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靈這一趔趄,院中氣氛就變了。</p>
一直在明靈跟前忙前忙後的内官臉色一變,尖着嗓子喊道:“保護皇後!”</p>
侍女們趕緊靠過來,幫着攙扶着明靈。</p>
慌亂之間,顧聞白窺得,方才面容紅潤的明靈,如今面色青白,四肢軟弱無力地靠在侍女身上。</p>
内官那一聲喊,護駕的禁軍頓時拔刀而出,将明靈團團圍住。</p>
不過,哪有什麽刺客,不對勁的隻有皇後。</p>
内官眼皮一斂:看來官家對顧家不滿了……</p>
顧長鳴正冷眼望着這一切,忽而有人撞了一下他的肩頭:“趕緊處理。”</p>
誰啊這麽嚣張?顧長鳴不滿,剜了一眼那人,卻發現正是顧聞白。他撞了自己,說完了話,仍舊又神态自若地站着。</p>
逆子!這是想讓自己做出頭鳥啊!</p>
他忿忿不平,嘴裏憋了幾個難聽的詞,但最終還是沒說出來。</p>
如今顧聞白的翅膀硬了,而且還有那妖女撐腰。如是想着,他的腦子終于不再死氣沉沉,而是若有所思起來。</p>
顧長鳴雖在一些事情上執迷不悟,但腦子還沒有生鏽,還是靈活的。一靈活起來,就想得長遠,很是明白隻有自己赢得執印人的位置,才有機會保護自己的幺兒。</p>
如今早就不是先帝寵溺自己,想要怎樣就怎樣的時候了。</p>
或許,他也曾做了先帝手中的棋子……</p>
先前弘帝明明表現出對顧家的重視,爲何如今又……</p>
他輕輕地閉了閉眼睛,再度睜開時,已經恢複了一片虛幻的平靜。</p>
顧長鳴腳步微微往前邁出,聲音低沉:“許是天氣太過熱燥,娘娘千金貴軀,受了些邪氣,寥掌事無須驚慌。儀駕中可有随行太醫,還請寥掌事速速宣太醫及時替娘娘診脈。”</p>
他身份與衆不同,寥掌事自然是省得的。</p>
這寥掌事極年輕的時候便伺候在東宮,與顧長鳴也算十分相熟。</p>
他猶豫了一會,顧長鳴又催促道:“若是因寥掌事耽誤了娘娘……”他眼皮垂着,雖沒有看向他,卻是感受到冷冷的警告。</p>
寥掌事一震,趕緊讓太醫過來。</p>
皇後儀駕出行,自是有随行太醫,且不止一位。不僅來了一位太醫,還有一位院判,兩位醫女。</p>
明靈很快被妥當地轉移到一間寬敞些的屋子,寥掌事守在帳幔外,一臉緊張。</p>
幸得太醫很快便領着院判出來了,裏頭還尚留了兩位醫女在照料皇後。</p>
寥掌事低聲垂問,臉上的緊張很快轉爲不易見的喜悅。</p>
皇後,竟然又有喜了。</p>
不過這消息暫時還不能洩露出去,新帝初登基,根基未穩,正是需要皇後相助的時候,這皇嗣,來得怕不是時候。</p>
但寥掌事當然不會顯露出來,而是囑太醫守口,對外則宣稱是皇後對于顧侍郎痛失母親的心情身同感受,才導緻身體不适。</p>
這寥掌事,可真是個人精。</p>
消息傳開來,顧家上下,松了一口氣。</p>
若是皇後在顧家受到邪氣沖撞,怕是吃不了兜着走。</p>
明風此時已經與顧聞白湊在一起,聞言,一雙眼眯了眯,看向顧聞白:“原來我已經嗅到了些許陰謀的味道,如今竟是雨過天晴,還真是不敢置信。”</p>
顧聞白睨他一眼:“烏鴉嘴。”</p>
明風笑了起來。</p>
顧聞白立在窗前,凝神看着站在日頭底下的顧長鳴,心中莫名地閃過一絲冷意。</p>
有人在外面通報,羅星漢來了。</p>
羅星漢進來前,明風肅了臉色:“說真的,如今這位,可是真的對你青眼有加?”</p>
顧聞白沒有回答。</p>
羅星漢進來,他與明風雖不熟,卻是相識的。見明風肅着臉,他臉上倒是不卑不亢:“那晚我雖與白康在同一間酒樓吃酒,也同時去了茅房,但因不相識,是以并沒有任何的交談。若不是有人說我與他同時去了茅房,我還不省得,那人便是白康。”</p>
他素日裏話就不極多的人,簡簡單單說完這一番話,旁的便沒有再替自己辯白了。</p>
羅星漢雖然是個小官吏,但明風略有耳聞,羅星漢雖然家窮,但做官以來,的的确确是兩袖清風,不曾有過貪墨之事。他雖然是顧長鳴的女婿,但是在外頭從來沒有說過與顧家的任何一點瓜葛。</p>
明風挑挑眉:“那晚爲何到酒樓吃酒?據我所知,你因爲家窮,是以甚少在外頭吃酒。”</p>
說他窮,羅星漢倒是一點都不在意,隻道:“不久前有一位友人要到外面遊曆數年,我們便湊了一些錢,訂了一桌還過得去的酒席替他送行。”</p>
又沒了,其他的話也不多說。</p>
明風很有耐心。這畢竟是顧三郎的嫡親姐夫。</p>
“那晚你去白康同去茅房,可發覺他有什麽不對勁?”</p>
羅星漢想來是真的沒注意到白康,想了好一會才道:“他很年輕,許是心情不虞,是以應是吃了很多酒,酒氣沖天的。當時他身旁也沒個小厮候着,我倒是多看了兩眼,怕他不勝酒力,跌到茅坑裏去淹死了。”</p>
不過是一段小小的插曲,他哪會放在心上。彼時誰還能想到這白康便住在自己内弟的宅子裏,偏生内弟風塵仆仆的從外頭回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白康便死了呢?</p>
羅星漢是替好友送行,在不在酒樓裏吃酒自然是有人作證,隻是與白康一道去茅房的這一段,有沒有人作證呢?</p>
明風提出疑問,羅星漢這才覺得清白的自己是沒法自證的。</p>
他略略蹙眉,苦苦想起那晚周遭的環境來。</p>
那晚才下過雨,四周凄凄切切的,便是連氣死風燈都黯淡無光,酒樓又不是什麽好酒樓,茅房又蓋得遠,環境極差。路上,隻得他與白康兩人,相顧無言……</p>
羅星漢搖搖頭:“沒有旁人。”</p>
事情棘手了。</p>
明風與顧聞白相視了一眼,分别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沉郁。</p>
若是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顧聞白自然是無懼,可那些人偏生瞄準他的命門,一擊即中。</p>
明風抱歉地對羅星漢一笑:“你怕是得到大理寺走一趟。”</p>
羅星漢坦坦蕩蕩:“身正不怕影子斜。”</p>
明風歎了一口氣,最終沒說出口。這世上多的想将身子正的人給折斷的壞人。</p>
那廂皇後歇了半響,清醒過來,得知自己有孕,便急急忙忙着人起駕,浩浩蕩蕩的離開了顧家,離開長慶坊。</p>
蘇雲落咳着,站在屏風後頭,看着将院子擠得滿滿當當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喘了一口氣,止了咳。</p>
詠梅适時地奉上熱水,她呷了一口,眸子裏被水汽氤氲上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p>
良久,她才道:“要變天了。”</p>
要變天了,她的渾身,緩緩地起了一股寒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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