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單手撐着頭,一頭墨發未束,任由其蜿蜒垂落至肩頭,臉上沒有一點中鼠疫該有的症狀,反倒是被屋内的炭火烘得暖洋洋的,臉頰處還有兩團粉紅的紅暈。
旁邊,香月像伺候祖宗似的,将蜜餞水果切割成小塊,用牙簽一塊一塊地喂着甯玉槿,那姿态那生活,說是羨煞旁人再不爲過。
“快,快繼續說,月華說蘇老夫人要剁人之後,那瞿什麽……瞿幽冥?一個女孩子家家取這麽難聽的名字做什麽?”
“小姐,人家叫瞿悠茗,意味着像茶香一樣淡然悠遠,芬芳沁人的意思。”在一旁繡着枕套的香巧突地擡起頭來,冒出了這麽一句。
甯玉槿頓了一下,突地咧唇笑開:“丫的,這香巧這段時間可真是改變不少啊,這麽知書達理賢良淑德的模樣,看得我都還有些不适應呢。”
香月在一旁笑道:“小姐你又何必轉移話題?是不是覺得你都不知道的問題被香巧答出來了特沒成就感?”
“哪裏?她讀書識字都是我教的,青出于藍勝于藍,我自然是最高興的。”說了兩句之後,甯玉槿就連忙地擺手道,“好了好了,秋雲你繼續說,那個一杯茶後面怎麽樣了?”
一杯茶……
小姐你還能更敷衍一點嗎?
衆人集體無語了一下,那秋雲深呼吸一口氣,這才忍住笑意,繼續道:“那瞿……哦不,那一杯茶後面走路都是飄的,奴婢跟在後面,都好想上去扶她一把呢。後來在門口的時候,她還和大夫人鬧翻了,兩個人各自乘馬車回去的呢。”
“呵呵,月華和幹娘的戰鬥力,可真是不容小觑啊。”甯玉槿一想到那場景就忍不住直樂,這會兒真恨自己當時怎麽躲在後面旁聽一下。
聽秋雲講着都那麽精彩,現場不知道更是劍拔弩張到何種地步,簡直可以算得上是女人争鬥中的經典戰役啊!
甯玉槿什麽都不用想了,光是想到大夫人的表情,就夠樂呵一整天了。
“我看啊,那一杯茶估摸着一輩子都不會再踏足定王府了。她就是來了,我也拿掃把把她給趕出去。”
“我看肯定是大夫人教唆的,小姐剛剛宣布得鼠疫她就帶人上門來了,那居心還不容易想嗎?”
“現在整個盛京城都知道小姐得這個病了,隻怕日後這樣的事情還多得很。對小姐羨慕嫉妒恨的人那麽多,對定王妃位置觊觎的人也這麽多,肯定都趁着這個機會冒出頭來了。”
“唉,以前覺得在伯府的時候過的艱難,幾乎誰都想把你踩在腳下。可是爬上來以後才發現,在上位上也過得艱難,因爲要時時警惕着被人拉下來。咱們小姐的日子,何日才能過得自在點?”
幾個丫鬟在屋裏你一言我一語地讨論着,甯玉槿翻了個身,慵懶地靠在黛青色綢絲的軟枕上,眼睛望着屋頂房梁,似乎在想些什麽。
香月她們幾個說了好一會兒了,缺見甯玉槿一點動靜都沒有,不由得伸手去輕輕推了推她:“小姐,小姐,你睡着了嗎?”
甯玉槿搖了搖頭:“沒呢。”
“那大夫人那裏,你是什麽想法?”香月知甯玉槿不是那種肯咽下這口氣的人,不由開口問道。
甯玉槿一個翻身起來,直接伸手抓了顆梅子丢進嘴裏,邊吃邊說:“本來我還想說等這邊稍微清閑一點才去伯府慢慢收拾以前的舊賬的。不過我看那瞿氏一天太悠閑了,沒事就去想些不該想的,是該弄點事情讓她頭疼一下了。”
說着,她揮手道:“給我備紙筆。”
“哎。”香月忙起身走到門外,沖倆小丫頭道,“去把三小姐的筆墨紙硯取來。”
研墨蘸墨,洋洋灑灑,一揮而就。
甯玉槿将信掃看了一遍,而後折好塞進了信封:“出門叫影衛送到百膳齋去。”
她之前不是給瞿氏出謀劃策,要回了到趙姨娘手裏的幾個重要鋪子麽,這回,她要她全部都給吐出來!
“慕容先生呢?還在忙嗎?”
讓人将信送出去之後,甯玉槿淨了手,慢悠悠地往裏屋走。
香月跟在她身後,拿着件外衣趕忙地給她披上:“慕容先生忙了一整夜了,我讓人送去的吃食也沒動多少。”
“是麽?”甯玉槿腳步頓了一下,眉心皺了皺。
慕容玄的辦事效率一向是極高的,定王府的許多事物都是由他來處理的,可每日見他賞花喝酒,吟詩作對,想法子算計人,過得那叫一個逍遙自在,從沒有公務沒有處理完的情況。
而近日,他在清輝堂待了一夜,好像還沒忙完的樣子。
他現在這樣,總給甯玉槿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那墨敬骁呢?慕容先生沒說有他的消息傳回來?”
香月無奈地歎了口氣:“小姐,你這句話一天要問八百遍,你都不嫌煩嗎?”
“哪裏有那麽多?”甯玉槿嘟囔着嘴,有些出神地垂下頭。
墨敬骁進宮已經這麽久了,卻到現在沒有一點消息傳出來。
她得鼠疫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盛京,傳遍了整個皇宮,可就是沒有傳到他的耳裏。就連暗中派進宮去給他通報消息的影衛,也一個個如石沉大海,再沒消息。
這種情況,從來沒有發生過,這如何讓人不多想?
更何況墨敬骁這個人她知道,若是真聽到她出了事,隻怕手中有再重要的事,也會第一時間趕回來的。
可是,他沒有。
這情況一樣一樣如此反常,宮裏到底怎麽樣了也不得而知,甯玉槿這會兒倒是恨不得自己的鼠疫突然好了,這樣就可以借着太後召見的機會,進宮去看一看了。
“小姐,慕容先生讓人送來了這個。”紫蘇手裏捧着一張疊好的字條進了屋來,送到了甯玉槿手裏。
甯玉槿接過紙條打開一看,頓時輕輕笑開:“這慕容先生,去當神棍好了。”
字條上隻寫了兩個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