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玉凝的聲音陡然拔高了許多，就好像在給自己壯底氣一般，說得相當有氣勢。
隻是在邊說的同時，她邊連連退後，盡可能地離池塘要多遠有多遠。
甯玉槿繼續眨眼裝小可憐：“可是，可是剛剛水鬼還對我說了四個字……”
“說了什麽？”甯玉凝看着甯玉槿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鬼似的，莫名地染上了幾分驚恐。
姨娘對她說過，甯玉槿這人有些妖邪，要她平日裏多注意一點。她當時隻當耳旁風就過去了，直到此刻，她才突地有了一種心慌的感覺。
就好像……好像她接下來吐出的話語，能夠一下子要了她的命。
甯玉槿眼神瞬間轉冷，嘴角卻微微地翹着，帶着濃郁的邪魅：“他說：母債女償。”
母債女償！
“甯玉槿，你閉嘴！”甯玉凝幾乎瞬間失控，卻又在吼出這一句之後，立馬冷靜下來。
隻是那眼神，沉靜而可怕。
甯玉槿毫不躲閃地看着甯玉凝，似乎并沒意識到她說這句話的分量，神色間還頗爲委屈地道：“二姐姐，是我說錯什麽話惹你生氣了嗎？”
“甯玉槿，我跟你沒完！”
甯玉凝也不和她多做糾纏，放出一句狠話之後便立馬腳步匆匆地轉身離開，去的方向正是趙姨娘的那裏。
走的時候還因爲速度太快，讓幾個小丫頭差點沒跟上。
甯玉槿則全程目送她們離開，眼睛都未眨一下。
那在黑眸之中莫名湧動的情緒，包裹着冰淩的冷意，凍得旁邊香月一個機靈，都不敢過去叫她。
過了好半天，反倒是甯玉槿先開了口：“香月，你進府幾年了？”
香月愣了下，沒懂她突然問這個是什麽意思，但還是老實回答道：“我七歲進府，現在已經是第七年了。”
“那你該知道不少府裏的陰私之事吧？”甯玉槿突地回過頭來看她，咧開一排白牙。
香月沉默了一會兒，說：“倒是聽他們說了不少事，但是具體是怎樣，那就無從考證了。”
“那你說，像趙姨娘這種人，手裏有沒有人命？”
甯玉槿問完之後，不等香月回答，自己倒是冷冷地笑了。
“肯定有吧，瞧剛才說到母債女償的時候，甯玉凝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哪個後宅的女人，不用點手段來維護自己的地位呢？”
“小姐，剛才那個什麽錦鯉尋兇，是你編來吓二小姐的吧？”香月在一旁小聲地問。
其實有時候她真的很奇怪她們小姐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明明看起來一點也不正經，還帶着一點街頭地痞的痞氣，可偏偏斂了笑之後，卻在瞬間轉換成了另一個人。
她可以變得睿智非常，巧設妙計。
也可以變得簡明輕快，與萬物争輝。
更可以變成現在這般冷冽邪魅，隐隐讓人害怕。
就是平日裏敢毫不客氣在她耳邊碎碎念的她，這會兒也不自覺地被那氣場，壓低了聲音。
甯玉槿垂下眸子，長長眼睫遮住眸中内斂冷峻的利光：“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趙姨娘混迹後宅十幾年，不是靠張臉就可以和大夫人平起平坐的。在她手上的人命，不知道一隻手數不數得完。
就像有段時間，她也懷疑過婉姨娘的死有蹊跷一樣。
不過讓陸一行調查的結果卻是，當年替婉姨娘接生的那個産婆回老家不久後家鄉就發了大水，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逃了，那産婆也了無音訊。
不過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她等着。
“話說，平日裏甯玉凝看見我都恨不得繞道走，今個兒怎麽想起主動來找我麻煩了？”話鋒一轉，甯玉槿突然有些奇怪地問道。
香月沖着前院的方向努了努嘴：“趙姨娘在前面受了氣，二小姐心裏也不爽呗。”
“呵，原來是到我這裏來找存在感的。”甯玉槿聳了聳肩，有些好笑地咧開嘴角，“你給說說，趙姨娘今天受了什麽氣了？”
香月當即将剛才暗沉的氣氛抛到了一邊，興緻勃勃地說起了今天聽到的八卦：“聽小三子說，今天老爺練字的時候，發現平常用的誠合齋的金線宣紙換成明墨齋的清鎮紙，當即就發了火。層層追究下來，最後沉着臉，讓人請了大夫人過去談話。”
呵，這是大夫人發招了啊！
甯玉槿心裏一喜：“接下來大夫人肯定把府中賬本給甯仲儉過目了。”
“是啊，看到趙姨娘房裏花銷的時候，老爺當即就摔賬本了。而且小三子說，大夫人今天有些奇怪，居然沒有發火、沒有借機打壓趙姨娘，而是心平氣和地讓人把趙姨娘請過去了。”
甯玉槿滿意地點了點頭。
看來大夫人還是很嚴格地按照步驟走的嘛。
“小三子還說，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看見大夫人和趙姨娘和平相處過。大夫人先給趙姨娘說了府中難處，然後還灑了兩滴眼淚，從未有過的低姿态，當時老爺就被大夫人感動了，還說了一句‘這些年辛苦你了’。”
甯玉槿一邊聽香月描叙，一邊在腦海裏描繪出現場一片和諧的場面，還一邊啧啧感慨加暗暗鼓掌。
其實就是大夫人平日裏太強勢了，隻要她态度放軟一些，甯仲儉還是挺念及夫妻情分的。
而且就算香月沒提及趙姨娘，她也能在腦海裏腦補出那張豔麗的臉當時有多麽難看。
“再後來大夫人表明态度說，老爺給趙姨娘的鋪子她是不會要回來的。但是也請趙姨娘能爲全府的人着想一下，每月能拿出兩成利潤來補貼府中用度，同時自己房裏的用度花銷能夠自己負責。”
這要求其實并不過分，甯仲儉給趙姨娘的是幾間旺鋪，就算拿出一部分利潤，她也是很有搞頭的。
這樣一說，既給了甯仲儉台階下，又解決了府中花銷問題，甯仲儉是不可能不答應的，趙姨娘也是沒理由反駁的。
不過，這看似合情合理的要求，其實是最好動手腳的。
香月說着說着忍不住問甯玉槿道：“哎小姐，這主意既然是你給大夫人出的，那你怎麽不直接讓大夫人要回鋪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