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稱,景陽之亂。
京畿武衛軍四營一舉将景陽王府上上下下全部抓了幹淨,後又在京郊的别院裏發現了景陽王世子殷長榮的屍體,朝中也開始大換血,清除景陽王的一衆黨羽。
這顆大毒瘤解決了,齊雲謙也回東齊了,一向忙得腳不沾地的墨敬骁,也陡然間清閑了下來。
這兩日,甯玉槿在藥房配藥,他就在院子裏練武;她讓各房報賬,他就在一旁看書;她和衆丫頭們嬉鬧,他就看着她溫柔的笑。
這樣的日子,惬意而美好。
這日午後,甯玉槿裹着裘皮的襖子,慵懶地斜靠在軟榻上,眼睛掃着香月列出的菜單。
還有不到二十日就是除夕了,可偏偏狄長風連這麽點時間都等不了,明日就要領旨上路,去邊界捍衛疆土。
甯玉槿心疼他一個人孤零零的,便想着在他走之前大家好好吃頓團圓飯,以後去了那邊了,可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了。
“阿骁,你看就這些菜可好?”她歪了歪身子,将那菜單遞到墨敬骁的面前。
墨敬骁手裏捧着書,也沒擡頭就道:“你看着可以就行。”
甯玉槿隻是象征意義地給他瞅一眼,也沒打算讓他給意見,當即當菜單還給了香月:“嗯,就照你列的單子去準備吧。”
“哎。”
香月領了命便出了門去,還很有眼色地将屋裏伺候的兩個小丫頭給一并叫了出去。
甯玉槿看着香月順帶關門的時候沖她擠弄的眉眼,忍不住唇線一彎,無聲笑了下。
這丫頭,也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屋中,掐絲琺琅的景泰藍香爐正袅袅地冒着青煙,猙獰的狻猊吞着雲吐着霧,幽幽地散開一室的清雅淡香。
牆角處的案幾上,幾支梅花插在青花瓷瓶裏,淡紅粉白,精美雅緻。
甯玉槿看書累了,便将書本随意地丢在一旁,雙手撐在桌上支着颔,歪着頭看着旁邊的墨敬骁。
他看書看得極爲認真,墨黑的長發用紫玉冠束起,兩道劍眉斜插入鬓,似乎都要比别人淩厲幾分。
可是這時候他,眼神是淡然如水的,光影籠罩的側臉,呈現出一幅沉靜安然地姿态,竟讓人覺出幾分高貴冷豔的感覺來。
果然是情人眼裏出西施,自家男人,是怎麽看怎麽歡喜的。
“阿骁。”她笑眯眯地輕喚他,聲音柔得快要膩出水來。
墨敬骁從書中擡頭看她:“嗯?”
“我問慕容先生,你是怎麽在那麽一大堆人中看見我的,他死活地不肯告訴我,讓我一定來問你……”
甯玉槿彎着一雙盈盈杏眼望着墨敬骁,眸中水波都似乎漾着笑意。那長長的睫羽微微顫着,像展翅欲飛的蝶翼。
墨敬骁将手中的書放下,伸手過來揉弄了一下她的額發:“想知道?”
甯玉槿連忙地點頭如搗蒜。
她當然想知道啦,要不然幹嘛巴巴地問完這個問那個。
墨敬骁看着面前被光影勾勒的嬌俏輪廓,潔白如玉的小臉蛋被屋中炭火烘得紅彤彤的,彎起的嘴角旁邊漾着兩汪梨渦,那錦緞似的長發并未梳起,柔順地垂到肩窩。
這樣的溫暖,隻怕錯過之後,此生都不會再有了。
他私以爲,以他手上的殺戮和鮮血,這輩子隻能與刀槍劍戟、戰場厮殺爲伍了,卻不想還能遇見一個她,并且擁有了她。
暖厚的大手順頭而下摸上了她的臉,他嘴角掀起,笑道:“這世上有那麽多人尊我敬我恨我怕我,可唯有你,是以一個平等的姿态來待我。當所有人都跪地低頭迎接的時候,也隻有你一個人,擡着頭在看我。”
所以,即便有再多的人又怎樣?他隻需要一擡眼,便能看見她——那個在人群中固執而堅韌地遙望着他的女子。
甯玉槿聽到這裏,忍不住垂下眸子抿唇輕笑:“我還以爲我隐藏得很好呢。”
“能從子瞻的重重監視下逃出定王府,你已經很厲害了。”
這事就算是訓練有素的影衛,也不定能夠辦到,可是她一個毫無武功的弱女子卻辦到了。所以對其他人來說,她已經隐藏得很好了。等過幾日他再教她一些防身的武功招式和保命用的輕功,隻怕能奈何她的人少之又少了。
甯玉槿聽到墨敬骁的誇獎,笑嘻嘻地道:“那是自然了,也不想想我是誰。”
說這話的時候她一臉得意地歪着腦袋,身後好像有驕傲的小尾巴翹起來了。
墨敬骁看着她的可愛模樣,忍不住伸手揪了揪她的小臉蛋。
一室的溫馨,卻終究是給外物擾了。
有影衛過來禀告,說太子有要事相商,請定王進宮一趟。
甯玉槿當即有凜了眼色,有些緊張地望着墨敬骁:“太子找你,莫不是想……”
他卻隻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你放心,他不會拿我怎樣。且過了年之後,我就可以常常陪你,也可以同你一起去遊山玩水了。”
甯玉槿撇了撇嘴,第一次覺得,原來墨敬骁也是會說謊話的。
第一,承光帝立了那麽一份聖旨在那裏,墨敬骁就永遠是太子心頭上的刺,說太子不會拿他怎樣,隻怕太子早就恨他入骨了吧!
第二,他哪日不是勤于政務日理萬機,上肅清朝廷綱紀,下愛護黎明百姓,身擔着定王的名,位置越高責任越大,他又怎麽會有時間常常陪她,還說什麽遊山玩水?
雖然極不情願,可是讓墨敬骁抗旨終究是不可能的,她隻好放他走:“忙完了就早點回來,若是有什麽耽擱了記得讓零一傳消息回來。”
也免得,她再經曆一次前幾日的煎熬。
“嗯。”
墨敬骁有時候是極爲惜字如金的,可是偏偏隻是一個單音節,就可以讓人信任不已。
甯玉槿目送他離開千暖閣,剛興緻缺缺地準備回屋補個覺,卻見又有小厮過來禀報道:“三小姐,别院裏的錢老頭去了,喬姑娘哭着喊着要見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