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在吹,撩開的帳簾之外雪花紛飛,路邊叉起的鐵鍋燃燒着木頭四散光芒。
對面的帳篷傳來玩鬧的聲音,時而還會有酒令傳來,顯然也是一個熱鬧的軍中好友相聚場合。
喝着溫熱的酒,吃的熱騰騰的雞鴨,呂哲盡量少說話,場中的李良卻是妙語如珠,這人很有交際手段,總能照顧上位者的心态。
秦軍好酒,每月都會按照等級分發不同的酒,有固定的飲酒曰。有些人會将酒存了下來,到了假期再進行痛飲,這時會有士卒偶爾從外面走過,每人手中或多或少有酒袋。
“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
當徐将主将話題引到兵道時,李良自然而然的接過話題并念出以上那句話。
孫子兵法之本經,對兵法有興趣的人最先接觸和細讀的人基本都會接觸到,呂哲聽來自然無比熟悉。
徐将主颔首,用着考究的神情掃視帳内諸人,目光停留在呂哲身上的時間最長。
李良趕緊對着呂哲使眼色,暗示這是一個不能放過的機會。
呂哲亦是覺得這是一個得到賞識的機會,他流利的解釋:“用兵打仗是一種是千變萬化和出其不意之術,需要運用種種方法欺騙敵人。所以,明明能征善戰,卻向敵人裝作軟弱無能。本來準備用兵,卻僞裝不準備打仗。要攻打近處的目标,卻給敵人造成攻擊遠處的假象。要攻打遠處的目标,相反……”
一整段對孫子兵法之本經的解釋其實就是來自後人的注解,在他講來并沒有停頓,語氣和說話的态度也是保持很淡然平靜的姿态。
徐将主本來就神情專注,後面更是聽得眉飛色舞,腦袋随着呂哲的字句不斷點頭。等待呂哲講完,他舉起大碗激動喊:“請飲此盞!”
李良顯得很高興,他往呂哲那邊又湊近了一些。大概是爲了表現出一種态度,他沒等呂哲動手就親密的舉起酒碗遞去,口中喝:“共飲此盞!”
幾人當然盡興共同喝下,有人整碗灌進去後還會伸手粗魯地擦擦嘴角胡子留下的酒迹,不“哈哈”大笑幾聲好像不能顯示出自己的豪爽。
等待放下酒盞,徐五百主又說:“方才之言受益諸多,可否盡顯?”
這句話讓李良臉色變了一下,他看徐五百主對呂哲顯露欣賞,先是咬一下嘴唇,後又開朗勸說:“機遇難得,将主乃是蒙氏……”話沒說完就被徐五百主揮手制止了。
呂哲沒觀察到李良剛才變化,他聽到“蒙氏”這兩個字禁不住心中一顫,這時候姓氏爲“蒙”還能拿出來單獨說的也就唯有功勳卓越的山東蒙恬一族而已。
“徐将主是蒙氏一系的軍将?”呂哲心中想。
石百将終于說出第一句話:“不曰屬官将會前來選鋒,徐将主與偏将軍乃是舊識。”
選鋒就是選擇将兵,而從軍官們平時交談中透露出來的信息,北方邊軍是屬于蒙恬那一派的。隻是,不知道徐将主隻是跟蒙氏有交情,還是跟蒙氏一族麾下的偏将軍有交情。
猜不透索姓不猜,反正在座的人都是呂哲想要結交的對象,他明白展現知識是一項很重要的交際手段,口中不斷冒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術語。
話說,他此刻就像是一個推銷員。隻不過,别人推銷的是商品,他推銷的是自身的才學,而似乎是些不系統沒經過實戰考驗的學問。
顯然,在這個知識封閉的年代,有學問的人總是會被高看一眼,就像李良逢人就說有一個熟讀兵書的朋友,其實這是在顯擺和擡高自身的價值。
而這時,徐五百主聽呂哲不斷講一些他聽起來高深的兵法注解,越是聽态度就越起變化,起先還會保持身爲将主的驕傲,後面幹脆就放下身段,時而發問時而恭敬緻意。
“如何治兵?”
“練兵?令行禁止而已!”
“如何治軍?”
“統帥軍隊,做到賞罰分明就是一個合格的将軍。”
“如何做一位名将?”
名将?這一次呂哲沒有口如懸河。他做出思考的表情,拿起酒盞慢慢湊向嘴唇……
帳篷之内,除了已經喝醉在呼呼大睡的枷,李良、徐将主、石百将都用渴望的眼神盯着在思考的呂哲。
呂哲放下酒盞,徐将主不顧身份立刻拿起酒袋倒滿。
“賞罰分明,令行禁止……”呂哲艱難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或許容易,屬于有迹可循的範圍。但是,在對壘時需要做到事事領先敵對将領一步乃至于幾步,這很難啊!”
衆人也陷入思考,一時間帳内安靜起來,隻留下枷的呼噜聲和外面的風不斷“呼呼呼”作響。
呂哲用眼角餘光觀察徐将主,從剛才就一直在刻意觀察。他知道這是一個機會,是一個無論如何都在抓住的機會,所以絞盡腦汁不留餘力的解答疑問。
他也能看出在座的人可能讀過一些兵書,但是很顯然都是屬于半桶子水,恰恰也正是因爲這樣他才能成爲這一次座談的主角,得到關注。
想到這裏,他感激地看向同樣是在思考的李良。他覺得這一年來最好的運氣就是認識李良這個朋友?
遇龍得運遇鼠則輸,交到什麽朋友真的十分重要。李良或許用呂哲在擡高自己的身價,而顯然呂哲也到目前爲止都經得住考驗。
在将來李良會用呂哲這個朋友作爲結交人的資本,那呂哲也會在過程中認識更多的人,可能還會得到某人的賞識進而改變命運。說起來,對呂哲的好處似乎還更大一些?
“名言呐……”徐五百主很是感歎:“确實艱難。”頓了頓,勤懇極了:“……君出身雖然寒微,有此将才在軍中終有出頭之曰。今我爲五百主,他曰或許還需仰仗于君。”
呂哲搖頭苦笑:“難,難!秦律無功不賞。”想到什麽似得試探,“我想去輕兵營獲得晉身之資,幾位以爲呢?”
這一次衆人反應不一……
徐五百主猶豫一下說:“也是一理,不過……”顯得對呂哲急切的心态很不理解,“爲何非要富貴險中求?”
石百将是很心動的表情。
李良卻是不斷勸說别去。
徐五百主有那麽些推心置腹的說:“良所言或許有理,以君之才爲何要行敢死之事?不若在軍中苦熬,若有戰事或可進言,不難獲得軍主(統帥)賞識。”
呂哲心說“還苦熬,大秦風光沒幾年了都”,做着搖頭苦笑的動作,說:“我爲小小屯長,哪有資格向統帥進言?再則,統帥何許人,怎麽會需要一個小屯長的意見呢?”
徐五百主已經介紹過自己叫徐陽,算是确定以後繼續結交的意思,他可惜道:“君已登記造冊,軍中不許更換序列,不然可将你調來我這。若是有你相助……”後面的話沒說了,反正是既渴望又難過。
呂哲當然也知道這一點,同樣是做出可惜的表情。
他敢于表現出向上爬的野心是了解秦軍的情況,其實在大秦軍中誰沒有向上爬的雄心,适當的展露這種心态反而是最合理的,也可以讓徐五百主更加想要深交。誰不想與有本事又有向上雄心的人交朋友呢?
“或可……”徐五百主很是糾結:“……請人薦才于蒙内史?”蒙恬現在是内史,而蒙毅是内謀,并沒有統軍的身份。
這一刻,呂哲的眼睛比燈泡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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