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真的是她的小人之心,想想若不是她自己看出他中了蠱毒,人家絕魂壓根就沒想過要告訴她這件事。
可是,他特意地跑過來,就是爲了“做好事”?
思緒在腦海裏流轉千百遍,甯玉槿擡頭看他,突地問道:“太後不是派你來抓我的嗎?你爲什麽不抓我?”
“哪有那麽多爲什麽。”絕魂有些不耐煩地歪了歪脖子,發出一聲機械般的細微“咔嚓”聲,目光不悅地望着甯玉槿。
甯玉槿猶豫了一會兒,從馬車裏的小茶幾上倒了一杯茶:“絕魂,我信你這一次。男子漢說話算話,我解了‘同命’,你不抓我。”
絕魂又是冷冷一聲笑:“我答應過的事,從不反悔。”
“那好。”甯玉槿深呼吸一口氣,咬破手指,放在茶水之中攪拌了一下,然後遞給了絕魂,“你的血也要一滴,然後一口喝幹淨。”
“你不喝?”絕魂手指一揚,便在指腹上劃開一道小口,滴了滴血進去。
甯玉槿搖了搖頭:“我有告訴過你吧,這‘同命’也分主和副,隻要解了你的,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影響。”
“嗯。”
絕魂一點頭,而後将茶杯中的血茶水一飲而盡。
甯玉槿心中有思量,卻不敢多想,隻能問另外的問題道:“太後爲什麽抓我?”
“請你。”
絕魂的糾正換來甯玉槿的勾唇一笑:“一個意思。”
絕魂頓了頓,想一想竟也無從反駁,便回答道:“殷家小世子的事,兵權的事,定王殿下最近太過咄咄逼人,太後不可能坐視不管。”
“果然因爲這些破事。”甯玉槿難看了一張臉,眼角眉梢間有微怒神色。
絕魂打坐調息之後,這才确定“同命”解除。
早知道就是一杯血茶水那麽簡單的事,他也不用費那麽多功夫了。
“你自己小心吧,除了我,太後肯定還會派其他人過來,可别讓他們把你抓走了。”
要不然,他做得一切都白費了。
甯玉槿點了點頭,剛想說話,就見車窗的簾子一掀,有冷風灌入,撲面地朝她吹來。而對面,晃眼就沒了絕魂身影。
說也奇怪,這冷風拂面的感覺,竟是一點也不覺得冷了。
伸手去将紫蘇搖醒,沒過多久,就聽外面傳來聲音:“三小姐,國公府到了。”
“嗯。”甯玉槿微微颔首,看向紫蘇,“能走麽?”
紫蘇伸手揉了揉腦袋,點了點頭:“能走,沒事。”
說罷,先一步撩簾下車,而後伸出手來扶着甯玉槿,從馬車裏走了出來。
甯玉槿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的,直到被國公府的丫鬟們一直引到花園之中,看到了蘇月華和沈憶萱兩人的身影,她才展露出一個笑意來。
她們兩人坐在一個亭子當中,亭子周圍全部被圍上粉帳,裏面燒着火紅的炭火。
雖然是在室外,卻仍給人感覺十分暖和。
甯玉槿走上前去同兩人見了見禮,被沈憶萱拉着連忙地坐了下來:“快坐下喝杯熱酒暖暖身子吧。”
“多謝萱姐姐了。”甯玉槿沖着沈憶萱笑了笑。
她似乎還是那副婉靜内斂、知書達理的模樣,從不曾改變什麽,可是目光轉向旁邊的蘇月華,卻發現她好像安靜了許多。
就像是奔流不息的河流變成了死水,就像是蓬勃綻放的鮮花逐漸枯萎,蘇月華禮節性地見過禮之後,便在一旁一個人喝着悶酒。
甯玉槿既心疼又擔心,不由得伸手按住她又要端起酒杯的手:“少喝些吧。”
蘇月華擡起眼來看向甯玉槿,突地就笑了:“小槿兒,你也來陪我喝兩杯好不好?”
說着,兀自倒了杯酒,塞在了甯玉槿的手裏。
甯玉槿接過酒,目光沉斂,側頭看向沈憶萱:“萱姐姐……”
沈憶萱明白一點頭,剛準備開口勸蘇月華,倒反被蘇月華塞了一杯酒在手裏:“來,萱姐姐一起喝!”
沈憶萱頓時間哭笑不得了。
蘇月華端起自己的酒,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将酒杯舉高,大聲地說道:“希望我們永遠是好姐妹,希望我們的感情一如從前,希望沒有任何人任何事來影響我們,來,爲了我們三個的情比金堅,幹一杯!”
“這丫頭,情比金堅哪是這麽用的?”沈憶萱忍不住柔柔地笑了起來。
蘇月華嘴巴一嘟,鼓着腮幫子道:“這有什麽的,别人沒用過,我來用,用多了就可以這麽用了。那些個典故引喻的,沒被古往今來的文人墨客用過,誰知道還能表達另外的意思?”
雖然是歪理,可是就這麽聽着,還真沒什麽不對的。
就連甯玉槿,也忍不住笑了笑:“幹爹要是聽到這番理論,鐵定會氣死的。”
也不知道是這句話哪個點觸動了蘇月華,本來借着酒勁剛剛活躍起來,霎時間一下子就萎靡了下去。
她有些失落地坐了下來,低着聲音輕輕地道:“他已經快被我氣死了,隻怕現在,他巴不得沒我這個女兒吧。”
“臭丫頭,說什麽胡話!”沈憶萱闆起臉來呵斥了一句,“蘇相爺愛女成癡,這是整個盛京城都知道的事。你說這話别說蘇相爺聽了會傷心,就是我一個外人聽見都要說你兩句。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什麽話都亂說?”
蘇月華見沈憶萱動了怒,頓時笑嘻嘻地靠了過去:“萱姐姐别生氣,你哪裏是外人,你是我最親親的姐姐,你想怎麽說就怎麽說,我都聽着。”
這麽一鬧,還有誰能生得起氣來?
沈憶萱伸手摸了摸蘇月華的頭,歎了口氣道:“月華,你這樣我很擔心。”
蘇月華臉上笑容頓了頓,随即嘴角揚得更高:“我很好啊,沒有誰比我過得更好了。你說是不是,槿兒?”
甯玉槿心裏一個“咯噔”,擡起頭對上蘇月華的目光,一時竟突地無言以對。
“好了好了,不是要一起喝一杯嗎?你再這樣,我可不喝了啊。”沈憶萱見氣氛凝滞,佯裝一本正經地道。
蘇月華連忙跳了起來,舉起酒杯道:“不行,這杯酒必須要喝的!”
“那咱們也學那些男人們,滿滿地幹一杯吧!”
沈憶萱也站了起來,兩人目光都落在甯玉槿身上。
甯玉槿也舉杯站了起來,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來:“正如月華所說,祝我們情比金堅吧。”
“情比金堅!”
“情比金堅!”
碰杯,仰頭,一飲而盡。
酒度不高,可是甯玉槿覺得,自己好像醉了。
以至于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聽錯了,蘇月華說的那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