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星辰全部隐退,唯有啓明星還在天邊亮着,而後逐漸地被那同等的白光淹沒取代。
院子之中,墨敬骁負手身後,茕茕孑立,高大挺拔的身子像一棵不折不彎的松柏,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如同在那裏紮了根。
他的墨袍随着清晨的冷風翻飛,袍角上金絲繡線繡成的五爪蟒紋,透着低調的華貴,内斂的氣勢。
甯玉槿一出門就感覺一陣冷風吹來,吹得她打了個哆嗦,雙手抱臂走到了他的面前:“定……阿骁,你不會在這裏站了一夜吧?這秋季寒露那麽重,也不怕着了涼?”
說着伸手去摸了摸墨敬骁的衣角,果然是潤潤的,她有些無語地小聲道:“濕了,看來一會兒還得弄完姜茶給你驅驅寒。”
“怎麽樣?”墨敬骁可沒空去管自己着不着涼,見甯玉槿過來,目光往那主屋方向一掃,沉聲開口問。
甯玉槿回過頭去看了慕容玄一眼,他當即上前一步,将自己做的記錄給墨敬骁看。
“三小姐對老将軍做了細緻的檢查,依照她的意思,狄老将軍這次中的毒仍是寒焰,隻不過下毒之人又在毒裏加了一味劇毒之藥——番木鼈,才導緻狄老将軍的屍體變成幽藍之色。”
“番木鼈?”墨敬骁看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微微皺眉,擡頭看慕容玄。
甯玉槿這時候插了進來,解釋道:“是産自南亞、東南亞的一種劇毒之物,唔,也就是今東齊南邊近海的位置。番木鼈全株有毒,種子有劇毒。對方将種子提煉成油,然後加入寒焰之毒之中,效果要比之前翻一番。狄老将軍中毒的時候就算是我在場,也不定有幾分把握能救得回來。”
說到這個她就忍不住暗惱,對方同一種毒能搞出不同種的花樣出來,剛剛研究出這個,就又弄出了那個。不逮住敵人陣營裏的那個用毒高手,隻怕這樣被牽着鼻子走的日子還長着呢。
慕容玄見甯玉槿皺眉,連忙地寬慰道:“三小姐也不必自責,你能做的已經做了。将狄老将軍一身藍色去掉,讓他能夠完完整整地入土爲安,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墨敬骁聽到這話,不由得眉眼一舒,伸出長臂将甯玉槿勾了過來,大掌摸了摸她的腦袋:“謝謝你,丫頭。”
“呵呵。”難得被墨敬骁誇獎一句,甯玉槿的嘴角頓時高高翹起,彎成一個好看的笑弧。
不過那笑也沒停留多久,她便斂了表情,認真且嚴肅地看向慕容玄:“慕容先生,這東齊到底有誰有這個本事,能夠研究出這麽多厲害的毒藥來?”
讓村民中毒的碧落黃泉,墨敬骁、狄老将軍中的寒焰,她敢肯定都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當然這個人不可能是夢姬,她那點小手段她壓根就沒看在眼裏。
就好像她中了毒針之後,能想到的辦法是用她的黑蟾蜍去吸毒,可那毒又豈是那麽好解的?
既然讓一零八卧床那麽久,就算不要了她的命,利息總該要收一點的。
廢她一隻手,讓她長點記性!
可東齊的那幫人,排除了夢姬之後,還真沒發現有誰會用毒的。可若說沒有,又說不過去。
唯一的可能是,那個用毒高手一直在幕後,至今她還沒見到過。
而看慕容玄的樣子,分明是知道對方身份的。
他看了一眼墨敬骁,見他點了點頭,他才對甯玉槿道:“之前爺不太想讓你知道太多,所以這些情況也就沒告訴你。東齊英王齊雲謙的手底下,有一個用毒的高手,名叫黎元秋。他的身份來曆不明了,不過一身用毒功夫卻十分了得。而且他還十分擅長制作人皮面具,弄出來的模樣可以以假亂真,幾乎能連親朋好友都能騙過,所以被人送外号——千面毒手。”
“千面毒手?”甯玉槿聽到這個名字,頓時緊皺起眉頭。
會做人皮面具精通易容之術,看來之前假翠蘭、翰軒書社那些人、還有昨晚裝作影衛的那些人能夠騙過他們的眼睛,這個黎元秋在其中絕對功不可沒。
“怎麽?三小姐想到了什麽?”慕容玄一見甯玉槿若有所思的模樣,就不由趕緊問道。
他曾無數次感慨,雖然甯玉槿是個女子,可是對于有些事情,她的見識卻比他們這些常年混迹官場的人還要通透。
所以她的想法,是一定要聽上一聽的。
“啊?”甯玉槿沒想到自己思緒跑遠了一些,結果一回神發現墨敬骁和慕容玄都看着她,頓時愣了一下。
墨敬骁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鳳眼之中利光一軟,淡淡有溫情溢出:“想到什麽,就都說出來吧。”
“啊?”甯玉槿嘴巴又張大了一些,頓時伸手撓頭。
她剛才想到什麽了她?怎麽兩個人都要她說?
好吧,說就說呗,随口扯一個。
“我在想,既然那個什麽千面毒手精通易容假面之術,那麽狄老将軍身邊的那個内奸,會不會是他假扮的?”
墨敬骁和慕容玄兩人對視了一眼,而後回轉過頭來同時看向甯玉槿。
甯玉槿歪着頭,不解地看向他們倆,沒懂他們這表情是什麽意思。
慕容玄頓時笑着道:“三小姐,英雄所見略同。”
“你們也是這麽想的?”甯玉槿也沒細思量,沒想到随口一說,倒是把他們兩個都給契合了。
“隻不過,狄老将軍身邊的内奸不會是黎元秋本人,很有可能是他精心選擇訓練之後,易容安插的,亦或者已經安插了很長時間的。”
甯玉槿有些驚訝:“爲什麽這麽說?”
慕容玄解釋道:“齊雲謙這次跑到大邺來,東齊那邊全靠黎元秋給撐着,他不可能本人親自上。”
“那到底誰才是内奸啊?你們已經找出來了嗎?”甯玉槿對昨天的事情有疑問很久了,不由連忙問出口。
慕容玄拿出折扇一啓,搖了搖,露出一臉老狐狸笑:“内奸是誰,昨晚不是已經告訴三小姐了嗎?”
甯玉槿頓時瞪大了眼睛:“告訴我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爲什麽她一點印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