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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哲跪下接旨,則在場将士都需要一同跪下,不然主上都跪了屬下不跪算什麽事?
氣勢可升不可衰,若是全跪那等于流的血成了沒有意義。再則,将士中幾乎全是六國遺民,他們會因爲這一跪而覺得是屈服,以後想要再與秦軍交戰首先底氣上就會有不足。
什麽能伸能屈方爲大丈夫,什麽能忍人所不能忍才能成爲枭雄,什麽小時不忍則亂大謀,在某些時候真的不好判斷。呂哲很清楚現在不能“屈”也不能“忍”,要是真的跪了才是真正的亂了大謀。
在場的人,特别是那些将領,他們全部停頓呼吸看着自己的主上。
在這一刻,一個選擇将決定很多事情,有些人懂得必要的時候屈服是一種策略,但是更多的人根本不會去想那些。
他們心情緊張地看着主上,要看氣魄,要看意志。一個人的氣魄決定能否成事,沒有強硬的意志則絕對無法成就大事,他們要知道自己追随的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沒有足夠的氣魄和意志遵行自己的選擇。
馮劫也是萬分的期待,他不斷地祈禱呂哲一定要跪下接旨,因爲那關乎到一種氣勢的争奪。隻要呂哲當衆一跪,他來頒诏的目的就算成功了一半,接下來的事情也就好辦了許多。相反,若是呂哲抗拒下來,那麽預料中最差的結果也就出現了。
一念可改變未來,一事能決定天下大勢。重要的曆史時刻往往是發生在不起眼的瞬間。
擁有三郡的呂哲屈服,哪怕是虛情假意的屈服,隻要呂哲率先一跪,随後在場将士再跪。事情将會是不跪所截然不同的局面!秦國有一百種手段依靠這個優勢來進行布局。他們善于使用的政治手段也會花樣百出,随後各種滲透會随之而來。
不跪?秦國也有另一種方式來進行處理。
“呵!”不是冷哼。是很純粹的一種“笑”,呂哲眼神不再銳利,他扯了一下嘴角掀開帳簾邁步走了進去。
刹那間,馮劫的眼眸收縮了一下。他環顧像是集體松了一口氣的人們,高舉的旨意緩緩放低,竟是也跟随邁步走進大帳。
帳内的呂哲已經坐上了主位,他看着邁步進來的馮劫沒有說話。
馮劫也注視着呂哲。
兩人再次對視的時間并不久,呂哲請馮劫坐下,道:“禦史大夫遠道而來,可要先去見見司馬欣?”
馮劫并沒有依言而坐。他盯着呂哲一字一蹦:“你!真!的!要!造!反!?”
“造反?”呂哲突然“哈哈哈”一陣大笑,“殺敗北侵百越,攻伐不臣之賊,哲先後将秦字大旗插上黔中郡和九江郡。數十萬大軍旗幟沒變戰袍沒換,哲像是在造反嗎?唔!?”
不等馮劫說話,呂哲又喝:“哲在南方等待陛下旨意,等了九個月,等來的是殺氣騰騰的大軍!”
馮劫截斷:“你若沒有反叛之心,爲什麽南郡穩定之後不前往鹹陽觐見陛下。後面私自建軍,廣建堡壘防禦,擁兵數十萬。陛下大兵前來,你要是沒有造反,爲什麽要率軍抵擋!”
“好笑!殺氣騰騰而來,哲該束手就擒,被押解着砍掉腦袋?”呂哲悠悠地問。
現在可還沒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句話,不過也容不得臣下率軍攻殺君主的大軍。
兩人說的那些話對已經發生的事情根本沒什麽實際意義,不過又是一個氣勢上的争高低,好在接下來的談話中取得主動。
現在要是儒家獨尊的年代,兩人的對話不會是那樣,可偏偏現在是百家争鳴末期,馮劫說不出“陛下要殺你,你就該束手待死”的話。是個人就有求生的欲望,有條件有實力又有誰願意死?當初惠王要殺商鞅,有條件反抗的商鞅不也是經過一場戰争。任誰想來,能搏一下沒人願意束手待斃。
“說吧,你是真的要造反嗎?”馮劫直接問。
太過直接的話倒是讓呂哲愣了愣,他有想過要造反嗎?說句天地良心的話,他還真的沒有特意想過要造反,會造成現在這種局面是一直以來被局勢牽着走。
呂哲的表情被馮劫捕捉住了,這位禦史大夫也心裏忍不住一陣訝異。那一瞬間的愣神不會是僞裝,馮劫能看出呂哲是沒想到會走到這一步?
先是讓翼枷帶着幾名武士進來,呂哲讓他們站立在主位的周邊,而後才看向馮劫。
“禦史大夫,還是直接頒布旨意吧。”呂哲的神态有些恍惚,他說完十分幹脆的在主位上改屈膝而坐變成跪姿。
這樣一來倒是讓馮劫有些陰晴不定了,要是帳内隻有兩人,他有機會趁呂哲跪下時一舉剁下呂哲的腦袋。可是呂哲太小心了,叫了幾個人進來才跪下。
剛剛呂哲的神态絕對不是僞裝,馮劫懷疑呂哲是不是被什麽人挾持,又或者事态有什麽不對。
要說挾持,數十萬六國遺民的意志算不算?呂哲不可能帶着數十萬對秦國有怨恨的人去多麽忠心地效忠秦國,這就是爲什麽會走到這一步。
那句“奉天承運,既壽永昌”是秦時诏書的開場,到了秦之後的朝代應該是“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诏書的格式爲四字一并,這也符合春秋以來的“言”。
“奉天承運,既壽永昌:繼往攻南,勝而得黔,利在國家,功澤于民,朕心悅之,……,晉征南職,賜徹候位……”
呂哲還是很認真在聽的,始皇帝的诏書先是肯定了重新奪回被百越滲透的黔中郡,幾“并”的贊揚之後是一陣雷霆,痛斥不尊規矩等等,不過總得來說皇帝原諒了,現在國家是用人之際,封征南将軍,進爵徹候,重建南疆軍團,揮軍攻擊百越,配合中原軍團攻打楚地……诏書就算是完了。
哦,最後可沒有“欽此”這個尾音。完了就是完了,顯得極爲幹淨利落。
馮劫念完诏書,呂哲該高昂聲回一句“臣接旨”,至于什麽“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完全就沒這一個套路。
重建南疆軍團?呂哲對這個沒什麽意見,鹹陽愛怎麽改就怎麽改,他不自稱就可以了。但是揮軍繼續攻擊百越,又要協同徐岩的中原軍團攻打楚地,這個就有的思考了。
事實上,呂哲在接下來也需要幫助吳芮擊退四氏聯軍,攻打項氏也是勢在必行,所以遵循旨意并不矛盾。
馮劫将聖旨給向前的翼枷,呂哲拿在手中的時候又看了一遍。
看完後,呂哲再次請馮劫坐下,沉吟了一下問:“重組南疆軍團,哲有些事情需得問清楚。”
馮劫心裏面還是挺怪異的,他沒想到呂哲真的會接旨,而對诏書似乎也沒什麽意見。他有些沒搞清楚這都是怎麽回事,聽到問話,答:“請呂侯直言。”
“重組軍團,國家給予物資、人力嗎?”呂哲說完不待馮劫回答又問:“陛下會派各郡郡守麽,三郡之地的各要職呢?攻打百越應該在什麽時候,打到什麽程度?配合征東将軍攻打楚地,需要出兵多少?”
越來越怪了,馮劫也是曆經風雨的人,之前若說還能對呂哲猜測一二,現在卻完全看不懂呂哲是一個怎麽樣的人了。
“最後……”呂哲竟是有那麽點期待,又有很明顯的忐忑不安:“陛下可真的不怪臣,若是臣依诏書行事,不會有滅頂之災?”
“……”開什麽玩笑,事情都這樣了,怎麽可能一筆勾銷,要真的是那樣國家法度豈不崩壞。馮劫覺得奇怪的是呂哲該不會真的是傻子吧?他認真的看了幾眼,呂哲的表情真的看不出是不是僞裝,而這恰恰是最怪異的。
“重組軍團,呂侯自行籌措。南郡、衡山郡、蒼梧郡三地郡守可由呂侯推薦,長史則由中樞指派。”不是馮劫智商低,但是他真的是有些懵了,說到這看了看呂哲,發現呂哲表情沒變,這才繼續往下說:“攻伐百越越快越好,完成屠睢上将軍未完成之使命,拿下嶺南。配合征東将軍……”
從頭到尾呂哲的表情都沒有變一下,他等馮劫說完,像是傻瓜一樣的問:“全部照做就不會被陛下清算?”
馮劫要不是見呂哲問得認真,他真的以爲自己在被戲耍。
“也就是說,重組軍團我要自籌,還要一力攻打百越的同時配合中原軍團?”呂哲終于變臉了:“哈哈!這是将我我逼反啊!”
太突然的變化讓馮劫錯愕了一下,他倒也沉得住氣:“若是有什麽需求,呂侯可上書,陛下自然是會斟酌處置。”
擺了擺手,呂哲笑得比較坦然:“你我也不用再自欺欺人。哲若是沒有料錯,陛下的封賞以及旨意已經昭告天下。其它且先不說,哲奉上谕攻打楚地必定已經天下皆知。”
這是必然的,秦國派出頒诏使團之後會有運作,使出言論計謀是最簡單最有效的方法之一,說呂哲重歸秦國又要攻打楚地,無論是不是真的新楚都不得不防。而恰恰呂哲還真的非打項梁的十五萬大軍不可,等于是坐實了奉命讨逆的傳言是真的。
“哲诏書已經接了,不日将會率軍讨伐項梁。”呂哲顯得很平淡。
“呃?”馮劫還等着讨價還價呢,又得到一個始料未及的答案,這下是真的完全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