談老上了年紀,若是多幾次像今天這樣的,你們就做好提前心理準備!”老胡說這話的時候,若有似無的掃了一眼此刻坐在談家大宅沙發上的男人。
其實,他的這番話就是在提醒他,不要給談老爺子多一些什麽刺激了。
至于談妙文爲什麽突然間會活了過來,說實話老胡其實也有些好奇。
若是老爺子現在有開玩笑的心情的話,絕對會說他老胡就是個男版的三八。
不過老胡在這條道上也走了這麽些年了,自然也清楚,有些時候好奇能害死貓,自然也能害死人!
有些秘密,可不是你随便想要知道就知道的。
所以說完了這一番話,老胡開始收拾自己剛剛帶過來的那些東西,準備離開。還給談家一個可以說話的氛圍。
“老胡,那我爺爺沒事吧?”
“現在沒事了,已經清醒了,現在你們也可以進去了。不過先說好,暫時不要給他什麽太過刺激的消息,知道麽?不然會發生什麽事情,連我也不能預料!”說完這話,老胡帶着他的那些護士,離開了。
談妙文在這個期間什麽話都沒有說,不過這會兒他也打算離開了。
既然人沒事,他也就安心了。
可就在他準備離開這裏的時候,他身後突然傳來了談逸澤的聲音:“你這個時候想走我也不會管你。但我要告訴你的是,自從你離開之後,我爺爺每一次家庭聚會之前都會去你的墳前上香,然後一呆就是一整個下午。”
說完這一句話,談逸澤頭也不回的走進了談老爺子的卧室。
而談妙文,雖然沒有回應什麽,但原本即将邁出談家的步伐,也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
“念兮,談老沒什麽事情吧?”顧念兮從談老爺子的房間出來的時候,楚東籬就這麽問了。
其實楚東籬是本想要進去打聲招呼的,不過很明顯人家現在家庭矛盾升級,他不大适合在這個時候出現。
“爺爺現在已經清醒了,不過臉色還不是那麽好。”說這話的時候,顧念兮想若有似無的掃了坐在沙發上的談妙文一眼。
其實從剛剛到現在,躺在床上的談老爺子一直都在念叨着談妙文。
不過顯然,談妙文還沒有做好準備見他。
不然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呆坐在談家大廳裏。
“稍加調養,應該會好的,你無需太過擔心!”楚東籬說着,又想起了口袋裏那兩張機票。
“兮丫頭,飛機就要起飛了……”到底,楚東籬還是抱着能帶顧念兮先離開這裏的想法。
就算,他剛剛親眼見證了談家發生了這些事情。
“東籬哥哥,我可能暫時不能回去了……”說這話的時候,顧念兮想的聲音也有些啞。
對于楚東籬,顧念兮多少是有些歉意的。
本來她是和楚東籬約好的,一起回家的。不然他也不至于要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内,将所有的事情都給做完,然後這麽趕着将她給接走。
如今,在楚東籬處理好了這些事情之後,她竟然還要放他鴿子。顧念兮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對不起。”
“說什麽話呢傻丫頭,我們之間不用說對不起!”說這話的時候,楚東籬嘴角上還帶着淺淺的弧度。而他的大掌,還如同小時候一樣,總是那麽溺愛的揉着顧念兮的碎發。
隻是還是有一種叫做哀傷的東西,開始從他的眼眸裏流露。
若是沒有那幅鏡片遮擋的話,沒準已經叫顧念兮給看透了。
其實,在談老爺子昏倒的時候,楚東籬就知道,他的傻丫頭決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棄談老爺子和談逸澤于不顧,傻傻的跟着他離開。
但他,還是想要搏一搏。
隻是沒想到在明知道這個結果,被顧念兮想這麽肯定出來之後,他還是會這麽的傷心。
楚東籬一直以爲他将所有的情緒掩藏的很好,卻不知道他剛剛鏡片下所有的情緒已經被坐在不遠處沙發上的男人看的一清二楚……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當顧念兮要和這個男人一并回娘家的時候,談逸澤那小子會變得那麽的緊張?
不過談妙文最佩服的是這個男人的隐忍能力。
據說,這男人和顧念兮是青梅竹馬。
這麽多年,能将自己的情緒都掩藏好不被顧念兮發現,看樣子這個男人的演技還真不一般?
“可爸爸媽媽今天可能已經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在等我。”其實前兩天顧念兮給家裏打過電話,也說過了今天要回家的這件事情了。
顧市長因爲身份比較特殊,所以一般沒有什麽事情的話,是不可以離開d市的。所以有時候,他們就算想念她顧念兮,也不能直接飛過來看看她。隻能趁着有假期的時候,才能過來。
至于顧念兮,以前還好說,想要回去的時候就回去。
但自從懷孕,爸爸媽媽舍不得讓她和肚子裏的寶寶老是奔波。
所以這麽下來,他們已經好一陣子沒有見面了。
前幾天告訴他們這一次她會回去,他們好像也沒有怎麽反對,隻提醒她坐飛機要小心點,還蘇紅了今天晚上他們兩人都會去機場接她。
看樣子,他們也應該是非常的想念她了。
如今突然又臨時反悔,顧念兮隻要一想到爸爸媽媽失望的臉,心裏就說不出的酸。
“傻丫頭,這有什麽。待會兒我跟叔叔阿姨都解釋清楚了就好。你就把心放在你的肚子裏好了。好了,飛機不等人,我還是先離開吧。你的行李我都給你拿進來,你放心好了。”
說完了這番話,楚東籬便離開了。
而顧念兮在送走了他之後,雖然有些不舍,但也莫名的安心了許多。
至于回娘家,還是等寶寶出生之後吧……
回到大廳裏的顧念兮發現,談妙文不見了!
“爺爺,你好好的休息,什麽都不要多想。”談老爺子的卧室裏,談逸澤一直守在他的身邊。
其實,談逸澤和談建天的關系不是很好,在整個談家裏,跟他最親的就是談老爺子了。
這會兒他病了,談逸澤自然是不肯離開。
“小澤,我就是不明白,既然妙文沒有走,你爲什麽都不肯說出來?”說到這的時候,談老爺子又無奈的歎息:“算了,我知道你不想說的東西,就算我打死你也不會說出來。”
“爺爺……”談逸澤有些無奈。
可最終,某些話他還是說不出口。
而就在這個時候,談老爺子卧室的門被推開了。
進來的,不是顧念兮,而是談妙文……
見到談妙文的時候,談老爺子的眼睛明顯的一亮。
“小澤,你先出去一下,我想和妙文單獨說說話。”
談逸澤有些警惕的看了談妙文一眼,之後菜看向談老爺子道:“那爺爺,我先出去。不過我就在門外,有什麽事情,您喊我一聲。還有,兮兮應該不會離開了,您也放心了。”
“我知道了。”
聽到談老爺子的回複,談逸澤這才轉身離開。
而談逸澤消失在大門之後,談老爺子菜開口:“妙文,你過來大伯這邊坐。”
談妙文沒有開口,不過他還是按照談老爺子所說的,來到了他的身邊坐着。
“妙文,不用緊張。我知道,小澤不想說這些年爲什麽不說你還在的這個事情,你自然也不會說了。所以,我也就不追問了。我想要告訴你的是,既然你還在這個世界上,就回家吧!不管你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們都無條件的接受你,因爲我們是一家人……”
聽到這話的時候,談妙文的手明顯的緊了緊。
之後,他們兩人在卧室裏到底聊了什麽東西,沒人知道。
隻知道,在這長達兩個小時的長談之後,談老爺子之後便不再追問談逸澤到底當年爲什麽隐瞞了那麽多人,獨自将所有的罪過都承擔下來。
而談妙文從談老爺子的房間内走出來的神情,也明顯的比之前輕松了許多……
“兮兮,你還怪我麽?”入夜之時,談逸澤先去察看了一下談老爺子,見他已經安穩入睡之後,這才回到了她和顧念兮的卧室。
此時,顧念兮已經洗完了澡,一個人呆坐在卧室裏,不知道想着什麽。
聽到談逸澤的聲音之後,她才轉身看向了他。
“其實,也不算是怪你。談逸澤,你知道我不是那麽矯情的一個人。我隻是不想,你不信任我……”
明明,可以解釋的東西,他卻不肯說。
明明,她也看得出他在執行任務,他也沒有反駁,卻也吝啬的不肯将這些說出來。
若不是談妙文今兒個出現,恐怕他到死都不會說出來吧?
“我知道,這件事情是我處理不好,但你也知道,我也有我的難處。”畢竟,那些事情是他隐瞞了所有人将近二十年的東西。
如今,這些事情一旦被揭露出來,被牽連到的人和事情,可想而知。
“老公,那談妙文……不,我是說妙文表叔,他是不是現在已經不完整了?”問出這話的時候,顧念兮悄悄的打量了一下談逸澤的神色。
“嗯!還是,瞞不過你這鬼靈精。”談逸澤無奈的點了點頭,随手将坐在床這端的顧念兮攬進自己的懷中。
這下,顧念兮也沒有反抗。
看樣子,她的氣應該是消了。
“那是,我是冰雪聰明。”說完這話,顧念兮在心裏自己吐了一下。
其實,顧念兮隻是備受蘇悠悠的奢靡。
見到男人過分的妖娆了,總覺得應該是到泰國去了一趟……
唔,這想法很邪惡。
泰國那什麽最多,你們懂得。
“不過老公,這事情應該沒有什麽才對。你也知道,現在大家的思想也比較開放,就算說出話來也沒事吧?”
“兮兮,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出于他自願的,會是什麽樣?”談逸澤口中的那個“他”字,很明顯就是指談妙文。
但談逸澤的話,讓顧念兮有些摸不着頭腦:“不是自願?”
“你有沒有想過,他是在失去意識下,被人給……”那夜,他們床頭隻點亮了一盞橘色的燈。
在這昏暗的光線下,談逸澤用他那略帶滄桑的嗓音說出了他不曾想要說出來的東西。
其實,年輕的談妙文,是一個比談逸澤還要爺們的男人。
他年長談逸澤五歲,自然比談逸澤更先接觸到某些秘密任務。
而談妙文得到談家祖先的遺傳,處理事情也非常的完美漂亮。每一個任務,自然也都取得圓滿的結果。
但也就是因爲這樣,談妙文因此得罪了許多人。
而談妙文在一次特殊的任務中,将一個盤大的販毒團夥的老大給滅了,立下了大功的同時,也将這販毒團夥給徹底的得罪了。
那些人早已開始暗中算計着怎麽給談妙文緻命的一擊。
隻是年輕氣盛的談妙文,也抱着傲世一切的态度。根本,就沒有将這事情當成一回事,即使當時他已經三番兩次的接到這些人的暗算。
在這樣的情況下,談逸澤也開始成長,也加入了談妙文的那個部門。
那一次的特殊任務,就是談逸澤和談妙文帶人去的。
據線人交代,那裏正有人進行毒品交易。
趕到現場的時候,談逸澤就覺得有些異常,他提醒過談妙文,讓他帶人撤退,可年輕氣盛的談妙文偏偏不信,便讓談逸澤去門口埋伏着,給他将那些人打的抱頭鼠竄的時候以緻命一擊。
當時,談逸澤隻是下屬,自然也沒有辦法不遵從談妙文的命令。
所以,就算不安,他也隻能一個人守在門口眼睜睜的看着談妙文他帶着一整隊的人進去。
談逸澤一個人守在門口,守了大概半個小時,仍然沒有動靜,他便意識到事情不對勁,悄悄回到了那個倉庫。
可當他到的時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原來,他們真的中計了。
那些該死的人,是爲了報當初他們老大的滅頂之仇,所以才弄出了這個假象,來引誘談妙文上鈎。而談妙文也因爲他的情敵,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談妙文帶進去的那些人,全都倒在地上,全身上下都是刀窟窿,而脖子的大動脈上,都是一大刀。在談逸澤進去的時候,那些人已經沒有了生命的迹象。
唯有談妙文一人,還有些動靜。
隻是他的下身,已經血流成河……
談逸澤當時什麽都不敢多想,便将談妙文給弄走了。
談妙文一直在醫院裏躺了好多天,從死亡線上給拉了回來。
隻是活過來的他,卻因爲他已經沒有了一個完整之身,不敢在面對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自然,也不肯回到談家。
以前意氣風發的他,再也不存在。
時常在醫院了跟個瘋子一樣的叫着嚷着,而且屬于男人的那些漸漸褪去,談妙文變得不像是他。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談逸澤隻能尊重他的想法,告訴家裏人他死亡的事實。還輾轉找到了一具已經腐爛的無名屍首,弄出了一份談妙文的dna檢測報告,用一招瞞天過海,将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談妙文給藏了起來,也背起了二叔公一家一輩子的怨恨。
如今,談妙文肯面對爺爺,今晚還在談家住下來了,還打算明天就要打電話和二叔公相見,看樣子是真的打算将這些放下來了,談逸澤才将這些說了出來。
不然,以談逸澤的性子,就算這些話一輩子爛在肚子裏,他都不會說出來的把?
“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