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玉槿總在想,若是她沒有到這個時代來,沒有變成甯玉槿,那麽婉姨娘和那個無辜的孩子冤死的真相,是否永遠都這樣被塵封掩埋?
這些年來,甯仲儉對她不聞不問,對婉姨娘閉口不提,全都因爲大夫人當年的一場設計,害她成了“野種”,害婉姨娘成了偷人的賤婦,害了兩條活生生的性命。
有時候甯玉槿挺看不起甯仲儉那軟弱沒主見的性子,可是現在想來,如果十歲那年不是他的心軟,那也不可能有現在的甯玉槿。所以,即便他犯了太多的錯寒了她的心,她也還當他是她父親。
旁邊,大夫人已經被逼得狗急跳牆,一個二品的诰命夫人,像一個市井潑婦一般毫無儀态可言地撲上去抓扯着談嬷嬷,嘴裏發狠地說:“你胡說!你這賤婦,你再胡說,我讓人撕爛你的嘴!賤婦……”
不用甯玉槿吩咐,她身邊的幾個丫頭立馬上前去将大夫人拉開。大夫人自然不依拼命反抗,一時鬓歪钗斜,衣衫淩亂,好不狼狽。
大夫人的丫鬟站在一旁,垂眸低首,戰戰兢兢,既不敢借機出去,也不敢上前去幫大夫人,全都一臉的誠惶誠恐。
而甯仲儉好像被談嬷嬷講的那些話給震驚到了,恁憑大夫人在一旁喚他喚得身嘶力竭,他也一臉茫然失措的模樣,一雙眼睛空洞洞的毫無神采。
甯玉槿擡眼去看他的時候,那雙已經長了許多皺痕的眼睛裏,似乎有淚花閃動,一雙手在袖中,慢慢蜷握成拳頭。
他不知道該傷心還是該憤怒,十幾年前,那張花兒一般的面孔似乎還不時地出現在他的眼前,而後同面前甯玉槿的這張臉慢慢地重合在一起。
三丫頭,真的越來越像她了。
不,像又不像,至少三丫頭堅韌太多聰明太多,别人欠她的她都一一地讨了回去,不會任由人欺淩半分。而婉兒她,太純真太善良,堅信他能爲她撐起一片天,堅信她對别人好别人也會對她好。
呵,終究是他負了她啊。
“甯仲儉,你說話啊,你啞巴了?你女兒造反了你不管管嗎?還有你們,你們這些死丫頭還站着做什麽?平日裏都白養你們了,你們倒是過來給我把這些賤婢拉開啊!”
大夫人還在那裏叫嚣,甯仲儉皺着眉頭看了她一眼,終究是寒心地别過臉去,歎了口氣。
他自诩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老天爺爲什麽會讓他遇上這麽一個毒婦,害得婉兒她也……
“父親。”甯玉槿開口叫他,“這件事怎麽處理,還請父親給了說法。”
甯仲儉也不去看瞿氏,直接揮了揮手說:“休了吧。”
“老爺!”瞿氏一下子吓呆在原地,萬萬沒想到這件事情會鬧到休妻的地步。
甯仲儉擺了擺手:“你也不必再說什麽了,我這就讓人去寫休書。”
眼見甯仲儉這般決絕,瞿氏也豁了出去,咬着牙神色陰狠地道:“甯仲儉,你莫忘了,我可是禮部尚書的嫡長女,是老伯爺三媒六聘八擡大轎給你甯仲儉娶回來的正妻,是聖谕親封的二品诰命夫人,是雁兒和緻兒的親身娘親,你憑什麽休我?”
男人都是逼不得的,以甯仲儉的性子,說點好話他耳根子一軟,可能念在這麽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放瞿氏一把了。
可是瞿氏性子直,偏偏說出這麽一番話來,逼得甯仲儉伸手一拍茶幾,站起身來:“七出之罪,妒忌,還害死了人命,就是說到聖上那裏去,這休妻我也說得過去!”
“這深宅大院的,哪家沒有出過幾條人命?甯仲儉你就是心疼那個賤人,想拿我給她報仇,我告訴你,當年若不是你自己輕信謠言,那賤人怎麽會死?是你害死她的!是你甯仲儉害死她的……”
“啪——”
響亮地一巴掌,驟然在屋中響起,大夫人捂着一下子腫起來的臉,一雙眼睛死死地瞪着面前的人。
甯仲儉伸出的手有些抖,手心裏面全是濡濕的汗,可那揚起的一巴掌,終究是沒落到瞿氏的臉上——他終究還是下不來這個手。
可甯玉槿卻好像什麽也不用顧忌,手起手落,幹脆利落,眼色臉色都冷冷的,櫻唇輕啓說:“好歹也是個伯府夫人,别賤人賤人的亂叫,搞得跟一條亂咬人的瘋狗一樣。”
“甯玉槿你!”大夫人也想伸手還給甯玉槿一巴掌,可惜雙手被幾個丫頭死死地按着,絲毫也動彈不了。
甯玉槿也懶得理她,身子往後面的椅背上一靠,伸手端過茶盞,慢慢地抿了一口清茶,這才悠悠說道:“哦,剛才忘了說了,父親,你有多久沒有看過伯府的賬本了?”
“這些事情一直都是瞿氏在打理的,你知道爲父不喜這些。”甯仲儉回答了一句,不知甯玉槿怎地突然問這個,“伯府的賬,出了什麽問題嗎?”
甯玉槿回過頭瞥了瞿氏一眼,隻見剛才還有些底氣的她,聽到提賬目的事情,頓時整個人就萎靡了下去,竟連反駁掙紮都懶得了。
見此甯玉槿隻笑了笑,回過頭對甯仲儉道:“這我也是查定王府賬的時候聽幾個掌櫃的無意間說到的,說全甯伯府的幾處産業今日虧空極是嚴重,好像是幾處管事都利用職權大肆斂财,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竟有這等事?”甯仲儉也驚了一下,連忙看向瞿氏,見她竟沒張口辯駁,便知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他連忙沖翠霞道:“你們夫人把賬本放哪裏了?還不快快給我拿出來!”
翠霞如何敢違背半分,連忙進了裏屋,取來了賬本。
甯仲儉接過之後粗略一掃,瞬間眼睛瞪大神情呆滞,整個人直接癱軟在了椅子上。
全甯伯府的産業,竟在短短時間裏縮水了七成,隻怕這年過了之後,全甯伯府這一大家子人就要喝西北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