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長房的嫡子當然成親了，娶的還是個商戶女。</p>
商戶女具體長什麽樣，權貴圈子中的貴夫人都沒見過。聽說便是皇後來了，商戶女也托病不能相見。</p>
而如今能省得商戶女長什麽樣的顧家人正在熱孝中，自然也不好去打聽。</p>
一般的人家假若省得别人成親了，此事便擱下不提。可湯盈盈偏生是個例外。她當年，咳，不就是讓原配騰出位置來，才順順利利地做了韓元的繼室。</p>
雖然沒打探出顧聞白的妻子長什麽樣，但顧聞白長什麽樣，湯盈盈卻是打探得清清楚楚。</p>
俱說顧聞白肖父，長相自是俊俏，才華自不必說了，前途也無量。最要緊的是，他的母親已經去了，倘若湯素兒一進門，便是掌握中饋大權的當家主母。</p>
這樁婚姻，怎麽想怎麽劃算。</p>
湯盈盈正在心中細細琢磨着，該如何讓顧聞白的現任太太無故病重，繼而身亡時，機會便來了。</p>
她得到一個消息，說是顧聞白要在兩日後，與那商戶女一起到寶相寺裏去替亡母做超度的法事。</p>
真是，天助她也。</p>
不過，這回湯盈盈沒敢在自家宅子裏頭謀劃此事。</p>
畢竟，那本《韓家生活起居錄》給她帶來的陰影至今還心有餘悸。</p>
如今她看宅子裏哪一個人都有懷疑。監視的人，到底是誰？藏在何處？湯盈盈如今連韓元要歡好的要求都拒絕了。</p>
她生怕在二人情到深處的時候，有一雙眼睛冷冷地在一旁旁觀着。</p>
想想便不寒而栗。</p>
哪還有什麽心情。</p>
兩日的光陰轉瞬而過。</p>
汴京城裏，好像發生了很多的事，卻又好像沒有發生。</p>
去寶相寺得趁早。</p>
天才微微亮，便有馬車從顧家大門離開，直往寶相寺而去。</p>
寶相寺是很有名的寺廟，每日香客絡繹不絕，一輛接一輛的馬車絡繹不絕地從汴京城往寶相寺而去，是極爲正常不過的事。時不時的還能在寺中遇上熟人，那也是極爲正常的。</p>
從他們出了門，後頭便不遠不近地跟着一輛青布簾頂的馬車。</p>
顧家馬車裏，隻見李遙将頭發梳成墜馬髻，穿着女裝，半躺在墊了好幾層褥子的車中，嘴裏含着一塊梅幹，神情慵懶。這猛然一看去，這李遙倒像是一位卧美人。</p>
顧聞白擰着眉，滿是愁思地看他一眼，認命給他捏腳。</p>
李遙睨了他一眼：“怎地，不想孝敬李叔嗎？”</p>
“侄婿怎麽敢呢？”顧聞白咬牙切齒道，“侄婿隻是想，李叔您個兒高，容易露餡。”</p>
李遙又從匣子裏拈了一塊梅幹放進嘴中，哼道：“我侄女出不了門，你倒是想得美，還想尋個小姑娘陪你扮戲。”他往後頭奴了奴嘴，“勾引着後頭的小姑娘追着你跑不說，還想左擁右抱嗎？”</p>
顧聞白乖乖地垂下頭：“李叔教訓得是。”</p>
“再說了，我也不走路，還有簾子遮着，誰能省得裏頭躺着的是雌是雄？”李遙說着，又将一塊梅幹放入嘴裏。</p>
還順道朝顧聞白抛了一個媚眼。</p>
隻是媚眼抛得過狠，活活翻成了大白眼。</p>
顧聞白瑟瑟的，不敢反駁一句。</p>
做人長輩，就是好啊。</p>
天氣雖然寒冷，但日頭烈烈的。馬車到了寶相寺的時候，陽光燦爛得讓嬌氣的太太姑娘們不得不戴上幂簾，将全身上下都籠罩得嚴嚴實實的。</p>
顧家大房三爺的太太更加誇張，一頂竹轎嚴嚴實實地罩着幂簾，連一絲風都沒能鑽進去。更不要說轎子的四周還站着四個個子高挑的丫鬟了。</p>
從後頭馬車上下來的湯盈盈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嗤，不過是一個商戶女，也不是多嬌貴的女子，怎地就這般不讓人見了。這也太小家子氣了。</p>
她想着，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前面的侄女湯素兒。而後又看了一眼前面穿着素衣的俊俏郎君顧聞白。</p>
果真，是個翩翩公子。瞧那寬肩窄腰的，側顔俊秀不凡，若不是她老了，說不定就親自上陣了。湯盈盈竟然不由自主地吞了一下口水。那商戶女可真是好命，竟然得如此夫婿，便是死也瞑目了。</p>
湯素兒乖巧地過來攙她：“姑姑。”聲音如莺啼，她一個女人聽着都渾身酥軟，更别提男人了。</p>
顧三爺見了素兒，定然會動心的。</p>
湯素兒卻是心不在焉，雖然攙着湯盈盈，一雙杏眼卻是偷偷朝四周行人看去。</p>
她看的自然不是顧聞白，而是心中牽挂的那個人。</p>
他說，這次寶相寺之行，是他們能在一起的唯一的機會，一定要好好把握。</p>
正心不在焉，湯盈盈忽而附在她耳邊，輕聲道：“素兒，你瞧着那顧三郎如何？”</p>
顧三郎嗎？自然是俊朗的。但那又如何，她心目中的男子，頂天立地。</p>
湯盈盈還等着她的回話，湯素兒的目光匆匆掠過前面的素衣男子，微微低頭，含糊道：“姑姑瞧着好便可……”</p>
她的回答湯盈盈很滿意。</p>
湯盈盈都設計好了，隻要顧聞白與素兒踏進同一間房，素兒就有機會成爲顧家大房的主母。</p>
顧家的法事做了一日，接下來還要做兩日。</p>
爲表誠心，顧聞白與顧三太太須得住在寶相寺中，直到法事做完。</p>
是夜，顧家人住了下來。</p>
寶相寺的素齋做得極好，精緻又好吃，就是數量少了一些。</p>
李遙忍不住多吃了幾口，心中想着改日要帶何悠然來吃。以前倒是來過寶相寺，卻是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素齋。</p>
顧聞白在一旁，看着李遙将最後一塊豆腐給夾進嘴中，幽幽地歎了口氣。</p>
李叔的飯量，比起在靈石鎮時，似乎有所增長啊。</p>
他推開一點窗，看到暗黑而幽長的山道中有一盞燈籠幽幽地飄了過來。他的唇角微微彎起，該來的，總算來了。</p>
須臾後，有僧人有禮地在外面叩門：“顧施主，法師有請。”</p>
山上的秋夜越發的冷，湯盈盈戴着玄色的風帽，将自己的身體隐在暗中。她的身體因爲緊張而越發覺得寒冷。</p>
來了，來了，兩盞燈籠幽幽地飄了過來，在暗黑的山道上往素兒住的禅房走過去。</p>
一盞燈籠又幽幽遠去，另一盞燈籠挂在檐下，人推門進了房。</p>
成了！</p>
湯盈盈歡喜地攥緊手心。</p>
她扯下風帽，便朝禅房沖了過去。</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