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了年,承光帝的身體情況便急轉而下,一天不如一天,整個皇宮過年的熱鬧氣氛,都被這一消息沖淡了不少。
甯玉槿用盡了全力也沒辦法,以承光帝的病情來說,能挺那麽久已經是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之外了。她不是神仙,沒有辦法讓每個人都長命百歲。
墨烨本該是最傷心的人,卻還來勸甯玉槿說:“先生也不用太過内疚,以父皇的身體來說,能拖到這個時候,已經是個奇迹了。或許對他來說,再這樣下去也是折磨,還不如早點解脫,早登極樂。”
宮裏的禦醫們早在半年前就已經下了結論,宮裏面也早已經給承光帝備好了棺椁,如今總算是派上用場了。
甯玉槿在連續守了承光帝三天三夜之後,頂着兩個熊貓眼走出養心殿,對着殿外等候着的衆人搖了搖頭。
墨烨和墨敬骁對視了一眼,快步地進入殿中。
在他們身後還站了一位穿着素青色宮裝的四五十歲婦人,她沒有跟着走,而是站在原地沒有動,手裏握着一串佛珠,閉着眼睛也不看周圍。
甯玉槿注意了一下,在聽到承光帝駕崩的消息之後,她時轉動佛珠的速度快上了許多。
她心想,這位便是那周後了吧。
隻是奇怪的是,承光帝病了那麽久,她卻一直在自己宮裏禮佛,從未到這邊來看過他一眼。就連他死了,她也隻是站在門口,閉上眼睛默哀。
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呢?
墨敬骁和墨烨很快就從屋裏走了出來,宮人們已經給他們在衣服外面穿上了一件白色的孝衣。有太監一甩拂塵,喊道——
“皇——上——駕——崩!”
甯玉槿回過頭去看了他們一眼,再回轉來,就見那周後已經上了轎子,由幾個太監擡着,慢慢地遠去了。
正月十三,承光帝駕崩。
萬民服喪,舉國同哀。
墨敬骁整日待在靈前,隻囑咐好一零八照顧甯玉槿,那日養心殿門口一别之後,便是數日不見蹤影。
這一年的正月十五上元節,過得比任何一年都要冷清。
沒有河燈沒有煙火,沒有字謎沒有歌舞,到處的紅燈籠都被白燈籠替代,同那茫茫的一片白雪一般模樣。
正月十七,太子墨烨登基,改年号天佑。封太子妃沈憶萱爲毓華皇後,周後爲靜慧太後,殷太後爲明禧太皇太後。
其餘擢各部官員數人,賞賜數人,能加官的加官,能進爵的進爵,像墨敬骁這種已經到頭了的,便加任幾個虛名,得各種賞賜若幹。
墨烨登基的當日,甯玉槿收拾好東西準備走,有太監過來,說皇上有東西要給她。
甯玉槿以爲是墨烨也給她準備了賞賜,可打開看是一尊兩三尺的金佛,她頓時愣了一下。
那小太監說:“先生,皇上說這是您年三十吃餃子吃出的獎勵,您将那小竹牌給奴才,奴才便回去複命了。”
“哦,好。”甯玉槿翻找出那個小竹牌遞給那小太監,目送着他退了出去。
說實話,她并沒有真打算去兌換那尊金佛,所以那小竹牌的事早已經被她跑諸腦後去了。可是墨烨是怎麽知道,她吃到了這個竹牌的?
“小姐,東西全部收拾好了,要走嗎?”
“嗯,走。”甯玉槿也懶得去想這些,回應了紫蘇一聲,收拾着出了門。
馬車等在院子門口,甯玉槿由紫蘇扶着上了馬車。
正在這時,隻聽一聲冗長低沉的牛角調子響徹雲霄,嗚嗚咽咽地傳遍了整個皇城。
甯玉槿轉過頭朝那方向看去,眸子微微地眯了眯。
大邺,改朝換代了。
回到定王府,定王府的外面也挂着兩個大白燈籠,不過并不影響府中衆人歡迎甯玉槿回來的熱烈程度。
也是,說是舉國同哀,可真正爲承光帝傷心的有幾人呢?
“小姐你可算回來了!”香月笑盈盈地迎了出來,拉住甯玉槿的胳膊,邊走邊抱怨,“你這一走可好,這一幫子小丫鬟的脾氣個個随你,我都快被她們鬧出毛病來了。你若再不回來,可真會鬧翻了天去了。”
“哪有那麽誇張?”甯玉槿笑着拍了拍香月的手,“你連我都奈何得了,還奈何不了那群小丫頭?”
香月頓時笑開:“小姐你呀……”
“小姐,你就隻顧着和香月姐說話,不理我了麽?”旁邊,一張白白淨淨包子臉的香巧鼓着腮幫子委屈地看着甯玉槿,就好像隻被主人遺棄的小貓。
甯玉槿伸手一拍腦門:“哎呀,忘記咱們小香巧了,該打,該打!”
說着,變戲法兒似的從懷裏掏出個小墜子,下面挂着一個小鈴铛,拿到香巧手上,“咱賠禮,咱賠禮還不行麽?”
香巧跟甯玉槿一樣,對珠寶的辨識度一點都不高的,倒是這些精巧的小玩意兒十分喜歡,當即喜滋滋地拿了過去。
夏竹、秋雲她們也過來了,身後還跟着一大堆香月最近正在培養的一群小丫頭們。
幾個大丫頭都到了出嫁年齡了,估計也就是這兩年的事,早點培養出些接班的,也免得以後手忙腳亂的。
一群人簇擁着甯玉槿浩浩蕩蕩地回了千暖閣,她平日裏低調慣了,一下子被這麽多人圍着還真心有些不習慣,一到門口就連忙地揮手讓人散了,隻留幾個貼身的丫鬟伺候着。
一進屋就感覺那熟悉的溫暖氣息撲面而來,甯玉槿幾步跳到軟榻上去,抱着靠枕享受地閉上了眼睛:“哎,金窩銀窩,還是自己的狗窩最舒服啊。”
那皇宮,着實不是她這種人待的地方。
香月早就給甯玉槿準備了許多的瓜果蜜餞點心,生怕她出去這段時間什麽也吃不着,給饞壞了。
甯玉槿看着那些自己最愛吃的零嘴,真覺這輩子最舒服的地兒就是這兒了,整個人懶洋洋地賴在榻上,張着嘴沖香月撒嬌說:“喂——”
香月額上冒出一排黑線,真想問問甯玉槿今年幾歲。
甯玉槿正逗着香月呢,就聽外面有人進來通傳,說慕容先生過來了。
她連忙收了自己那一副不正經的姿态,嘴角揚起笑說:“來的還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