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俊朗，盡管穿着孝服，卻别有一番清貴。</p>
他長得挺像顧長鳴的。</p>
而顧長鳴，亦垂頭站在隊伍中，以前俊朗的面容老了一些。如今穿着素衣，還是那般的清貴。</p>
明靈的視線從二人身上挪開，緩步進了顧家。</p>
顧家雖不是望族，但亦算是書香門第，宅子不大不小，家中的仆人倒是規規矩矩，一個個垂着頭，不敢仰視聖顔。</p>
明靈很滿意。</p>
她自然是不想到顧家來吊唁的。尤其死者還是顧長鳴的妻子。</p>
于嘉音何德何能，竟然能做顧長鳴的妻子。</p>
明靈身姿闆正，在内官的引領下，進了靈堂。靈堂不大，裏頭又點了線香蠟燭，在熱烈的秋意下，竟然無端有些熱。</p>
皇後吊唁，不過是走過過場，明靈将香交給内官，看着内官靈巧的雙手将線香插在香爐中。</p>
靈堂外，顧聞白垂頭站在外面，餘光注視着明靈。</p>
明靈走了出來，走到顧長鳴跟前，聲音柔和：“帝師請節哀。”</p>
顧長鳴略略擡頭：“臣謝主隆恩。”明靈與弘帝是少年夫妻，他見過明靈很多回。明靈比起衛碧娥要明豔得多，也活潑得多。他曾聽衛碧娥說，明靈曾是她的閨中密友。</p>
明靈的聲音越發的柔和了：“帝師不必多禮。”</p>
說完卻是轉向顧聞白：“這位便是帝師愛子罷？”</p>
顧聞白恭敬行禮：“微臣見過娘娘。”他态度恭敬，躬身行禮，完全沒有文人的傲骨，挑不出别的毛病。</p>
明靈很失望。</p>
不過，她今兒來的目的，自然不僅僅是吊唁。</p>
内官在顧聞白耳邊悄聲說了幾句。</p>
顧聞白恭敬道：“娘娘這邊請。”</p>
一行人移步到會客廳。</p>
明靈在玫瑰椅上坐下，取下帷帽，露出一張潔白無瑕、明豔的面容來。她雖然已經年過三十，又生育了好幾個皇子皇女，但歲月無損她的容貌。尤其是一雙眼睛，更是似盛了曜曜星光。許是做了多年太子妃，她身上有一種渾然不覺的貴氣。</p>
不過……</p>
外面梵音喃喃，明靈覺得有些奇怪的熱。因着今兒天色不冷，是以她穿得也不多。</p>
有仆人端茶上來。</p>
内官取出銀針，一一試過茶水才遞給明靈。顧家的茶哪有宮裏的好喝，明靈微微一笑，将茶盞放在幾上。</p>
她卻是問起顧聞白來：“聖上曾說，顧侍郎已經成親了，今日爲何不見令太太？”</p>
尊貴的皇後忽而屈尊降貴來吊唁，竟是爲了問落兒？顧聞白不動聲色：“回娘娘，拙荊身體抱恙，卧床不起，怕沖撞了娘娘，是以才沒有前來，還請娘娘恕罪。”</p>
“哦，原來如此。本宮出宮時，聖上還叮囑了，他在靈石鎮時得顧侍郎以及顧太太相助甚多，特地囑咐本宮，務必要多關懷顧太太。如今顧太太既抱恙，本宮便去瞧一瞧她罷。”</p>
竟是沖落兒而來？</p>
顧聞白不動聲色：“有勞娘娘牽挂，那還請娘娘移步。”</p>
明靈原是想叫顧聞白将蘇雲落用轎辇将蘇雲落擡過來，沒想到顧聞白即刻答應了，還請她移步前往，倒是不好拒絕，隻得坐上顧家人準備的軟轎，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解春院去。</p>
她倒是沒注意到，顧長鳴一臉的惱恨。</p>
于嘉音竟是積了什麽德，竟然讓弘帝着皇後來吊唁。吊完唁還要去看望那心腸歹毒的蘇雲落。</p>
昨晚原以爲那些丫鬟是正經伺候他的，沒想到，竟然是噩夢一場。那些丫鬟替他洗了一次腳，又倒來一盆熱水，說是香露調的，有助于睡眠。他還不及拒絕，帕子就抹上了他的臉。抹了一次不說，還生生抹了十來次，差些将他的臉給抹秃噜皮了。</p>
這還不說，待洗了臉，又有人端來冷熱點心，說都是蘇雲落作爲兒媳孝敬他的。熱點心是熱油炸過的，熱氣逼人，冷點則是冰鎮的乳酪。一口熱點心，一口冷點心，那些丫鬟巧笑嫣然，将點心一口口地灌進他的嘴裏，差些沒将他的牙齒給凍壞。</p>
有旁人說了，你若不想吃，别人還能強迫你？</p>
顧長鳴也不知怎地，瞧見那些丫鬟的笑臉，心就軟了。這心一軟，腦子便暈乎乎的，自己做了什麽都不省得。</p>
後來更過份的是，那些丫鬟竟而還唱起《沉香救母》來。</p>
顧長鳴被折騰了一晚上，天亮才被放過，才惶惶地睡了半個時辰，皇後明靈便來了。來得，可真不是時候。</p>
顧家雖不大，但也行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到了解春院。</p>
解春院地處偏僻，顧聞白一走數年，根本沒人收拾，恰逢秋日，院中地面上堆積着落葉，看上去一片蕭瑟。房屋外頭，更是缺少修葺，風吹雨打的，油漆都掉色了，看着破敗不堪。</p>
明靈還真沒想到竟然看到這樣的景象。顧聞白再不濟，也是父母雙全的嫡子，就住在這個小破院子裏？</p>
怪不得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呢。</p>
明靈憐惜歸憐惜，但蘇雲落還是要探望的。</p>
解春院才得了消息，将蘇雲落攙扶出來。</p>
卻是往中間隔了一道屏風。</p>
蘇雲落重重地咳嗽着，請安的聲音沙啞不堪，明靈看到她瘦弱的身影顫個不停。看來身體是真的抱恙。</p>
明靈聲音柔和：“本宮既是探望你的，便不用多禮。”</p>
說着命内官将她從宮中帶來的東西賞賜給蘇雲落。</p>
内官尖細的聲音宣讀着賞賜的東西，倒也不甚貴重，玉如意兩把，****的玉擺件一對，蜀錦兩匹，文房四寶各一，裝着禮品的木盒精緻好看地擺在院子裏，更是襯托得解春院越發的蕭條。</p>
蘇雲落行過謝禮，仍是劇烈地咳嗽着。隔着屏風，隻能隐隐約約看到蘇雲落的一張臉兒似巴掌般大，青絲倒是如雲般蓬松。她咳嗽的時候，捂了一張帕子在口鼻上，聲音細細的，但是擾人。</p>
明靈覺得十分無趣。她興緻勃勃而來，最後隻瞧見了病怏怏的蘇雲落。但她總不能斥責蘇雲落生病生得不是時候罷。這婆母過世，做兒媳的病了，世人隻會稱贊其品性至孝。</p>
弘帝對這顧聞白夫婦，倒是贊揚有加。</p>
對顧聞白的恩寵，更是越發的盛。</p>
明靈今兒來，是想探探顧聞白的真實能力，以及拉攏顧聞白。</p>
她雖然是皇後，但亦需要支持。</p>
明靈正想着該如何開口，忽而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竟是一個趔趄，靠在侍女身上。</p>
明靈倒下的一瞬間，顧聞白與屏風裏的蘇雲落，目光同時閃過一道銳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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