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聞白神色稍肅,望向林統領:“林統領,商船的事都辦好了?”
他的目光中清明異常,沒有旁的邪念,隻有一顆明明白白的爲民辦事的赤誠之心。
林統領在那一瞬,有些羞愧。但隻不過一瞬,他又覺得史上殺害忠良的帝王那麽多,别人還不是将龍椅坐得穩穩的,怎麽他家主子就不行呢?
他回過神來:“商船的事都辦好了,一共有兩艘商船,其中一艘裝滿棉衣與棉鞋,一艘裝着棉被,隻待我們一聲令下,商船便從徽南府出發,兩三日内便能到達汴水河。”
這個時間點,必須掐的恰當。不能太早,也不能太遲。
顧聞白忽而朝林統領一笑:“還得勞煩林統領,在汴京城中小範圍地散布商船即将到達汴京的消息。”
林統領點頭:“這個自然。”
“屆時毛将軍派水軍兩千人,裝扮成老百姓模樣,乘坐輕便小舟提前登上商船做埋伏。若是喻家匪徒來襲,自當奮起反擊,再與毛将軍裏應外合,将喻家土匪剿滅。”
林統領提出疑問:“若是喻家匪徒不來呢?還有,毛将軍之前道,戰船已壞,如何能裏應外合?”
顧聞白微微一笑:“還得勞煩林統領再做一件事。”
林統領面帶微笑:“顧欽差隻管說,林某定然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心中卻是道,搞到最後,什麽事都是他做的。
“此事先不提,先說說毛将軍的船。”顧聞白俊目輕眯,露出一絲林統領很熟悉的精光來,“在林統領去做其他十分重要的事的時候,顧某與毛将軍巡視了那幾艘戰船,發覺有一艘戰船,隻要召集工匠數十人,材料備齊,便可以在兩日之内修複完畢。”
今日他與毛将軍的确巡視了幾艘戰船,卻是越看越心疼。
那些巨大的戰船當初不省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制造出來,如今卻因爲奸佞小人當道,好好的戰船就那樣擱淺着,讓人怒其不争。
毛将軍的話比在屋裏的時候要少得多,隻讓顧聞白自己感受。
到了最後,他澀澀道:“顧賢弟,有時候我會覺得無望。不是我氣餒,而是着實讓人心寒哪。小小的喻家匪徒都收拾不了,還談什麽擊敗外寇,收複河山。”
朝廷太平了百年,許多人已經不記得有戰争這回事了。
他的笑容落在林統領臉上,十分的虔誠:“還得勞煩林統領着人到工部去調數十工匠過來。”
在他灼灼的注視下,林統領臉上的笑容沒有辦法消失:“還有什麽事須得林某去做的,顧欽差隻管吩咐。”
顧聞白點點頭:“另一件事,便是請林統領到城中的通順錢莊去,将喻雄昌的孫子喻世榮押來此處。”
喻世榮!林統領倒是忘了,他們手上還有一張喻世榮的牌。
“還有其他的事嗎?”林統領搓着冷冰冰的手,站起身,看着自己腳上的泥巴,覺得自己真是太可悲了。
毛将軍哈哈的笑:“林慶慶,聽聽,咱們顧欽差是不是有将才之風?”
“呵呵。”林統領幹笑兩聲,算是附和。
顧聞白低頭在輿圖上輕輕放了一面小旗:“毛将軍擡舉顧某了,顧某不過是在毛将軍提供的情報上略作整合。毛将軍護衛汴水河多年,戰戰兢兢,對汴水河的情況了然于胸,若不是裝備有損,輪不到顧某在此置喙。”
毛将軍呵呵的笑,又拍了顧聞白一掌:“顧賢弟,若是這次将那幫匪徒給剿滅了,将來陛下要收複天山府,監軍定然是顧賢弟無疑。”
哪有什麽将來。顧欽差這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大陷阱,陷阱挖得越深,死得越慘。
林統領聳聳肩:“走了。”
林統領走了一刻鍾的功夫,毛将軍側耳聽了聽外頭呼呼刮着的風,感歎道:“當初他也曾是熱血少年,曾誓爲國捐軀。”
可到底被富貴榮華權力熏黑了心。
人是剛強的,又是脆弱的。
顧聞白沒有過多的評論林統領。畢竟林統領手下的人,還無處不在。
他将方才那面小旗挪開:“各爲其主,身不由己。”
各爲其主,身不由己。應變的人大多都活了下來,可堅持己見的,大多都随着如梭時光滾滾而去了。至于剩下的……
他重新将小旗插在另一個位置上:“便在此處,将他們一擊而敗。”
窗外,稀薄的日光稀稀落落地灑了下來。
客棧臨岸而建,許是爲了能最大的利用地皮,客棧主人自己在原來客棧二樓的主體上加蓋了不少的小房子,那些小房子歪歪斜斜,看起來甚是危險。
顧聞白推開窗子,可以看到在西北角的一間加蓋的小房子裏,一個戴着帽子的男子轉過臉,将窗簾放下來。
是林慶慶的人。
是怕他跑了嗎?
顧聞白微微一笑。
他又不是個傻子,要去白白送死,怎麽不會跑?現在當然不會跑,他要将這趟渾水攪得更混濁。
唉,也不省得弘帝怎地以爲他是個好大喜功的人。明明他隻是個想在鄉野之地教書育人的村野老師啊。
既然千方百計的請他回來了,那便幹點流芳百世的事情再走罷。
他回過頭,看到毛将軍正在那裏推算。
毛将軍是個好将軍。
顧聞白俊秀的臉上溫潤如玉:“毛将軍,聽說今兒的河鮮更鮮美,不妨再小酌兩杯?”這裏的魚脍是真的鮮美,隻可惜落兒暫時吃不了。他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了,做什麽、吃什麽自然是要想着自家妻子的。
毛将軍此時對顧聞白将林統領使得團團轉欽佩異常,聽說顧聞白要請客吃飯,自然是屁颠颠的去了。
這回去的,是避風港中還算有名的“食鮮。”食鮮是在腳夫中價格比較公道的食肆,它比較有特色一點是在每晚戌時正,客人可以通過猜中骰子的點數而獲得一道免費的河鮮。這道河鮮雖然免費,但份量甚多,食材也是最爲新鮮的。可以說,食鮮的這一創舉讓食鮮店堂中幾乎晚晚爆滿,很多客人俱是沖着那道免費的河鮮而來。
是以今晚天色雖冷,但食鮮的店堂裏,還是擠滿了人。
身材高大威猛的毛将軍在腳夫鶴立雞群,小白臉顧聞白氣質也十分的儒雅。
白娴有些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