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丫鬟們端着瓜果蜜餞、美味珍馐,流水一般地送進去。
香月放下東西從屋中出來,擡手抹掉臉上細汗,望着漸漸黑沉下來的天色,心裏暗暗發急。
趙姨娘好像存了心拖住她和香巧似的,要做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吩咐下來,這一幹,竟去了大半天。
眼看要到飯點了,她和香巧都在這裏,誰給裝病在家的那位弄吃的去,還是個大問題。
“哎,香月你把這盤酥餅送到裏屋去。”
路過的丫鬟随手将一高腳瓷盤塞進她懷裏,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轉身再進屋裏。
其實以趙姨娘一個妾室的身份,過生辰是不能大操大辦的,最多放放煙花炮仗,子女過來給她請個安,全甯伯爺再給個面子來和她吃頓飯,那也就過了。
偏偏今年她要顯擺一下自己多得寵似的,用度規格一律超标,都快趕上大夫人了。
香月心裏憂心着甯玉槿,腦袋裏也在想着些雜七雜八的,一時心不在焉,放盤子的時候袖子一掃,竟把旁邊的供果弄掉了一個。
她歎了口氣:“怎麽和香巧一樣笨手笨腳了。”
認命地鑽到桌子下面去,她剛把那果子撿起來,就聽外面有腳步聲傳來,隐約還能聽到一道聲音:“好了,你們都在外面守着吧。”
是甯玉凝!
香月慌亂了一下,趕忙地伸手将桌布拉好,大大的圓桌恰好能将她整個人都給罩住。
她屏氣凝神,仔細地聽着外面的動靜。
“姨娘,我着急。”
“傻孩子,萬事有姨娘在呢,你着什麽急。”
兩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在圓桌附近停下,竟都坐了下來。
桌子底下的香月看着左右兩邊露出的兩雙繡花鞋,緊張地曲着身子保持着那扭曲的姿勢,半分不敢動彈。
“那父親是什麽意思?”
“他呀,也不知道怎麽的,最近對那沒娘養的小蹄子還挺上心。我提議讓甯玉槿替你嫁的時候他居然猶豫了,到現在都沒給個準話。”
趙姨娘身上穿着一件新做的玫紅色長裙,綢緞泛着柔光,顔色也鮮亮,看起來極是喜慶也極是漂亮。
不過臉上卻一臉的不滿,塗着大紅色的丹蔻正慢慢地撫平着雲鬓下落下的發絲。
“醜人多作怪。”甯玉凝倒了杯水喝,送到嘴邊又放下了,有些氣不順地道,“父親那裏沒個準話,姨娘你今天做這些,就不怕父親惱你?”
趙姨娘收了手,歎了口氣:“唉,我們二小姐是要當王妃的,事到如今,姨娘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見甯玉凝眉心愁雲不散,她伸手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再說了,這件事誰知道是我做的?明明是那兩人孤男寡女幹柴烈火,自己有了奸情而已。就算老爺懷疑我,等以後你當了定王妃,他成了定王嶽父,隻怕還要感謝我今日做的一切呢。”
“話雖這麽說,但我總是不太放心……”甯玉凝也沒搞懂自己的不安從何處而來,好像腦海深處總會浮現出一雙冷然的眼,有些像甯玉槿不笑的時候。那雙眼在深淵出凝望着她,看得她發寒。
她将這種情緒壓下,隻有些忐忑地問:“大夫人那裏會不會壞事?”
“她?”趙姨娘冷嗤一聲,豔麗的紅唇勾起一個譏诮弧度,“我讓二少爺把甯元緻逃課鬥蛐蛐被先生責罵的事情捅了出去,這會兒瞿氏隻怕忙着教訓兒子,沒空管閑事呢。”
正說着,就聽外面有丫鬟禀報道:“姨娘,二小姐,老爺過來了。”
“知道了。”趙姨娘應了一聲,起身拍了拍甯玉凝的肩膀,“好了,一會兒你和二少爺敬了酒就在外面注意着,一旦那邊有什麽異動,你就立馬帶人抓個現行,我再帶老爺過去,絕對不能再發生上回那種事了。”
想到上回她一時疏忽讓大夫人撿了個大便宜,差點把她身邊的林嬷嬷打發出去,她心裏就憋着一口氣。
不過眼下以大局爲重,她和瞿氏的恩怨,以後有的是機會一一清算!
“我知道的姨娘,這回我定讓那祁越和甯玉槿好好嘗嘗苦頭!”甯玉凝也一掃最近的郁悶心情,眼睛綻出光來。
趙姨娘替她理了理鬓發,溫柔地笑了笑:“行,我們出去迎你父親去吧。”
聽到腳步聲漸行漸遠,圓桌底下的香月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裏面出來,站都沒站穩就急急忙忙地往外沖了出去。
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腦袋裏面隻不停地回響着一句話:趙姨娘和甯玉凝要算計她家小姐……要算計她家小姐……算計小姐……
……
“小三子,麻煩你跑一趟了。”甯玉槿看着一道接一道擺放出來的玉盤珍馐,明明眼睛放綠光、頻頻咽口水,卻還是故作淡定地沖正在替她布筷的小三子說道。
好歹她也是個有身份的人,這形象得保持不是。
“三小姐說的什麽話,大管家要小的萬萬不可怠慢了三小姐,要您有事盡管吩咐小的呢。”
小三子十三四歲的模樣,個子小小的,皮膚黑黑的,一笑起來白白的一排牙齒,看起來特别憨厚。
甯玉槿接過他遞過的筷子,沖着他笑了笑:“你還是快回大管家身邊去吧,這會兒他應該在趙姨娘那裏伺候伯爺,你去那裏幫忙看着下香巧,别讓她闖禍喽。”
小三子表情陡然雀躍起來,卻摸着頭有些爲難地說:“那三小姐你這裏……”
“我不用你伺候,你去吧。”
甯玉槿好說歹說才把小三子給說走了,眼見門外已經沒了人影,她将手中筷子一丢,直接伸手撕下一隻雞腿。
“啧,人生嘛,就是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痛快。”
本來她也打算留小三子下來吃一點的,可是怕自己狼吞虎咽的模樣把那小家夥吓壞了,所以幹脆還是把人送走,自己吃獨食好了。
好吧,所有的都是廢話,最後一句才是重點。
滿桌子太白樓和荟萃樓的招牌菜,甯玉槿吃得那叫一個歡暢,嘴巴開始之後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她啃完一隻鹽焗雞翅,那味道讓她恨不得将骨頭都嚼碎吞了、手指一根根舔幹淨才肯罷休。
正火力全開地準備奔赴吃貨大戰鬥之中,就聽外面傳來了幾聲叩門的聲音。
甯玉槿頓了頓,仔細一聽又沒聽見什麽,還以爲是自己幻聽了,笑着甩了甩頭,将對面的茄汁焖大蝦端到了面前來,磨刀霍霍要開動。
“叩叩叩……”
敲門聲再次響起,這回還伴着一道男人的聲音:“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